秋夜的山林裡漸漸起了薄霧,把原本有些荒蕪的樹林掩蓋起來,朦朦朧朧的,倒添了幾分若隱若現的美麗。
“小金,今天收穫真不錯,居然逮到一隻兔子。”一個清脆的女童聲音從白霧深處傳了過來。
“......”沙沙沙,只有秋風穿過樹林的聲音。
山林裡的霧又濃重了些,過了一會,女童清脆的聲音再度響起,“孃親若是看到一定很開心,天天吃那些苦藥,今天也該開開葷,好好補一補了。”
“......”又一陣蕭瑟的秋風吹過。
“什麼?你敢嘲笑我的手藝,一會待烤熟了,你就知道了。”女童的聲音裡帶着憤憤不平,似乎是被誰質疑了廚藝,但是奇怪的是,周圍並無其它的聲音與她對答。
人聲越來越近,從霧裡逐漸走出一個約九到十歲的女童,穿着洗得有些發白的藍格子布衣裳,膝蓋那地方不但洗的發白,而且滿是補丁,她的頭上梳了兩個小包子,用舊紅布帶子扎住。那紅布帶子隨着她的走動,在風中一飄一飄的,在夜霧裡顯得有些飄渺失真,仿若是山間的精靈。
小姑娘的臉小小的還不及成人巴掌大小,下巴更是瘦的尖尖的,乍一看,整張臉也就剩下個眼睛比較大,在這夜色裡,越發顯得晶亮。皮膚有些黃黃的,頭髮也是黃黃的,一看就是沒發育好,身材纖細瘦小,配着身上那整套不合身的破舊衣服,越發顯得瘦骨伶丁了。
她的手裡拎着一隻白色的兔子,那兔子腿上猶有血痕,她將斷氣的兔子往地上一扔,拍拍手道,“小金,你趕緊把兔子處理乾淨,一會我要烤的,讓小白把調味料準備好。我去看看孃親,也該出來活動活動了,整天躺在牀上,好人也給躺成了病人。”
“......”仍然無人答話,但是那隻原本掉落在地面上的兔子,卻是自己移動起來。
小姑娘在門口邊的缸裡打了點水洗了下手,又仔細將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下,這才推開小木屋的門,朝裡面探了探,大眼閃爍幾下,側耳輕輕聽着什麼,屋裡面半晌都沒有任何聲音,她卻是笑彎了眼睛,“小金,看來我們前兒個挖的藥有效呢,孃親好像不怎麼咳嗽了呢。”
“是玉兒回來了嗎?”屋裡面傳來一個氣息微弱的女人聲音,接着出現一絲微亮,原是牀上的人將油燈點亮了。昏暗的油燈光亮中,沈襲玉快步走到木板牀鋪邊上,扶了一把正要起身的沈氏,“孃親,可好些了?”
牀上的女人頭髮有些凌亂,臉色雖然不太好,又瘦削的厲害,但是眉眼之間卻難掩曾經有過的絕色風姿,她似病的不輕,只是起個身點個燈而已,就已經喘得不行了。
沈襲玉連忙拿起一個缺了角的粗瓷碗,倒了一點水湊到她孃的嘴邊,她湊着碗喝了點水,氣息這才平復了許多,看向沈襲玉的眼底滿是慈愛,還有點點淚光,她伸出瘦削的如同雞爪般的手,摸向沈襲玉臘黃的小臉,聲音裡滿是悲悽的哽咽道,“我可憐的孩子。”
沈襲玉反握住她的手,“孃親,孩兒不覺得苦也不覺得可憐,其實我覺得我們現在住在這裡挺好的,山裡空氣新鮮,對身體有好處呢,而且有房子可以擋風雨,有柴火可暖身體,偶爾還能獵點野味打打牙祭,比山下要好許多呢,不用守什麼破規矩,更不會有壞人來殘害孃親。”
沈氏望着安慰自己的女兒,眼圈兒再度紅了,要不是她身體這麼虛弱,怎麼會讓女兒這麼小的年紀就開始操持家務,還要承擔起養家的重擔?
