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人帶了官差來要找思卉尋仇:“本公子是知縣大人的公子,快叫你們思卉姑娘出來!”玉樗忙勸道:“公子,現在怕是不方便啊,咱們在選花魁呢,知縣大人還在裡頭呢,若見到公子這般,叫奴家怎麼回嘴呢?”官差出來回道:“少爺,老爺知道你來了,讓你回去。”那人只好作罷,“哼”一聲拂袖而去,裡堂裡,便是各路美女展露才藝的擂臺,看客們看得津津有味,比試了一會兒後,玉樗上臺主持道:“各位父老鄉親,各位客官老爺少爺公子,麗春院選花魁大賽半輪已經過去了,你們心儀哪位姑娘,就不要吝嗇手中的鮮花,投給哪位姑娘吧,下面就有請知縣大人點評。”那知縣神態猥瑣,盯着懷中姑娘的酥胸,讚道:“都好美啊,本官喜歡。”一側的師爺巧言令色:“老爺說他都喜歡,半輪過去了,勝負還沒分呢。”玉樗笑道:“那是姑娘們都很出衆,所以,很難分出勝負,幾個時辰後,咱們再比幾次。”說着向衆妓道:“你們都辛苦了,好生休息,準備着,一會兒會叫你們來比賽。”衆妓應着向知縣行了一禮便各自散去。
絳玉正塗着蔻丹,指甲上波光浮動,甚是好看,幾個姐妹便豔羨不已,絳玉得意道:“這個啊,叫水晶蔻丹,是我家堂兄,爲了這次選花魁親手爲我調製的,怎麼樣,好不好看?”燕燕上前道:“妹妹的蔻丹好精緻啊,可否借姐姐仔細瞧瞧。”絳玉哪裡肯:“這可是上乘貨,市面上還買不到的呢,你可仔細着別弄壞了。”燕燕不悅離去:“小氣鬼,不給看就不給看嘛。”思卉勸燕燕道:“咱們天生麗質,不用靠脂粉遮瑕。”絳玉聽着便不悅:“不用脂粉遮瑕?你是說,我人老珠黃了嗎是不是?”思卉微笑道:“你啊,該好好熟練自己的舞技纔是,誰管你是玻璃蔻丹還是水晶蔻丹?”絳玉帶了水晶蔻丹就氣匆匆到自己房中,咒罵道:“好啊,你琴技好,你比我漂亮,你說得算,要是,要是這次你不能彈琴就好了,看你還怎麼得意!”
燕燕微笑道:“其實姐姐不必和她計較,她向來小氣,這樣好了,我們上街去逛逛,買點胭脂水粉放鬆放鬆。”思卉放下正在練習的琵琶,摘下護指放在抽屜裡,微笑道:“也好,正想出去透透氣呢。”二人結伴往集市上採購了些脂粉,絳玉拿着水晶蔻丹盒到思卉房中道:“剛纔是我不對,我不該那麼小氣,你若想用,就儘管用吧,我讓堂兄多做些送來。”思卉想回絕:“真的不用,謝謝妹妹,我從不在妝容打扮上留心思,你是知道的。”絳玉再三相贈道:“這可是好東西,姐姐你用了便知。”思卉只好收下,燕燕見思卉正在點水晶蔻丹,便上前道:“姐姐,我來幫你。”點上蔻丹果然讓思卉的十指越發明豔,不久便要上場了,玉樗正要來催促,思卉吃痛驚叫道:“啊!我的手!我的手!”燕燕早已慌亂:“這可如何是好,這就要比賽了。”玉樗見了思卉紅腫起泡的十指便知是怎麼回事,厲聲詢問衆人:“誰幹的這是?!快站出來說!是誰幹的?!”衆人只低着頭,其中一個妓女看向絳玉道:“方纔,絳玉拿着水晶蔻丹到思卉房中去過。”絳玉一聽忙驚得跪下襬手道:“不,不關我的事啊!是她自己不小心,傷了手,於我何干?”小廝拿銀針試探那盒蔻丹,纔剛觸及,針尖便發黑,玉樗忙上前狠狠扇了絳玉一耳光:“你這個賤人!平白無故毒害自己的姐妹!”絳玉捂着臉,苦苦哀求:“媽媽,不是我!我真的沒有!”燕燕道:“在這裡哭天搶地的,應該送她去見官。”絳玉求饒道:“不要!不要讓我去坐牢!”思卉對那盒蔻丹有疑惑,咬牙忍痛道:“媽媽,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絳玉妹妹的事。”玉樗道:“怎麼不關她的事?若不是她送來的蔻丹,能惹出這麼大的事兒?你啥都別說,你可是咱們的招牌啊,什麼意思你們都不懂嗎?沒有思卉撐場面,你們哪,還有你,都得捲鋪蓋喝西北風去,還比什麼花魁,窮嘚瑟個什麼鬼!?就衝這點,你們姐妹哪怕爭風吃醋,也只明爭暗鬥便好,下毒謀害這太過分了,堅決要制止!”絳玉哭道:“我沒有下毒,你們要相信我啊。”燕燕見思卉的慘狀有些不忍,道:“姐姐,雖然思卉姐姐曾經冒犯了您,您也不能下毒害她呀!”絳玉道:“我害她?我看是她苦肉計想害我吧?我好心拿東西送她,給她用,她居然還存了這麼個心思,以爲被皇上寵幸一下有多了不起啊!還不是觸怒龍顏被送了回來!麗春院可不養閒人的,若沒有咱們接客,你們哪有錢供養這一大家子人?!”燕燕道:“媽媽,此人冥頑不靈,不給她點顏色,她是不會招認的。”