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宮妃嬪除鄭媚兒和邵繪芬外,皆在鳳朝宮晨昏定省。
“怎麼咱們那位安婉儀現下還未到?鳳朝宮晨昏定省都遲,真不知該說她什麼好了,讓皇后娘娘等着她,她面子可真大!”連夢瑾冷笑一聲。
她姿色品貌在繁花似錦的後宮中算不得多出衆,皇上對她不過爾爾,太后寧可對着趙箐箐好,也不願她在旁多伺候着。連初次侍寢後晉封都無,心下自然不甘,實在瞧不上正聖寵優渥的鄭媚兒,如今她請安遲了,她豈會放過,恨不得激怒皇后,讓她受罰。
皇后穿着一身凌波仙子宮裝,濃厚光亮青絲綰成垂鬟,各色水仙花瓣嵌入髮絲,隱隱約約,裝扮的五彩繽紛,頸上掛着玉水仙項圈,風姿出衆,可她臉色卻不大好看,塗抹的胭脂竟遮不住她的失色。
沈嘉玥餘光瞧見皇后臉色不大好,爲着鄭媚兒找緣由,既是寬慰皇后亦是告誡連夢瑾,“或許安婉儀有急事也說不準,今日本就是咱們來早了!”
皇后轉念一想,臉色略好些,而連夢瑾卻不依不饒,急急說道:“惠妃娘娘此言差矣,即便安婉儀有急事,也應該命宮人來稟告下,好讓大家心裡有數。若真遇着難事,大家也好幫襯着不是?”頓一頓,輕喘氣,“再說,她會有何急事呢!”
趙箐箐臉上冷漠,細聽這幾句話,有意戳中大夥兒的心思,肅目冷靜宛如閻王怒目道:“熙嬪說的不錯,惠妃娘娘確實此言差矣,即便大家都來的早,可也不能闔宮都等着她一人吧?我們等倒也罷了,連皇后娘娘都要等着她,她以爲她是甚麼尊貴的人嗎?更何況,本就長夜漫漫,若不早些醒來,這夜還要漫長呢!哪像她安婉儀五日裡總有三日是要召她侍寢的,她自然不會覺着長夜漫漫嘍!”
慕容箬含今兒一身淡藍百褶長裙,長髮梳成花髻,髻上插着幾朵鮮嫩的薔薇,柔媚輕盈。彎眉蹙之,正色道:“臣妾聽聞皇后娘娘常夜間挑燈看宮冊,惠妃娘娘常夜間作畫,若清容華覺着長夜漫漫,倒也可以選一件事來做,打發時光。別總想着長夜漫漫,這滿宮也不是就你一人要熬過長夜漫漫的!”
外頭響起海得的通傳聲,“皇上駕到――”
衆妃嬪皆暗暗自喜,扶一扶頭飾,低頭瞧一瞧衣衫,就連一向端莊持重的皇后亦自喜,要知道皇上有些日子沒來了,如今乍一來,自然高興,連連起身,急步至殿門口,帶領着衆妃嬪迎接。
皇上穿着一件淡紫底繡龍常服,攜同鄭媚兒,款步而來,鄭媚兒一身深紫暗花紋拖地長裙,甜甜的笑着,與皇上站在一處,看上去很般配,皇上還緊緊拉着鄭媚兒的手,二人同行,一如從前的帝后。
“皇上萬福金安。”衆妃嬪已經彎下腰,道萬福了,而鄭媚兒一點都沒有要避開的意思,卻笑着受了她們的禮。
旁人也就罷了,反正爭寵也不過是爲了自己的家族,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皇上都沒說什麼,她們哪兒敢有異議,再看着旁人也與自己一樣行了禮,也不是隻自己一個人向鄭媚兒屈膝的,心裡尚平衡些。如此唯有慕容箬含、高徽音、柳婉歌、沈嘉玥及皇后心中泛起無數層波瀾,亦恨死了她鄭媚兒。
慕容箬含一個何等傲骨的女子,即便受盡宮正局各種折磨,都不肯認是她所爲,如今卻讓她向一個比自己位分低不少的女子屈膝,她如何能忍,可她還是忍下來了,只因懂忍者方能成大事。
高徽音和柳婉歌則是嫉妒鄭媚兒,很不甘心,心裡一直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要讓沈嘉玥和姜嫏妤跪拜自己,自己一定要成爲最尊貴的人,這個宮殿自己總有一天會入住這裡的!
沈嘉玥此時真不知該想什麼好,屈膝都屈了,還能說什麼呢!這時她卻羨慕起了鄭媚兒,皇上從未緊緊拉過她的手,她從未和他站在一處並行過,她不是他的妻子,也像都做不到。可她也恨鄭媚兒,憑什麼鄭媚兒有這個資格讓他爲她一人打破不少規矩,論才華、論品貌、論家世,自己哪點輸給她了!
原來我是不配的,我是不配爲後的,皇上啊,在你心裡,我的尊嚴便可以任人踐踏的麼?或許在你心裡真的只有鄭媚兒配成爲你的皇后吧!呵呵,冊後之夜那深情的話還在耳邊,可這都是假的,是不是?帝后和諧、和睦宮闈,如今看來是多麼的諷刺啊!新婚時冷落我,到東宮的相伴,再到冊後之夜的宛如大婚,更到如今你任由妾侍踐踏皇后的尊嚴,你待我不過如此啊!你不曾喜愛過我,是不是?
皇后面上的笑已經僵硬了,摻雜了許多假笑,人也微微搖擺,要支撐不住了!