沈氏想到這裡,鼻子不禁酸了起來,將沈襲玉那瘦弱的身體摟進自己的懷裡,眼淚無聲無息的流了下來,嘴脣嚅動,似有千言萬語,但是最終只是化爲一聲嘆息。
沈襲玉自沈氏的懷裡掙扎着冒出頭來,朝着沈氏扮了個鬼臉,頓時逗得沈氏破啼爲笑,用手指摁了下她的額頭,“你這小機靈鬼兒。”
“孃親,快起來,玉兒抓了一隻兔子,今晚就讓玉兒給你露一手,烤個菊花兔腿給你吃吃,保管你吃了連舌頭都想吞下去呢。”
沈襲玉自牀邊拿起一件破舊的外衣給沈氏披上了,秋天的夜裡還是很涼的,再說沈氏體弱,自當要多注意保暖。沈氏目露驚訝,“菊花?那不是觀賞用的花卉嗎?還可以吃嗎?”
沈襲玉嘴角一彎,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她真心沒想到,這個以花卉爲國寶的時空居然落後成這樣,人們只知各種花卉有觀賞作用,卻不知道可以食用。
她現在所處的天啓盛世,人人愛花,家家種花,以花爲美,以養得出高品種的花爲榮,而那些比較珍貴的花種更是和現代的大熊貓一樣,變成了國寶。
這個時空不屬於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而且從皇帝到下面的臣民都是愛花如命的,哪個達官貴人家裡若是不種花不養花那就是out了,就像現代你不瞭解網絡,你不知道江南style你就落後了一樣。
對於前世一個從農業大學畢業,平日裡又自稱是花藝達人的沈襲玉來說,穿越到這樣一個架空的朝代,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嘆氣?
若想以種花養花的經驗存活下去,那有點難,人家有幾百年的歷史呢,肯定比她經驗豐富,她還是不要去搬門弄斧的好。
小木屋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升起了一堆火,把原本冷清的夜晚照耀的暖融融的,沈氏雖然滿臉疑惑,但是卻沒有多問,只是順手拿了一件已經打滿了補丁的衣服,坐在火堆邊安靜的縫補着。
兔子已經被宰殺且清洗乾淨,四條兔腿被單獨切下,用鐵籤子串好了,而其它部分則被撒上了青鹽放在一個稍大些的瓦罐裡。
沈襲玉看了看,顯出滿意的神色,點頭道,“小金,你乾的不錯,回頭一定獎勵你一條兔腿。”
“......”周圍並無人答話的聲音,沈襲玉好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的樣子.沈氏卻一點也不奇怪,仍然安心縫補着衣服,偶爾擡起頭來慈愛的看着忙碌的沈襲玉,拿着針在頭髮上蓖了蓖,繼續低下頭縫補。
燒的旺旺的火光印得她蒼白的臉多了一絲紅潤,柳葉眉,鴨蛋臉,想必年輕的時候定是絕色美人。
沈氏將自己不能再穿的衣服裁一截下來,接在褲管上面,怕針腳難看,還在那針腳周圍繡了幾朵小花。
她低下頭用牙齒咬斷線頭,用手摸了摸衣服,感嘆起來,時間過得真快,想當初剛上山那會,她以爲自己熬不過一年的,沒想到眨眼間竟已經過了十年。
透過火光,沈氏的目光穿過重重白霧,望着山下的方向,皺眉起來,若非她太過無用,也不至於讓玉兒小小年紀就受這麼多的苦。
沈襲玉將處理好的兔腿放在火上烤着,不停的翻動着,待烤得一會時,會將兔腿伸到火堆旁邊,吩咐道,“上醬油。”
一隻調味料刷子彷彿有自主生命一般在兔腿上面來回走動,又走了幾個來回後,沈襲玉點頭,揮揮手,“夠了,夠了,對了,小金我讓你準備的菊花瓣準備好了沒有?”
