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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25

【1】【東府日內外】

報本宮,內臣的住所前。

漿洗好的,青色圓領的內臣制服放在院中條案上。

瀚衣所的宮人甲在跟宦官甲調笑:聽說你又跟膳所那邊的好上了……?

宦官甲悄悄拉起她的手:哪有的事兒?姐姐總不過來啊。姐姐今天不急回去的話……

去送衣服的顧瑟瑟默然返回。

宮人甲拍掉宦官甲的手,示意案上:送到那頭去!

顧瑟瑟抱起衣服再度默然離開。

宮人甲嗔責:我沒你急!大天白日的,讓人看見——

宦官甲再拉住了她的手,往某處室內走去:她算什麼人啊?

(切)院中另一頭,

顧瑟瑟抱着衣服,敲門:小人是瀚衣所,來送——

室內的聲音:送進來吧。

顧瑟瑟入室,將衣服放在了桌上,行禮後正要離開。

室內的宦官遲疑地叫住了她:顧……內人嗎?

顧瑟瑟疑惑擡頭,面前的宦官是長安。

顧瑟瑟記起了他,也吃驚:貴人是……五……?

長安詫異地打量着她滿是污漬的衣衫和狼狽的狀態:顧內人這是……?顧內人沒有走嗎?

顧瑟瑟:……走?

長安關上門,壓低了聲音:五大王說會去宗正寺——會送顧內人走的啊。

(閃回)宗正寺中,顧瑟瑟極度模糊的印象,趕來的一人對着自己:我送……回家。(閃回結束)

顧瑟瑟笑笑,低語:原來不是…… www◆тtκan◆℃ O

【2】【晏安宮日內】

蕭定權的臉。

皇帝的書案前,

他正手持墨錠,一邊研墨,一邊看着難得饒有興致伏案臨帖的皇帝。

行草:安軍未報平和之如何深可爲事也(晉元帝安軍帖,行草,收於淳化閣帖。帖主晉元帝司馬睿與其輔臣王導所出的琅琊王氏,因王氏爲外戚,掌重兵,權盛之時,幾乎迫元帝退位。曾有王與馬,共天下的說法。)

皇帝:寫得怎麼樣了?

蕭定權看着御書行草,斟酌着用詞:牽絲映帶動盪飄舉,如奔泉之渴驥……

皇帝不滿:過幾天就是典禮了,叫你擬的草案,問你寫得怎麼樣了?

蕭定權繼續研墨:啊,還沒有……

皇帝:是沒有寫好,還是沒有寫?

蕭定權:還沒有寫……好……

皇帝:反正是草案,朕會替你改,有多少先拿出來。

蕭定權沉默之後:陛下,獻俘是軍國大政——

皇帝沒有反應,繼續書寫。

蕭定權:臣實在,不敢置喙。

皇帝沒有反應,繼續書寫。

蕭定權放下墨錠:抗旨之罪,欺君之罪,臣甘領責罰。

皇帝:那就是還沒有寫?

蕭定權:是,沒有寫。

皇帝平靜地:知道了。先去吧——

蕭定權疑惑地:陛下讓臣去……?

皇帝:筵講——又想偷懶了嗎?

蕭定權有些疑惑:是。哦,不是。臣不敢——臣告退。

皇帝揮手讓他趕快離開。

皇帝看着案上完成的行草。

詢問站在一旁的許昌平:許翰林來看看,朕的字——

許昌平恭謹地:天子筆鋒格局,臣豈能體會,豈敢妄評?

【3】【報本宮日內】

不住咳嗽的顧瑟瑟,

長安發覺了她的異樣,忍不住想去摸她的額頭,

顧瑟瑟避開。

長安:那地方,不是顧內人能呆的——

顧瑟瑟:都是人住的地方,小人怎麼就不能呢?五大王的深恩小人領取了,但是小人是不會——

長安:要有什麼事能幫到顧內人,儘管吩咐。——顧內人不用推辭。

顧瑟瑟想了想:非說的話——貴人能叫人幫小人,從過去的值房取幾件衣服嗎?

長安看着她的一身狼狽。

顧瑟瑟笑笑:明明自己……自己還在洗——

門外內人甲的斥責聲:一眼看不見,鑽沙鑽到哪裡去了?!

