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王夫人與賈母在那裡謀劃,柳五兒與紫鵑,也正在爲她們剛剛分析出的事實結果而驚訝不已。
紫鵑想了想,說:“五兒,你也曉得姑娘的心思,姑娘若是不嫁寶二爺,我只怕她……”說到這兒說不下去了,緊張得不行,額角滾出豆大的汗珠來。
柳五兒想了想,說:“如今園子裡,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原本消息不是傳得挺快的麼,爲什麼到現在你們還矇在鼓裡?”
紫鵑此時又是羞愧,又是緊張,好不容易定了定神,才說:“自從宮裡的娘娘沒了之後,園子裡就一直很冷清。大家也不走動。我們每天也就去小廚房點個卯兒,平時也沒什麼機會與旁人說話。你知道,春纖的娘病了,她已經告了假家去了。姑娘身邊就剩下我們兩個。”
她想了想,又說:“那幾個,原本老來的,現在也不走動了。我總覺得應該是寶玉病了的緣故,可是現在想想,倒也有幾分可疑!”紫鵑記起了她前一陣子見到襲人、秋紋等幾個的情形。當時可能覺得她們只是憂心寶玉的病,不願與自己多說罷了。現在想起來,倒像是有些事情瞞住了不說的緣故。
想到這裡,紫鵑便忿忿地道:“我一定要將這事情的底細打聽出來。”
柳五兒卻搖搖頭,說:“也不一定非要在園子裡頭打聽。你隨我來”
她二話不說,徑直帶了紫鵑去了月明軒。
不久前,薛蟠同邢家姑娘邢岫煙已經成了親了。所以那時候月明軒灑了一大圈紅包,算是大家同喜同樂的意思,柳五兒那份,也叫柳母一併拿了去。這會兒又是臨近年節,月明軒上上下下都是一派喜氣洋洋。
柳五兒進了月明軒,卻也不下廚,只管找到掌櫃,笑着打招呼,說:“傅掌櫃,近來可好啊!”
傅掌櫃認得柳五兒,曉得她與東家有些交情,當下也笑着打招呼,說:“好,好!柳姑娘過來,可是來尋你孃的?”
柳五兒不接話茬,只說:“我聽說東家又要辦喜事了?我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傅掌櫃一伸大拇指,說:“果然柳姑娘跟我們東家走得近。不過這次東家小姐出閣,對外卻不辦酒的,聽說姑爺那裡要有些避忌,所以這些都暫時緩一緩。”
柳五兒立時心知這一定是金玉姻緣了。紫鵑卻踏上了一步,問道:“敢問這位掌櫃,您可知道你們東家的小姐,結親的對象……是,哪家?”
紫鵑心裡激動,聲音也微微地顫抖。
傅掌櫃聽見,奇怪地擡頭,看了看紫鵑,轉臉看向柳五兒,說:“柳姑娘,這位姑娘與你同來。她……也與我們東家相熟?”
正在這時,突然有個聲音招呼傅掌櫃,說:“唉我說老傅,你答應我的這賬簿子,準備好了沒有?”
傅掌櫃臉上登時一僵。
紫鵑湊到柳五兒耳邊,說:“這是邢家舅爺!”
柳五兒立刻就明白了,轉身一看,見是一名身量不高,形容有些猥瑣的中年男子。很難想象,邢岫煙那樣的清秀人物,竟然是這人的女兒。
傅掌櫃這便轉過身,朝邢家舅爺一躬身,說:“哎呀,這時不巧,我們東家姑娘前些天將這些賬簿子抽回去對賬了,現下還沒送回來。您看這樣可好,東家姑娘一送回來了,我就給您送過去,可好?”
傅掌櫃如此說,那邢家舅爺也不買賬,一揚手說:“你別在這兒跟我打馬虎眼兒,我都知道了。你們東家姑娘馬上就出閣了,一旦嫁了人,她就姓賈,不姓薛。我纔是你們薛大爺的正經岳父……”
一聽見“姓賈”這兩個字,紫鵑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片刻後又立時漲得血紅。柳五兒擔心無以,伸手去握住了紫鵑的手。
邢家舅爺繼續與那傅掌櫃胡攪蠻纏。紫鵑給柳五兒一使眼色,兩個人隨便給傅掌櫃打了招呼就退了出來。
紫鵑猶自忿忿不平,說:“薛家不就是錢多些麼?他們就看中了薛家的財勢,才硬要寶二爺娶寶姑娘的!”
柳五兒趕緊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眼下火燒眉毛的,不是寶二爺要娶寶姑娘,而是他們想把林姑娘嫁出去,而且嫁給誰我們現在還不知道!紫鵑姐姐,林大人夫婦雖然出京了,可是你也有辦法聯繫到他們的不是嗎?”
紫鵑一愣,點了點頭。
“林姑娘出嫁這等大事,賈府沒的自己做主的道理。畢竟林姑娘姓林,林姑娘的堂叔按說應該更有發言權纔是。你看看,能不能拐彎抹角地暗示他們一下,再請他們回頭來過問一下姑娘的親事?”
紫鵑猶猶豫豫地道:“你看,能成麼?”
柳五兒心一橫,說:“林大人家過問姑娘的親事,料來賈家應該不能太草率,隨便找個人就把姑娘嫁了。有林大人林夫人在,給林姑娘找個姑爺,沒準比寶二爺強!”
紫鵑還是沒從寶玉成親的彎彎繞裡繞出來,疑惑地看了柳五兒一眼,心想咱們剛纔不還說姑娘不嫁寶玉就不成麼。
柳五兒卻將她一推,說:“紫鵑姐姐,沒功夫了,再耽擱沒準擡林姑娘的轎子就上門了。”
紫鵑這才“哎”了一聲,自己沿着月明軒外頭的街道往西面走,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看柳五兒,問:“五兒,你又有什麼打算?”
柳五兒衝紫鵑一笑,道:“我麼?我打算當面去問問寶姑娘,看看她能不能別嫁寶二爺了。”
柳五兒很容易便尋到了薛家在京裡的住處。
大約是薛家前些日子才辦過喜事的緣故,至今這府上尚且張燈結綵的。柳五兒到了薛家門口的時候,正看見薛家在運傢俱,眼瞅着都是南邊式樣的傢俱,一水兒的酸枝,式樣也與京裡的風格不同,透着秀氣。有個家丁模樣的人在叫喚:“小心點兒都小心點兒這回頭都是要送到姑爺府上去的。”
柳五兒聽到這裡,更篤定這金玉良緣已經箭在弦上了,可是不知爲何,她還是想將寶釵勸上一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