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嬪妃們往承乾宮裡向昌貴妃請安,按着各自的座次左右二列,各自坐着,我是德妃,現在的四妃之一,位次如往常一般,右首榮妃的次位,昌貴妃抱着小阿哥邊哄逗邊微笑道:“方纔本宮爲萬壽慶典的事張羅,明兒皇上就該回來了,大家要好生準備着接駕。”祥嬪得意笑道:“貴妃娘娘很喜歡禨兒呢,皇上也常說禨兒虎頭虎腦的。”昌貴妃拿玩具逗着懷中的小阿哥:“皇上的孩子嘛,人見人愛的,妹妹當真是有福氣的。”說着,又轉向我問道:“聽說德妃姐姐的十四阿哥聰明伶俐,已經會背詩了。”我微笑道:“禎兒的確聰明,但遠不及太子殿下和大阿哥,惠妃姐姐也最會調教孩子,老八也很得皇上喜歡呢。”我說着就看向惠妃,惠妃用帕子掩口輕笑:“八阿哥確實比老大用功多了,天不亮就起來讀書練武,皇上說,他將來能成大器。”她眉眼裡存着一絲得意,昌貴妃微笑道:“今日就到此吧,各位姐妹都散了吧。”祥嬪吩咐身側的乳母上前接過昌貴妃懷中的襁褓,向昌貴妃道了告退後得意洋洋地踏出承乾宮的門檻。
我和竹息看管着新進宮的宮女太監打掃庭院,芳若驚慌失措地跑來道:“小主,不好啦不好啦,祥嬪小主的小阿哥歿了!”我詫異道:“不是纔好好的嗎?怎麼就…?皇上就要回宮了,萬壽慶典也都準備好了,這時候出事……走,去景陽宮看看!”說着,竹息和芳若便陪着我往景陽宮去。祥嬪眼角還存着淚痕,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幾個小太監往外擡了一具宮女的屍體,我剛到景陽門前,便聞到一股刺鼻的白醋味,還被門外的小太監攔住,小太監戴着面罩:“德妃娘娘請留步,景陽宮裡鬧了天花,怕是會傳染的。”竹息也勸道:“小主,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先回去吧。”我吩咐小太監:“告訴你家小主,不要爲此事難過傷心壞了身子,自己身子要緊,皇上回來了自會爲她和孩子作主。”小太監點頭應着:“奴才會的,多謝娘娘關心。”祥嬪披頭散髮從屋裡衝了出來,撕心裂肺地哭喊道:“還我孩兒!還我孩兒!”她哭喊着上前就要來拉扯我,小太監見狀連忙和竹息芳若分開了我們,我立刻帶着竹息和芳若離開,一直伺候在小阿哥身旁的乳母庫氏剛領了例銀回來,見了我從景陽宮出來,向我屈身行禮問安:“德妃娘娘萬福金安。”我擺了擺手示意她起身:“起來吧。”庫氏起身,我道:“小阿哥夭折了,嬤嬤也請節哀,以後本宮的小阿哥還多仰賴嬤嬤照看了。”庫氏道:“德妃娘娘的小阿哥自然福澤深厚,奴婢若能伺候德妃娘娘的小阿哥,那可真是奴婢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多謝娘娘擡愛。祥嬪小主的小阿哥夭折了,擷芳殿一時也沒有新的活計安排給奴婢,奴婢是來向祥嬪小主拜別,準備離宮回鄉的。”我微笑道:“那嬤嬤可要好好和祥嬪道別,畢竟是主僕一場。本宮還有事,就先走了。”庫氏堆笑道:“恭送德妃娘娘。”互相道個別各自離去,我附耳竹息道:“得空派人去盯緊了這個庫氏,本宮懷疑她和小阿哥夭折有關。”竹息點頭應道:“奴婢知道。”