顧瑟瑟:小人回去了。

長安蹙眉看着她匆匆離開。

【4】【延祚宮日內】

書案。正式的筵講。

何道然精力不濟,昏昏欲睡:……晉元帝在元旦朝會時,拉着丞相王導一起上御座。……王公固辭,中宗引之彌苦。——固辭和彌苦,就是說王導越推辭,元帝卻越堅持……王公曰,使太陽與萬物同暉,臣何以瞻仰……

(《世說新語·崇禮·元帝正會》:晉元帝在元旦朝會時,拉王導一起上御座,王導執意推辭,元帝還是苦苦拉他。王導說:“如果太陽和萬物同輝,那臣子們瞻仰什麼呢?”)

蕭定權面前攤開的書,他也在走神。

何道然os:……萬物若和太陽同輝了,那臣子們到底瞻仰誰呢。這是說,客星絕不能侵犯帝座。否則,連天下臣民都會疑惑……

片刻後,蕭定權才又回過神擡起了頭。

何道然精力不濟,講重複了:……殿下,固辭和彌苦就是說,王導越推辭——啊,剛剛已經講過了,那麼,接着講,王公曰……

蕭定權習慣性地對右手邊低聲吐槽:誒,你說他,以其昏昏就真能……

手腕是空的,

身旁也是空的。

他看着空位,悵惘了一秒。

【5】【東府-瀚衣所-日外】

瀚衣所門外稍隱蔽處。

長安將一個包裹交到了顧瑟瑟的手上。

顧瑟瑟低頭:貴人不必親自……

長安:我怕你有什麼東西,人家見了不方便的,所以自己去了。

顧瑟瑟:是……多謝貴人。

(切)院內,內人甲走過滿盆浸泡的髒衣,怒:纔來多久,偷奸耍滑學會了十二成……她人呢……?

一旁的夕香猶豫地擡起了頭,但是沒有說什麼,即繼續工作。

(切)長安對顧瑟瑟:女孩子的物件,我不大懂,隨便拿的,你點查一下……

顧瑟瑟點頭。

看着長安離開。

顧瑟瑟解開了包裹,看着裡面的兩三件乾淨衣裙和幾件簡單的巾帕簪餌。

正想回去,

一個荷包從中掉地。

她一時忘記了這是什麼東西,剛想打開。

(快速閃回鏡頭)陸文昔前往行宮丹墀下尋找荷包,遇見蕭定權撿到荷包的情景。(第九集)

到宮門關閉的情景。(第十集)

到廷試衝突的情景。(第十集)

直到陸英父子被殺的情景。(第十九集)

陸文昔os: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襲來的往事,和風寒不適的身體。

她捏住了荷包,蹲在樹叢下,將頭埋進了胳膊。

(切)門內,內人甲懷疑地看着這一切。

【6】【晏安宮夜內】

蕭定權在默默地陪皇帝同席吃晚飯。

皇帝:今天講的什麼?

蕭定權:回陛下,世說(世說新語的又名)。

兩人繼續默默吃飯。

他的筷子剛伸向了某道菜品。

皇帝:明天早朝……

蕭定權的筷子縮了回來:臣何以——?

皇帝皺眉看着他。

蕭定權:使太陽與萬物同暉,臣何以瞻仰?

皇帝沒有表態,向他的方向伸出了手。

蕭定權緊張地,強忍着想躲避的本能:——這是何尚書今天講的。

皇帝夾了他剛纔沒有夾過的菜,放到了他的碗中,平淡地:這幾天栗子還好。

蕭定權將臉埋到了碗裡:……是,入了秋了。

(切)宋貴人愉快地從殿外一路走入,

避開了陳謹象徵性的阻攔:陛下——陛下要的香袋——

一頭撞到了兩人無言吃飯的情景。

宋貴人:——妾已經做好了——殿下怎麼也在啊?

宋貴人繞到了蕭定權身後,口無遮攔地:殿下這碗早空了,還吃什麼呢?

蕭定權尷尬地放下了打掩護用的碗。

宋貴人:妾再替殿下盛一碗去。

皇帝阻止:算了。

皇帝:獻俘的事不能再拖了,明天早朝就要定下來。——你不願意,朕不勉強。

蕭定權悄悄鬆了口氣,但神情並沒有因此變得輕鬆。

宋貴人疑惑地:殿下,真不吃了嗎?

