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若蘭見柳五兒眼神遊移,顧左右而言他,忍不住心頭火起。強捺火氣,衛若蘭冷冷地說:“你不說就算了,將你的小秘密藏藏好吧!說了,沒準反而害死更多人。”
柳五兒被他一激,立時狠狠剜了一眼衛若蘭,冷笑道:“我說了又如何?說出來了五城兵馬司便能去查十幾年前的懸案了?拜託,你們先將這次的事情好好先查清楚好不好!天子腳下,京畿道上,竟然有劫匪光天化日之下搶劫人家女眷,那麼久都沒有人救援——我都替你們羞!”柳五兒說着,還伸出一隻白嫩的手指,在她那姣好的面容上颳着。
衛若蘭再也忍不住,黑了臉——
當時柳五兒一人一車,還帶着具屍體,直衝城門,他正巧在西直門口,好不容易將她保下,帶回小九娘這兒療傷,到頭來,呂洞賓反而被牙尖嘴利的小狗子反咬一口。
叫衛若蘭更爲生氣的,是關於十幾年前的那樁冤案,他們月派殫精竭慮,尋訪當年活下來的人,想還原真相,爲此月派已經損失了不少人手,衛家最爲信任的屬下在這件事情上折了好幾人,其中一人,更是於衛若蘭有半師半友之誼……
臨到了來,竟被這小丫頭如此地羞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衛若蘭從不強迫自己——忍!
他忽地站起,一伸手,就已經拈住了柳五兒的手腕,輕輕一使勁,已經將小丫頭從炕上拖了下來。
“你幹什麼!疼!”柳五兒又驚又怒,大呼小叫。衛若蘭那隻手堅硬如鐵,柳五兒手勁不弱,七掙八掙竟也無法掙脫。衛若蘭當下邁開大步就拖着柳五兒往外頭走,除了小屋,來到院兒裡,迎面小九娘手中託了一碗白粥趕了過來,見了這副樣子,急忙道:“好好的,這是怎麼着了?”
柳五兒眼淚都快出來了——小九娘手裡那碗粥,香啊!
“去叫老七套車,我要帶她走!”衛若蘭咬着牙說。
於是柳五兒目送着小九娘將那碗粥端走了,腹中更是飢火上升,甚是難熬。
可是她身不由己,少時便被衛若蘭拖上了一駕大車,套車的人是個絡腮鬍子的漢子,大概就就是衛若蘭口中的“老七”。老七目瞪口呆地目睹了衛若蘭將奮力掙扎的柳五兒拖上大車,微微咋舌之後,便很淡定地爬上趕車的位置。
老七心想,那丫頭,還是昨日那時候,暈過去被公子救回來的時候顯得更加可人一些。
“去鄭家莊!”衛若蘭下了指令。老七心中一凜,但是主人有命,他不敢違拗,於是雙腕一抖,拖着大車的兩匹健馬緩步小跑起來。
“鄭家莊?鄭家莊是什麼地方?”柳五兒表示只聽說過石家莊。
衛若蘭黑着一副面孔,正眼也不看她,更不答話。柳五兒悻悻地閉上嘴,嘟起嘴自己想心事——偶爾也會稍稍移過眼光,看看衛若蘭那如美玉雕塑而成的側臉,心想,柳五兒本尊心裡埋藏的那個秘密,這個人,能幫自己解開麼?
說實在的,這個人還真的挺俊的,且不說那對鳳眸了,光是側臉,就能叫無數少女爲之心許了。那西寧郡主,死皮賴臉地纏上來,其實也算是人之常情啊!
柳五兒轉過臉,心想,趕緊打住,這是史大姑娘的未婚夫啊!她忍不住又伸出手,往自己腦袋上拍去,懊惱這個不省心的腦袋,成日家亂七八糟地想着些什麼……可是手掌還未拍上腦袋,手腕卻被另一個人握住了。
“你想拍死自己我不反對,等到了鄭家莊你再拍,我便不管你!”衛若蘭一如既往地黑着臉。
柳五兒這纔想起來,她還是個傷員病號,腦袋上還纏着布條兒呢!
鄭家莊,鄭家莊到底是個什麼地界兒?
老七駕車,又快又穩,少時便到了一處所在。衛若蘭緊緊攥住柳五兒的手腕,與她一起下車。
柳五兒擡頭,只見那“鄭家莊”只是一座平平無奇的田莊,莊子門口連個字號都沒有,看上去比蔣玉菡在紫檀堡的院子尚有不如。柳五兒便撇了撇嘴。
衛若蘭不理她,只拉着她進莊子。莊中也有些莊戶人家來回走動,見衛若蘭拖着個大姑娘進來,竟然都熟視無睹。
衛若蘭帶着柳五兒徑直往莊子西北角的一個小院走去。進院之後,衛若蘭徑直去了西廂房,西廂房裡只有一座土炕。柳五兒還未來得及瞎想,衛若蘭已經按動了旁邊的機括,那土炕軋軋地打開,顯出底下的一條密道來。
“你,跟上!”衛若蘭簡短地命令,手卻不曾放鬆。
柳五兒亦步亦趨,手腕被捏得生疼,很鬱悶地想,這樣怎麼能跟不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兩人才從幽暗的地道之中走出來。柳五兒一時不能適應明亮的光線,微閉上雙眼,鼻端卻若有若無地縈繞着一絲焦味。
這是一副什麼場景?
柳五兒慢慢睜開雙眼,只見滿目瘡痍,放眼處,皆是燒成焦黑狀的碎磚廢石、斷井頹垣。
柳五兒一嚇,忍不住又閉上雙眼,眼前火光突然沖天騰起,耳邊那淒厲的呼救之聲又響了起來——
難道,難道……
柳五兒再睜眼,帶着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面前這座如今以完全是廢墟一片的“鄭家莊”,突然心中涌出了一股暖流。柳五兒大吃一驚,難道,難道這裡她記得?
是啊,她記得。
衛若蘭早已放開了手,冷冷地抱着雙臂看着柳五兒,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走在廢墟之間。
她確實記得這裡,那一片碎磚碎瓦的所在,原先是一座月洞門,月洞門後是通往後花園去的路,依稀可見碎磚之下,鵝卵石鋪就的道路上,依舊可見當年用彩色的石子精心拼就的各種圖案紋樣。
月洞門後的石子路上,小小的女孩兒曾經被人抱着,曾經蹣跚學步,曾經倔強地要自己走跑……也曾經痛哭着被親生母親用力地推開。
“火,火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