空氣中悄無聲息,那被稱作小金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沈襲玉卻是點頭笑道,“你辦事越來越細心啦,不錯不錯。”
兔腿開始變得油汪汪金亮亮起來,那誘人流口水的香氣也散發出來了,沈襲玉一邊將兔腿遞到火堆旁邊一邊笑起來,“小金,你個吃貨,急什麼,還早呢,現在不算什麼,待會讓你把舌頭都吞下去,哈哈。小白,再上一點蜂蜜。”
刷過蜂蜜的兔腿上面不但顏色金亮好看,而且散發出一種香甜的氣味兒,連沈氏都情不自禁的擡起頭來,“玉兒的手藝越來越好了,當真是香氣誘人。”
沈襲玉嘿嘿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嘴角邊更是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熟能生巧嘛,孃親,現在還不算是好吃,待會才叫真正的美味呢。小金,快,把靈泉洗過的菊花瓣拿過來。”
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水罐,水面上漂浮着許多或是淺白色,或是粉色的菊花,沈襲玉用刀將已經烤好的兔腿肉切開一條一條小縫,將撕成絲狀的菊花依次塞了進去。
在接口處刷上調味料,讓料汁順着縫口滲進去,又在火上烤了一小會,鮮嫩的菊花瓣漸漸化成汁滲進了肉裡,這時候散發出來的,不但有免肉的肉香,蜂蜜的香甜味,還有菊花那清新至極的香味。
“菊花兔腿出爐咯,你們別急,我先把這些切給孃親吃,還有三條腿呢,一會撐死你們,哈哈。”
沈襲玉手腳利落的順着剛纔切縫的地方將兔腿上的肉一點一點的用刀片下來,裝在粗瓷碗裡,碗底下面鋪的是新鮮的白菘葉子。
如白玉翡翠的白菘配上金黃色的兔腿肉片,其間還偶爾露出一點淺粉色的菊絲,當真是漂亮,就算是看着也飽了。“孃親,來嚐嚐。”
沈襲玉用一片白菘包裹住兔肉,捲成條狀送到沈氏的面前,眼底滿是等待被誇讚的神情。沈氏眼底有點遲疑,“玉兒,那白菘可是生的,怎麼入口?還有那菊花不需要拿出來嗎?”
沈襲玉只笑着搖頭,不說話,眼神卻是明明白白的告訴沈氏,相信你女兒,我不會害你。
沈氏這才放下針線,用水淨了淨手,拿起一雙自制的竹筷接過女兒遞過來的兔肉,用手在下面半托着,極其斯文的輕輕咬上一口,隨即眉眼笑彎了起來,又多吃了幾口,不住的點頭,“好吃。”
看着老孃的吃相,沈襲玉呆住了,這麼斯文啊,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閨秀出身,真的很想知道,老孃以前倒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怎麼會淪落至此呢?
真是可惜,她雖然接收了這具身體,但是卻並沒有承接以往的記憶,幸好這原主是個傻子,她在沈氏面前稱一跤摔着變聰明瞭,但是卻將過去的事情都忘記光了,沈氏好像也沒有懷疑,只是嘆氣說那些悲慘的經歷忘記更好。
白菘就是現代吃的白菜,現代用它涼拌或是放進三明治,漢堡裡,既好吃又營養,但是古人並不知道,是以沈氏一看是生的,就有些猶豫,但是看及沈襲玉肯定的眼神,她還是嘗試的吃了下去。
白菘是生的,葉子自然保持着原有的清脆鮮嫩,有一種與衆不同的清香甜美。
兔肉外酥裡嫩,而且鹹中帶甜,甜裡含鮮,鮮中又含着菊花的清新,她原本還怕那菊花有毒,或是會有苦澀的味道,但是沒想到,那鮮熱的菊花瓣非但沒有土腥氣,反而是香氣溢人,而且汁味鮮美,居然入口即化,當真是美味之極。
她以前也是過過好日子的,美味佳餚早就吃叼了嘴的,但是這一道菜,她卻是挑不出任何瑕疵,不是她自誇的話,就算是去青菊鎮的酒樓也未必能吃到這麼純正上佳的美味了。
她看着再次去烤兔腿,和小金小白說着俏皮話的沈襲玉,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皺,這孩子自打幾個月前摔了一跤後,好像變聰明瞭不少,一下子懂事起來,有時候她都有種錯覺,感覺眼前的玉兒像換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