蕭定權默默點頭。

【7】【東府-瀚衣所-夜外】

終於結束了工作的顧瑟瑟,自己摸了摸額溫後,

摘下了攀膊,去推屋門。

這一次,推開了。

室內無人,無燈,只有一盆炭火幽幽明滅。

疑惑間。

藏在門後的宮人們突出,抓住了她。

顧瑟瑟下意識的掙扎。

一盞燈亮起,宮人甲出現在她眼前:搜!

宮人們開始撕扯顧瑟瑟身上的衣服。

掙扎間,

宮人乙終於她袍服下隱秘的裙帶上,一把拽下了荷包。

顧瑟瑟一驚:還給我。

宮人乙將宮人甲:這不是會說話的嗎?看來真是情信了。

顧瑟瑟:還給我!

宮人甲接過,準備打開:看看,是跟誰的?

顧瑟瑟突然掙脫了宮人們的束縛。

搶奪中,荷包失手掉進了炭盆,

宮人甲:她想滅跡,快去找——

宮人們手忙腳亂尋找火箸時,

顧瑟瑟已經跑到炭盆前,徒手從火中取出了已經燃燒起來的荷包。

宮人甲:快瞧瞧什麼東西!

宮人們圍上,欲搶奪。

顧瑟瑟端起炭盆,一語不發向宮人們潑去。

【8】【晏安宮夜內外】

宋貴人做的香袋在皇帝手裡心不在焉地把玩着。

宋貴人:妾做得好看嗎……

宋貴人:看啊,手扎破了好幾個地方呢……

宋貴人:按着陛下給的方子,配的安息香。妾還加了一味龍涎……定香……(龍涎香是穩固其它香材氣味的優質定香劑,也有催情作用)

宋貴人:陛下,還是早點安息吧——(低聲)妾還想給陛下,再生個……

皇帝終於將香袋還到癡纏的宋貴人手上,起身。

宋貴人高興地隨着站起。

皇帝往書房的方向走去:李重夔呢?叫他來一趟。

宋貴人在他身後嗔怒至真怒:殿帥殿帥,那就讓他給陛下去生皇子吧——(將香袋擲地)這個,也讓他給陛下去做啊——

【9】【東府-夜外】

蕭定權在門外下馬。

王慎一路跟入,絮叨。

王慎:殿下怎麼纔回來……

王慎:殿下用過晚膳了嗎……

王慎:想用什麼小人就去吩咐……

蕭定權駐足,看着他的不善的表情。

王慎住了口。

蕭定權看看前後的隨行者:陳內人呢?

王慎:陳內人剛剛被……

蕭定權怒:怎麼!

【10】【東府夜外】

蔻珠站在內院牆角外,

看着瀚衣所的女官和被反綁跪地的一個宮人。

蔻珠正在低聲斥責:怎麼送到這裡來了?

女官爲難地:這麼大的事,她又是……小人實在不敢自專……

蔻珠:多大事都先帶回去,這要是冒犯了殿下……

蕭定權的聲音:已經冒犯了。

幾人垂首。

蕭定權看看衣衫撕裂,滿臉黑煙和血痕的顧瑟瑟:胡爲乎泥中?這回又是怎麼回事?

顧瑟瑟沒有回答。

蔻珠:殿下——她,潑炭傷着了瀚衣所幾個宮人。還——走了水,燒掉了半間值房——

(切)瀚衣所值房的一角,易燃的乾衣連帶幾件傢俱都已經焚燬。

蕭定權笑了一聲:還真是無所不爲。爲了什麼?

蔻珠低聲:說是爲了——一件情信。有人看到她和一個內臣私通,那件情信,就是那個內臣給她的。

蕭定權想起了什麼,微有詫異:什麼東西?

蔻珠:她不肯交出來。

女官低聲:殿下恕罪,確實是什麼法子都用過了,又不能真把她的手給——

蕭定權看看顧瑟瑟已經青紫,但仍然緊緊握拳的右手。

蕭定權:當真,是情信嗎?

顧瑟瑟不語。

蕭定權:內臣?就是給你送過酪的那個人嗎?

顧瑟瑟不語。

蕭定權:你們又在謀劃些什麼?

顧瑟瑟不語。

蕭定權:拿出來吧。

顧瑟瑟不語。

蕭定權:你大概不清楚——宮人私通,按制是要杖斃的。

顧瑟瑟不語。

蕭定權蹲下,伸出手,哄誘地:不是的話,本宮還可以酌情——

顧瑟瑟:就是——情信。

蕭定權語塞後開始動怒:那個人到底是——?!