祥嬪因爲哀傷過度,也染上了天花,同一宮的妙答應也一併染上了,爲着此事,皇宮裡人人惶恐,東西十二宮都互不往來,最近聽到的最多的聲響便是砸瓷器和燒東西的聲音,白醋和石灰嗆得人幾乎暈厥,最要命的是皇上就要回宮來了,後宮嬪妃一個個都怕染病,閉門不出,接駕的事只能由幾個皇子和內大臣去操持,太子和大阿哥帶着幾個御前侍衛和內大臣到崇文門前接駕,一個御前侍衛快馬加鞭趕來稟告:“奴才參見皇上,安親王薨逝啦!”皇上震驚道:“你說什麼?!”隨即催促御馬車的太監道:“擺駕安親王府!快!”安親王府一片縞素,福晉和郡主披麻戴孝,跪在靈前舉哀,皇上親自上前奠酒,喪禮完畢便往宮裡去,皇宮裡異常地安靜,不像往昔那般每次回來都有嬪妃殷勤接駕,這次靜得好像後宮從來就沒有人,魏珠攔住一個打掃的小宮女:“宮裡頭出什麼事了?”小宮女跪下道:“奴婢不知道,奴婢什麼都不知道。”魏珠看了看左右,四下無人,把她扶起:“你只管說,咱家和皇上給你作主。”小宮女這才肯說:“魏公公,景陽宮裡頭鬧了天花,祥嬪娘娘的小阿哥歿了,妙答應也被傳染了,已經有好幾個姐妹都被傳染了,我們害怕極了,不敢聲張。”魏珠道:“什麼時候的事?”小宮女道:“也就前幾天,公公,我還有活兒,我先去了。”魏珠點頭應着,往南書房去。
景陽宮的宮門被皇上推開,皇上走了進去,聞見一股怪味兒,妙答應在牀上痛苦不堪,牀邊的痰盂裡滿是嘔吐物,祥嬪披頭散髮,抱着懷中的赤色金線小龍肚兜呆看着,皇上拿起桌上的梳子爲她梳理頭髮:“祥嬪,朕回來了。”淚水從祥嬪的眼中劃落,她哽咽道:“皇上,臣妾的孩兒,幾天前還好好地,突然就…不,是她們要害臣妾!是她們!”皇上疑惑:“她們?”祥嬪跪下道:“皇上,自從臣妾生了小阿哥以來,後宮的姐妹們就十分嫉妒臣妾,她們一定是怕臣妾的孩兒會和她們的孩兒爭寵,才下殺手,臣妾的孩兒死得冤枉啊!皇上你要爲臣妾的孩兒作主啊!”祥嬪摟着皇上的左腿,皇上把木梳放在桌上,對腳邊的祥嬪道:“那你告訴朕,究竟是誰要害他?”祥嬪只搖頭道:“臣妾不知道,臣妾不知道,她們都不是好人!都不是!”皇上起身道:“朕改日再來看你,你請節哀。”祥嬪跌坐在地,哪裡肯罷休,哭鬧了一陣便由深波攙扶着上牀歇息。
深夜,承乾宮裡,昌貴妃給皇上按摩太陽穴道:“皇上,您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魏珠帶着庫氏來面聖:“皇上,人帶來了。”庫氏只低着頭:“奴婢參見皇上,參見貴妃娘娘,皇上萬福,娘娘萬福。”皇上道:“你就是伺候胤禨的乳母?把頭擡起來。”庫氏怯怯地擡起頭,皇上問道:“胤禨爲何會突然夭折,你當時在做什麼?”庫氏哭道:“事發突然,奴婢怎會未卜先知,小阿哥染病夭折,奴婢實在不知情啊!”御前侍衛領着李太醫到承乾宮裡:“回皇上,微臣查看過胤禨阿哥的脈案,發現他的染病實屬蹊蹺,定是有人存心不良,給小阿哥服食了什麼或者是,沾染了病患,才因此被染上天花。”庫氏聞言直呼:“冤枉啊!冤枉啊!奴婢和小阿哥親如母子,怎會捨得害他?奴婢記得,當日,來承乾宮裡請安的時候,奴婢把小阿哥抱給了貴妃娘娘,貴妃娘娘抱着小阿哥耍逗了一番。”她說着便將目光看向昌貴妃,昌貴妃跪下道:“皇上明鑑,臣妾只是很喜歡小阿哥,並沒有害過他。”皇上把昌貴妃扶起:“朕知道。”接着轉向庫氏:“此事事關重大,你今日也不便出宮了,魏珠會安排你先在宮裡住下,待真相大白,朕自有安排。”庫氏惶恐不安,只得叩首道:“奴婢多謝皇上,奴婢多謝皇上。”魏珠領着庫氏到宮女房間裡:“嬤嬤,您歇着。”庫氏哪裡睡得着,輾轉反側,一閉眼就是小阿哥夭折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