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國軍臨時營地最偏僻一角,夏惟音翻過柵欄,終於與蓮華伽羅二人匯合。
不用說,蓮華和伽羅也是景纓放出來的。
二人等了夏惟音已經有小半會兒,見她總算出來,連忙招呼上馬催促趕路,三人騎着馬疾馳出三十餘里,這纔敢放慢速度鬆口氣。
夏惟音翻了翻景纓給她的大包袱,不僅從裡面找出了被奪去的青凰短劍,還找到了一些碎銀、僞造的身份名帖,以及幾塊肉乾和六個餘熱尚存的大肉包子。
被關在囚籠中整整一天,夏惟音真的是餓壞了,之前急於離開並不覺得,這會兒看見肉包子,立刻感覺飢腸轆轆食指大動。
蓮華和伽羅在復國軍中並沒受到苛待,有吃有喝過了一天,此時只是有些疲乏;三個人拴好馬停下來稍作休息,蓮華和伽羅看見夏惟音狼吞虎嚥的吃相,齊齊豎起大拇指。
“那位姑娘,給了馬還給吃的,夠義氣!”
夏惟音苦笑:“豈止夠義氣?她是妄塵的未婚妻啊。”
蓮華和伽羅對視一眼,再看夏惟音,一臉分毫不差的鄙夷:“原來是個有未婚妻的,你還要下手!”
對於自己腦袋上扣着“小三”這個帽子,夏惟音已經懶得再多辯解,吃飽喝足積蓄起力氣,跨上馬沒日沒夜往掖城趕去。
蓮華和伽羅都有自己的身份名帖,夏惟音則拿着景纓的僞造名帖,加上少許易容,混入盤查越來越嚴格的帝都倒也沒分什麼勁。三人進城後沒敢直接去安平侯府,在外觀察半天沒發現異常,這纔敢小心翼翼潛入。
在安平侯和夏博淵離開後,安平侯府已是一片荒涼,滿院雜草,寂無人煙。
“這裡什麼都沒有,還是去一品樓瞧瞧吧。”蓮華提議道。
莫思歸雖是一品樓老闆,但平日裡經營都有掌櫃負責,即便他不在生意也照樣做。
夏惟音和蓮華、伽羅趁着白天人多眼雜混進一品樓內,掌櫃見到三個人,立刻使個眼色把她們引入後院最不起眼的柴房裡。
“我的小祖宗們呦,你們怎麼還敢跑回來?那官兵三天兩頭往樓中跑,恨不得一個屋子接一個屋子搜查,萬一讓他們逮到你們,我可怎麼向大老闆交代?”掌櫃一臉憂愁。
“掌櫃後來有跟爺聯繫過嗎?”蓮華伽羅齊聲問道。
“有,有過聯繫。”掌櫃的嘆口氣,小聲道,“大老闆被抓回來後,太子曾讓我去過一趟東宮,給大老闆帶些換洗衣裳和愛吃的酒菜。我和大老闆在東宮匆匆見了一面,沒說上幾句話。大老闆只叮囑我說,若是見到你們,務必要告訴你們萬事小心,尤其是三小姐,可別太沖動着了小人算計。”
夏惟音眉頭一皺:“小人?這是莫老闆原話嗎?”
“是,大老闆就是這麼說的。”掌櫃用力點頭,“小的一個字兒都不敢換,全部照着大老闆原話複述。”
低頭想了半天,夏惟音倒吸口氣:“不對,這件事有蹊蹺,莫老闆讓我們小心的人,應該不是蕭君眠。”
伽羅不滿哼了一聲:“太子抓了爺,不小心他還能有誰?”
“伽羅,聽她說,不要插
嘴。”蓮華推了伽羅一把,轉頭向夏惟音道,“你憑什麼說不是太子?”
“憑莫老闆的爲人。”夏惟音篤定道,“莫老闆曾經爲蕭君眠出謀劃策,他們關係也算是不錯了,甚至到這種時候蕭君眠都會考慮到莫老闆換洗衣服和喜歡的飯菜問題,可見二人關係並沒有鬧僵。莫老闆一向溫文有禮,你們可曾聽他用滿是鄙夷的詞語形容過哪位朋友?”
蓮華和伽羅齊齊搖頭。
“那就對了。莫老闆所說的找了小人算計,裡面小人二字不可能是指蕭君眠,我想,這‘小人’應該另有所指纔對。”
“可是爺爲什麼不直接說個明白?猜來猜去,多累!”伽羅仍半信半疑。
夏惟音嘆口氣:“我猜,時時刻刻監視着莫老闆的也許不只是蕭君眠,大概還有其他人在,而莫老闆不想被那人聽見他的警告。”
既然能夠確定莫思歸是被囚禁在東宮,在蕭君眠手上,那麼莫思歸想要告訴她真正要小心的人不是蕭君眠這種話,根本不需要在蕭君眠面前遮遮掩掩,除非莫思歸防備的另有他人。
可是東宮之內,還有誰能夠威脅到她?