顧瑟瑟:不關他的事,從頭到尾,只是小人臉皮太厚,一廂情願。

顧瑟瑟:是他不要了——退回給小人的。

蕭定權咬牙:好。我成全你。來人!

兩宦官走近前,等待他的命令。

蕭定權起身,指着顧瑟瑟的手在微顫:拖下去!

顧瑟瑟平靜地看着他的失態。

沒有等待來乞求和勸解。

蕭定權下不了臺的拖延與糾結:杖……

蕭定權:杖……

蕭定權:杖……

身後傳來了許昌平好笑的聲音:算了,臣來求個情吧——

蕭定權明顯鬆了口氣,回頭。

許昌平:殿下要殺要打,也先等人病先好了。

蕭定權看了看顧瑟瑟,才意識到她在發燒。

問題化解後的尷尬,選擇向許昌平動怒:你又是什麼時候——?

許昌平:胡爲乎泥中——從那裡開始的。

【11】【東府夜外-東府書房夜內外】

宦官們架着並未受刑的顧瑟瑟一路回到到瀚衣所某處窄小值房,將她扔到了牆角泥水裡後關門。

許昌平os:東漢大儒鄭玄,家中奴婢皆讀書。玄嘗使一婢,不稱心意,將撻之。婢方自陳說,玄怒,使人曳入泥中。復有一婢問之:胡爲乎泥中?——你爲什麼會在這攤泥裡頭啊?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我好好的,卻碰上他心情不好,遷怒於我啊。(《世說新語·文學》原文略有改動。胡爲與薄言二句,皆出自《詩》。)

(切)蕭定權心事重重站在案前臨帖:雖奉對積年可以爲盡日之歡常苦不盡觸類之暢方欲與姊極當年之足以之偕老豈謂乖別至此諸懷悵塞實深當復何由日夕見姊耶俯仰悲咽實無已無已惟當絕氣耳(王獻之《奉對帖》,對其辜負了前妻郗道茂的悔恨和懷念之情,深層含義不影響表面劇情)

他臨廢了一張,順手攥成團,拋到一邊,

案上已經都是攥成團的紙。

許昌平在紙團中隨意地翻找看着他的廢帖(琅琊王氏的《中秋帖》、《伯遠帖》、《快雪時晴》都可以……可是,他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好東西……)

許昌平:怎麼,殿下的心情也不好嗎?

蕭定權:教訓一個奴子——你也要學何道然爲人師表嗎?

許昌平笑笑:臣不過勸殿下放手,哪想到,殿下就會讓她沉得,這麼徹底呢?這要是被宮裡的內人知道了——殿下的半壁江山,怕是保不住了啊。

【12】【晏安宮夜內】

李重夔跟隨着皇帝,一路走進書房。

皇帝:重夔啊——

李重夔:臣在。

皇帝:朕一直還沒有問過,那個時候,明明立了軍令狀的,怎麼就沒有把那個宮人帶回來呢?

李重夔不語。

皇帝:寧肯自己躲回家去,還想自裁?不是朕叫人過去……

李重夔不語。

皇帝:覺得對不起朕,可又實在同情太子。左右爲難,唯有一死?

李重夔不語。

前方就是與顧思林未競的棋局。

皇帝盤腿坐到了棋盤邊,王慎上前爲他脫掉了靴子。

皇帝指指另一頭:你也坐。

李重夔:臣不敢。

皇帝笑笑:元帝正會,引王丞相登御牀。你知道嗎,太子他,現在也學會守禮了——這次,朕再三引他,他也不肯登這個御牀啊。

【13】【東府夜內】

蕭定權繼續臨帖,

許昌平繼續無聊地順着他的廢帖查看。

蕭定權:你來,不是跟我說一個宮人的事吧?

許昌平:那是殿下的家務事。何況臣雖然是一個閒人,又何至於這麼無聊?

蕭定權:陛下已經首肯,你也省省力氣,不要再替誰當說客了。

許昌平:不當不當,只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臣想請教到底是爲什麼呢?

蕭定權:是最起碼的人臣之禮。(瞥了他一眼)你也是人臣吧——?

許昌平放下了即將展開的紙團,收斂了一點:臣知道,畢竟是御牀,總不能一邀就上去吧?

蕭定權:那還有什麼好問的?