皇上仍渾然不覺,“免了。”
“謝皇上。”
“賜坐吧!你們再聊什麼?”
“謝皇上恩典。”
大家靜悄悄入坐,臉上佈滿陰鬱,誰也不願回答方纔再聊什麼,誰敢說方纔再聊鄭媚兒的不是,又不能不說,都目視皇后,希望皇后回話。
而皇后心裡本就有氣,視若無睹,別過臉,附耳過去,吩咐子青,“你去韻然園告訴那兒的嬤嬤,別讓綰心過來。”
子青雖不解,倒也不會反駁,稱喏後便離去了。
鄭媚兒本因坐在後面,但皇上允其坐在皇后之下,沈嘉玥只好讓位,心裡憤憤的。
鄭媚兒一臉好奇無害的模樣,望着皇后,嬌柔問:“皇后娘娘,再與婢子說什麼,都不讓我們聽見?還有,皇上問話爲何無人答?皇后娘娘便是這樣母儀天下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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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玥知道皇后心中不適,又瞧見皇上蹙眉,忙起身躬身回道:“回皇上話,方纔爾等在聊安婉儀爲何請安來遲,闔宮只等她一人,如今才知安婉儀在服侍皇上,爾等自然覺着服侍皇上要緊,故而才未答話。”又對着鄭媚兒開口,眼底劃過一絲冷意,“安婉儀這話是何意?皇后娘娘如何母儀天下,自然有皇上、太后娘娘過問,好像還輪不到安婉儀說話吧?安婉儀這話是在暗指皇后娘娘不配母儀天下麼?”
有些事一旦擺在明面上,定讓人下不來臺。沈嘉玥將她話中之意道出,臉上焉能掛得住,她說這個話確實有這個意思,她想隱晦將話中之意傳給皇上,讓皇上覺着皇后確實不得體,至於她請安來遲,也是她故意爲之的,就是想讓皇后罰自己,因此帝后起衝突。她不行禮,受皇后的禮,也是想讓帝后不睦,讓皇后一步一步跳入自己設下的迷天大網,最後廢了她,讓她爲自己留出皇后之位。
鄭媚兒尚在思索,傅慧姍插嘴道:“安婉儀難道不知道先帝御口麼?皇后娘娘曾爲太子妃時,先帝曾贊娘娘嫺靜聰慧,氣質高雅,可堪爲天下之母。如今聽了這話,安婉儀還認爲皇后娘娘不配母儀天下麼?”
皇上望着他身邊的皇后,好像陌生了許多,擡眼,“皇后自然當得起皇后之位的。”伸手去握緊她的手。
皇后面無表情,是時起身,掙脫皇上的手,福身一禮說道:“謝皇上讚賞。”
鄭媚兒晶瑩剔透的淚水奪眶,顆顆淚珠浸潤睫毛,“嬪妾並沒有這個意思啊,嬪妾哪敢議論皇后娘娘呢!”哭腔道:“嬪妾不過是螢燭之光,如何敢與皇后娘娘的明月清輝相較呢?”緩緩起身,行至殿中,盈盈一拜,撒嬌道:“皇上,嬪妾萬萬不敢議論皇后娘娘,請皇上明鑑。”
旁人愈加瞧不上她,個個不去瞧她,省得污了自己的眼。
皇上憐愛的招她過去,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朕知道,朕不曾怪罪你,你何苦如此,你是怎樣的人,朕怎會不知?”
皇后再不願忍着,兀自起身,不想去看,不想去聽,福身一禮,“皇上,綰心還在等着臣妾呢,若皇上無事,臣妾告退了!”行告退禮,頭也不回,離開了。
她只想快點離開這裡,離開他們,離開溫存過的地方。
皇上也惱怒了,不再顧及皇后顏面,大聲道:“朕有讓你走麼?”
皇后愣了一下,緩緩轉身,望着他,“皇上有何事?”本不願多言,奈何再忍不住了,齒間生生擠出幾句,“若皇上是來踐踏臣妾尊嚴的話,皇上已然得償所願了。若皇上是來告訴臣妾不配爲後的話,那麼臣妾等着皇上的廢后詔書。螢燭之光?明月清輝?呵呵。”
衆人皆驚歎,皇后竟說出這番話來,想來皇后是真的傷心了,鄭媚兒屢次踐踏皇后尊嚴,皇上又無知無覺,怎能不令人寒心!
皇上並不是真的想斥責皇后的,可聽她這樣說,語氣更強硬了,“踐踏尊嚴?不配爲後?朕何時這樣說過?皇后若不願爲後,朕也不會強求,朕就不信了,滿朝找不出一個合朕心意的女子來,有的是女子想當朕的皇后呢!”氣說:“朕覺着媚兒便很好。”
鄭媚兒臉上浮起一抹冷笑,瞬而又變得可憐,楚楚道:“皇上,您這樣說皇后娘娘會傷心的,都是嬪妾的不是,嬪妾不該胡亂說話的,嬪妾確實比不過皇后娘娘,還請皇上不要這樣說了!”
沈嘉玥並沒有忽視那抹冷笑,心下了然,她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婉儀竟有這樣的心思,越過妃嬪,直逼皇后,手段之高,實在令人驚愕,旁人即便有那樣心思,可不會一下子逼迫皇后的。然她承寵尚短,誰又會想到她心計之可怖呢!
皇后心寒不已,卻強裝笑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妾等候詔書。”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鄭媚兒,緩緩離開鳳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