夏惟音琢磨一番,忽然心頭一寒,想到一個最有可能的人。
蘇雪喬。
上次被蕭君眠囚禁在私牢時,蘇雪喬把滿腔嫉恨都告訴了她,那是足以毀掉一個人全部善良的可怕情緒,而蘇雪喬也的確有這個能力做下諸多惡行。
一個隱忍許久的聰明女人,爆發起來比孔武有力的男人更加可怕。
捂着心口讓自己的心減緩劇烈跳動,夏惟音低聲問道:“除了這些,莫老闆可還有說些其他什麼?”
掌櫃的想了想,忽然一拍巴掌:“對對對,大老闆還真提起三小姐來着。你看我,一着急就給忘了!人老了真是不行啊……”
“哎呀!羅嗦,快說!”伽羅急得擡腳,照着掌櫃就是一腳。
“別急啊伽羅小祖宗!”掌櫃一咧嘴,悶聲道,“我走之前,大老闆挺惆悵的,說什麼十分想念三小姐,每每回想起與三小姐去過的那些地方,都會覺得那些記憶比什麼都重要,希望三小姐也如他一樣不會忘記……”
蓮華和伽羅打了個冷戰,夏惟音卻陷入沉思。
作爲一個八面玲瓏的成功商人,莫思歸非常善於說些甜言蜜語,但對夏惟音,他很少用如此煽情的口氣說話,夏惟音總覺得這是他在暗示什麼。
比什麼都重要……與她一起去過的地方……
思忖半晌,夏惟音忽地倒吸口氣,眼眸一亮:“走!去找莫老闆留下的重要信息!”
夏惟音匆匆轉身離開一品樓,蓮華和伽羅連細問都來不及,只能跟在她後面趕到一處又一處地方。
這些地方,都是莫思歸曾帶夏惟音去過的隱蔽之地,有的是借給她暫時隱蔽的地方,也有用來提供給墨妄塵或者安平侯等人藏匿之處。
夏惟音相信,莫思歸話中所說“最重要的”應該不是記憶,而是指一些很重要的東西或者訊息,他留在了只有她才知曉的地方。
偌大的掖城東南西北走了好幾處,夏惟音終於在
曾經供賀蘭闕養傷之處,找到了“很重要的東西。”
“小姐!”
才一下馬還未等推開房門,兩道身影就衝出來撲向夏惟音,一個哭得說不出話,一個抱着夏惟音淚流滿面。
“別哭了,桃央,竹山,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再次見到兩個忠心耿耿等下人,夏惟音激動不已,然而她還是勉強壓制住重逢喜悅,鎮定地向二人詢問更多情況……桃央和竹山,都是跟隨安平侯與夏博淵一起被抓的人,此時他們應該也在東宮纔對。
桃央泣不成聲,說不出來話,最後把遭遇說個清楚的還是竹山。
原來在蕭君眠派人把莫思歸、安平侯、夏博淵和竹山、桃央五個人帶回帝都時,正趕上桃央染了風寒。莫思歸在路上悄悄吩咐桃央讓她裝作重病,見到蕭君眠後以桃央染了重症風寒可能會傳染爲由,要求蕭君眠放桃央和竹山離開,蕭君眠同意。
在桃央和竹山離開東宮後,二人立刻按照莫思歸交代去往一品樓,並把莫思歸在路上偷偷寫下的一封血書交給掌櫃。掌櫃這才知道莫思歸出了事,一邊拿出一筆銀子交給二人,一邊等待東宮來人傳召,而桃央和竹山直接來到莫思歸之前說過的地點藏匿,等待夏惟音到來。
“莫老闆真是神機妙算,早就料到一切,有他在爹爹和大哥身邊,我能放心許多。”夏惟音感慨道。
“那現在呢?怎麼救人?”蓮華和伽羅異口同聲問道。
夏惟音轉向竹山:“竹山,莫老闆有沒有告訴你些什麼?譬如我找到你們之後要怎麼做之類。”
竹山搖頭:“莫老闆篤定小姐會找來,但是他說只怕小姐來也是孤身一人沒有援軍,所以希望能夠小姐能夠三思而後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以小姐自己的安危爲重。只要小姐沒事,安平侯和大公子就會沒事。”
“居然連這一步都想到了麼?”夏惟音啞然苦笑,“倘若此時他在這裡,我就不如此煩惱了。”
“小姐,我知道您擔心老爺和大公子,不過這件事上我還真覺得莫老闆說的正確,您可不能冒冒失失跑去東宮見太子。如今形勢不同了,您再想自由出入東宮不是件容易事。”
夏惟音惑然:“什麼形勢不同了?帝都發生了什麼事嗎?”
“哎呀,這麼重要的事都忘記說了,竹山該死!”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後,竹山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小姐有所不知,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前幾天險些沒了,據說左右熬不過年底。最近皇上正打算傳位給太子,現在前朝後宮種種大權都在逐步往太子身上轉,您這時候去觸太子黴頭,那可不是像以前一樣隨隨便便就能擺平的了!”
夏惟音愣了一下。
皇帝久病成危時日無多,蕭君眠應該無暇他顧纔對,怎麼會在這種關鍵時刻抓走安平侯等人?
這不該有的行爲,是否和莫思歸提醒她要小心的小人有關?
窗外一聲驚雷突然炸響,衆人紛紛被嚇到,屋內一剎無聲。
很快,一場比一場更加寒冷的秋雨落下,陰霾將整個帝都徹底籠罩,彷彿在預示着,某種不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