許昌平:可陛下一引,殿下一辭,陛下再引,殿下再辭,陛下要麼就不引了,或者他再引殿下就不辭了——這是叫君臣之禮。可現在成了殿下辭之愈固,陛下引之愈苦。陛下引之愈苦,殿下辭之愈固。這可不是禮,兩邊都是非禮了——

蕭定權:先是《世說》後是禮,你想接何道然的班?

許昌平:這麼說,殿下最近真是在讀《世說》?

蕭定權不耐煩:他在講。

許昌平:《世說》多說魏晉事。(隨手再翻了翻帖子)殿下這麼欣賞琅琊王氏的法書(王羲之、王獻之、王導、王珣等人,皆出自東晉四大門閥的琅琊王氏),對這段前史也早了然於心吧。

蕭定權:也沒那麼瞭然。

許昌平:那王與馬——這句話總還是聽過的吧?

蕭定權嘆氣:你到底——?

許昌平:王氏兵柄太盛,晉元帝司馬睿登基後,數度想損之,反而險些被逼得退位。時人謂——王與馬,共天下。

許昌平:殿下也看到了的,這幾天,陛下在臨的,可都是——

蕭定權反應了過來,他的手指突然開始發顫:難道真的是……

【14】【晏安宮夜內】

李重夔手中拿着皇帝書寫好的行草:

安軍未報平和之如何深可爲事也(帖主晉元帝司馬睿與其輔臣王導所出的琅琊王氏,因王氏爲外戚,掌重兵,權盛之時,幾乎迫元帝退位。曾有王與馬,共天下的說法。)

皇帝略期待的目光中。

李重夔爲難地放下:陛下,臣是個武夫,看不懂——

皇帝:安軍未報——臨晉元帝的行草手帖。除了太子說了兩句無關癢痛的奉承話,跟你們還真都是對牛彈琴。

【15】【東府夜內】

蕭定權已經停筆:那天晚上,難道……將軍他說了什麼不當之語……?

許昌平:願陛下開天恩,使臣得以望至酒泉郡,生入玉門關。——這是臣給殿下送東西之前,聽到的話。

蕭定權震驚地:他真的說了,要——?

許昌平:是,他想掛甲。

【16】【晏安宮夜內】

皇帝:天地爲爐,造化爲工,陰陽爲炭——重夔,朕就是銅啊。

【17】【東府夜內】

許昌平一根手指在燈燭上隨意晃着:陛下大概覺得,將軍這是拿國是和兵柄在燒烤他吧。

蕭定權:他不是那個意思,他是太擔心——他只是醉了。

許昌平:王導一世忠貞恭謹,元帝不還是連靴子都沒有穿,就下地對其族人(王導堂兄王墩)做禪位託國之語嗎?——將軍是不是這個意思不要緊,要緊的是陛下覺得是不是——不想貶斥中宮和齊王,就只能禮遇殿下。偏偏殿下現在,又這麼守禮了。

蕭定權皺眉,無比糾結的神情。

許昌平打量他的神情後,從袖中取出了一封公文,雙手遞給了他。

蕭定權疑惑和詢問的目光。

許昌平:那位內貴人真要是不能效力了,臣斗膽替殿下擬定了一份,請殿下過目。

蕭定權慢慢伸出了手,即將觸碰到公文,但還是縮了回來。

蕭定權:拿回去。

許昌平疑惑地:殿下?

蕭定權:拿回去!

動怒中,他的手無意識地想伸向許昌平最後放下的那個紙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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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昌平想到了什麼,先於他伸出了手,撿過展開。

其上擡頭:皇太子臣蕭定權爲庚辰七月朔獻俘事及軍功陟罰初草謹報……

許昌平錯愕地:殿下也是猜到了的嗎……

蕭定權繼續提筆臨帖:說了讓你拿回去,也告訴你主上,我不會接受的。

許昌平低語:到底是——?

蕭定權不語,視線瞥向了某個方向。

許昌平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是銅鎮尺擺放的位置,他終於驚詫地:總不至於真是——

蕭定權:畏痛畏害,人之常情。避害避痛,人之本能。許翰林,你們都對本宮有什麼誤會嗎?本宮也是——回去吧。

許昌平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收起了公文,行禮後準備走出。

於門前,他又站住了:對那位內貴人,也是因爲這個緣故嗎?