玉樗見心愛的思卉受傷,早已忍了一肚子的火,又見絳玉不肯認錯,便指着絳玉喝道:“來人!把這賤人給我關到暗房裡!”龜奴們拖了絳玉出去,狠狠丟入暗房,絳玉拼命敲門:“開門啊!讓我出去!不是我做的啊!”燕燕安慰着思卉,輕輕吹着十指上的傷口道:“姐姐,還疼嗎?”思卉搖頭道:“不是很疼了,只是我還是不明白,爲何絳玉要下毒?”燕燕嘆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姐姐就不要再爲它傷神了,絳玉她平日裡就不安份,少了她也好。”思卉思索了片刻,便岔開了話題問道:“對了,那曲《十面埋伏》,你練得如何了?”燕燕笑道:“姐姐,你就瞧好吧。”
思卉的舊傷未愈,便在房中歇息,這日她們正比試,突然,只聽得太監尖嗓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爾麗春院歌妓陳思卉敏惠聰雅,溫恭良淑,朕昨聞二等侍衛雲麾使陳希閡家千金抱病,不便赴選,思卉祖姓陳家,與陳侍衛淵源已久,特命其入旗,爲二等侍衛雲麾使陳希閡之女,如期參選,不得有誤,欽此。”衆人叩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那太監送完了旨意便坐上馬車離去,姐妹們對思卉自然是豔羨不已,思卉問起何事,燕燕微笑道:“這可真是巧了啊,妹妹我才當了這花魁,姐姐就又被皇上召了去。”思卉道:“選秀?不可能,我是不會去的,要我入宮還不如一刀殺了我呢。”燕燕道:“多少姐妹想進宮還不能呢,可是聖旨已經下了,咱們不能抗旨啊。”思卉冷笑道:“聖旨?什麼聖旨?是你們去接的旨,我又不曾接過,再說,區區聖旨就想佔有女人?也太簡單草率了,這樣的男人,只爲美貌,並非待我真心,我何必奉承他?”爲着思卉不願上京,知縣苦苦哀求未果,這可急壞了,忙八百里加急稟告皇上,皇上爲此事還打了知縣二十大板,玉樗爲了選秀的事,更是關門大吉,麗春院不接客,妓女們無所事事,妓院很快荒涼起來,思卉知道自己是非去不可,臨走前囑咐衆人:“各位,承蒙各位多年照顧,思卉感激不盡,倘若來日有緣,咱們再見吧,思卉就此告辭。”玉樗拿手絹抹淚兒:“女兒啊,媽媽好捨不得您啊。”思卉和玉樗相擁而泣,師爺攙着知縣勸道:“陳秀女,快些吧,耽誤了吉時可不好啊。”思卉哪裡敢再逗留,只坐到了馬車裡,任由馬車行至遠方。
燕燕見思卉做了秀女,便在衙門前擊鼓,知縣剛在後院和小妾曖昧,急忙穿戴好出來升堂,燕燕跪下道:“大人!民女也想參選!”知縣眯縫着眼,拍了一下驚堂木道:“大膽妓女!竟敢在此胡鬧!”燕燕哭道:“官老爺可真是沒良心,說好了要納我入門的。”小妾在後堂聽到這裡,忙出來揪着知縣的耳朵:“好啊,原來你去了妓院!怪不得這幾日無精打采的,原來都去逍遙快活了!”燕燕對着那小妾行了一禮:“姐姐這廂有禮。”小妾冷冷道:“別介,我可沒認你這個妹妹,死鬼還沒收房呢。”燕燕微笑道:“其實,官老爺上回的褲帶還落在奴家房中呢,若是……”小妾聽到此,忙掌摑着那知縣:“還說你沒去妓院!我打死你這個沒良心的!”知縣只得邊求饒邊道:“好好好,我讓你做秀女!快些,準備好便上路吧!”師爺將燕燕加到名單裡,燕燕十分欣喜,連連叩謝道:“多謝官老爺!”小妾喝道:“快滾,我不想看到你!”燕燕走出衙門,她暗想着:“我一定要爭得皇上的恩寵,哪怕不擇手段,也要成爲寵妃。”而另一側的思卉則是想着:“命運多麼殘酷無情,讓我和皇宮扯上關係,皇上未必真心待我,我若能想辦法逃脫便好了。”皇上則在孝懿皇后畫像前駐足凝望良久:“雪兒,上一世朕負了你,這一世,必不會了。那個陳思卉,她長得真像你,連性情也很像,朕喜歡她那股勁兒,和你一樣,你若還在,見了她,就像見了鏡子一般,時時提醒自己,也不會那般傲,和朕慪氣,害死了自己。千錯萬錯都是朕的不是,但你也有錯,爲何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叫朕放不下?”魏珠見皇上行宮的屋中仍有燈火,便進屋勸道:“皇上,已經二更天了,明兒還趕路呢,早些歇息吧。”皇上並不理會他,只呆呆地看着畫像,魏珠知皇上是思念故人了,便乖覺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