蕭定權終於停筆。

【18】【晏安宮夜內】

皇帝:那個宮人的事——

李重夔:是,臣願領——

皇帝想起身:就這麼過去了吧。可是終有一日,有人也想上殿,迫朕赤足下地,殿帥,你也還是——

他的腳未落地,李重夔已經拿起了他的靴子。

李重夔堅定地:臣會讓他們的人頭,比御足更先落地。

皇帝在他手上穿起了靴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笑了:還到不了那個份上。

皇帝站起來走近了書案:畢竟本朝非過往,朕也不是——

皇帝輕鬆地撕毀了完成的法書。

【19】【東府夜內外】

月色下,向宮門外走去的許昌平。

許昌平os:臣出來之前,陛下宣召了殿帥。明天早朝之前,殿下再不接受,真就不怕武德侯回來不易,出京更難嗎?

(切)月色下,搖曳在池塘邊的月季花影。

踏過了花影的皁靴。

許昌平os:殿下,權柄生刺,但非蛇蠍,只要控者善操控,不會張口咬人。

蕭定權os:你來到底是想幹什麼?

許昌平os:臣孑孓一身,形影相弔,只爲求一份好因緣而已。

(切)許昌平在宮門外上馬。

許昌平os:不然臣跟殿下打一個賭。如果臣贏了,殿下就按照臣的草擬謄寫一份,明天呈遞,如何?

(切)蕭定權os:只爲了一個因緣,你要努力到這一步嗎?

許昌平os:臣跟殿下不一樣,只能靠自己努力。

(切)許昌平回頭看了看了報本宮的匾額,笑笑,策馬離去。

蕭定權os:——賭什麼?

許昌平os:那位內貴人掌中情信,跟殿下相關。

蕭定權嗤之以鼻的聲音:荒謬,你輸了呢?

許昌平os:權柄生刺,但非蛇蠍,不會張口咬人。殿下可以再試試,還有——

瀚衣所的院門就在眼前。

【20】【瀚衣所夜內外】

院中泥水中的月影,

踏破了月影的皁靴。

一直走到了某處門前。

推門,

走入,

仍被反綁的顧瑟瑟蜷縮在牆角,

高燒的昏睡當中,

她仍然緊握的右拳。

來者遲疑地走近了她,

他蹲下偏頭觀察着她憂愁的睡顏。

來者伸出一隻手指,試探地放到了她的嘴脣邊。

左右晃動。

對方果然沒有任何動作。

許昌平os:——情愫也是一樣。

蕭定權感到了自己的無聊和可笑,收回了手指後。

他的目光終於停留在顧瑟瑟緊握的右拳上。

許昌平os:那位內貴人掌中情信。臣跟殿下打一個賭。

蕭定權os:你輸了呢?

他伸出了手去,觸到了她的手指。

【20】【瀚衣所夜內外】

跟隨趕來的蔻珠和幾個宦官等待在外。

蕭定權終於出門,

他身上穿來的披風已經消失。

看見了他們掩飾地咳嗽了一聲。

踏着泥水徑自離去。

【21】【東府夜外】

許昌平os:臣不會輸。微君之躬,胡爲乎泥中——臣可是從那時候就一直在旁邊看着的啊。

晃盪着花枝的蕭定權望着頭頂明月,終於忍不住微微展頤。

【22】【瀚衣所夜內】

室內,顧瑟瑟並沒有被展開的拳頭。

以及她身上多出來的覆蓋的披風(之前同一件)。

【23】【東府夜外】

蕭定權身後的蔻珠,表情尚剋制,眼神已崩潰。

【24】【垂拱殿日內外】

李重夔於垂拱殿檐下小幅度地來回走動着。

殿內,黃賜的聲音:獻俘的預算已經大體撥出——需殿下儘快賜知我部參禮人數——

他的目光投向了殿內。

(切)殿內,早朝。

顧思林(作爲兵部尚書)也在朝。

張公宣(原禮部侍郎,現在暫代着禮部尚書):觀禮參禮臣工,雖有定製,但在京親王是否參與,也請殿下——

皇帝看了看,

站在上位的蕭定權暫時沒有反應。

皇帝:先不說這些。武德侯,啊,顧尚書——

顧思林:臣在。

皇帝:今天也叫你來,就是想問問這次還京將士中,有戰功者大致多少人?

顧思林:回陛下,四十六人。

皇帝:有功而留長者呢?

顧思林還在計算中。

皇帝未等他算完:朕看厚此薄彼也不好,一起召回參禮吧。

顧思林:陛下,這個人數……

皇帝:還有嘉義伯。

滿朝臣工的表情有些微妙。

顧思林皺眉:陛下……他……

蕭定權的聲音響起:節級顧逢恩,本次非但無戰,且有大過。陛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太子是怎麼——?

蕭定權:臣以爲不宜召回,以免物議——陛下命臣主持本次獻俘陟罰之事,臣前後做了些調查。

他從袖中取出了公文(許昌平原封遞交的):這是草案,請陛下乙覽。

皇帝預料中的吃驚後,示意陳謹。

陳謹從蕭定權手上接過了草案。

蕭定權:戶刑兵部朝後臣也會另行照會。

皇帝暫沒有看草案:皇太子自決即可。——(示意黃賜等人)那你們商議去——

蕭定權與幾個臣工一道躬身:臣遵旨。

蕭定權直起身:他事臣雖妄裁,但典禮上代中書令一職——雖然只是代兼,也需稟明陛下。

張陸正突然極度緊張起來。

衆人矚目中,

蕭定權:代吏部尚書何道然曾主禮部,熟諳禮儀,現又爲六書之長——

羣臣意料中的人選,只有張陸正一人,死灰一樣的面孔。

皇帝沒有意見:只是代職,你自決吧。那就……

何道然也剛準備出列再度推諉。

蕭定權:他本來最合適。可惜近來身體欠佳——

何道然愣住了。

蕭定權看着何道然,誠懇地:何尚書,筵講時本宮便已察覺,尚書操勞部務之餘,尚要主持本宮課業。再使尚書操持重典,本宮於心何忍。

何道然張口結舌:殿下……臣……沒有……臣謝殿下體察……

蕭定權點頭:餘下以資歷、能力論及,這次事務或可交刑部尚書代持,不知陛下以爲可行否?

滿朝連着張陸正都沉默了。

御座上被擺了一道的皇帝,站在右側首位垂首的顧思林,和站在左側首位的蕭定權。

三角箕據。

皇帝終於在起身離開前,說出的三個字:你自決。

【25】【瀚衣所日內外】

院中,宮人們合力從井中絞水,

協力一趟趟倒入放有衣物的巨大木盆中。

宮人甲手上的燙傷觸水,

疼得叫喚了一聲。

她憤憤甩下了木盆。

擼起袖子朝關押顧瑟瑟的值房走去。

一腳踢開了門,

看着還在昏睡的顧瑟瑟,

上前重重批了她兩掌,

顧瑟瑟蹙眉,仍未全清醒,

宮人甲看見了披風,恨恨地:你倒會——你倒睡得舒服!(對門外)你們都過來——把她拖出去——

模糊中,顧瑟瑟看到涌上前的數個宮人。

混亂的拉扯中,披風被踐踏落在了身後,她未必注意到。

【26】【垂拱殿日外】

已經散朝的羣臣。

按照大體的秩序列班出殿。

蕭定權走在前,

顧思林於他身後側,低聲:殿下……該拒掉的……

蕭定權:顧尚書,不該跟陛下說那種話的。

顧思林摸不到頭腦:臣……說了什麼了?

蕭定權皺眉。

【27】【瀚衣所日外】

顧瑟瑟已經被推扯到了院中的木盆旁,

宮人甲:今天把些全都洗出來!

顧瑟瑟沒有動作。

宮人甲怒,示意宮人丙丁將她兩手都按在了水中:賤人!——自己幹了沒臉的事情,還要拖累我們!洗不洗?

顧瑟瑟看看握拳的右手,沒有動作。

宮人甲終於大怒:我——上頭不審不罰,我們眼裡可揉不得沙子!

她上前一把將顧瑟瑟的頭按進了盆中:說,是跟誰!

顧瑟瑟掙扎着,片刻後才被放鬆,咳嗽着。

宮人甲再度將她的頭按入了盆中。

再鬆手後:說不說!

第三次,她向兩旁使的眼色,宮人丙丁會意,按住顧瑟瑟的手上加力。

宮人甲的手,沒有再放鬆。

一旁工作的宮人都停止了手中動作,緊張觀看,其中一人(夕香)放下了手中的搗衣杵,悄悄起身離去。

【28】【東府日內】

剛下朝的蕭定權展臂,

蔻珠正在爲他脫下朝服,換上便服。

蕭定權:蔻珠姐姐。

蔻珠笑了:殿下好久沒這麼叫過小人了。

蕭定權:今天怎麼也是姐姐親自?

蔻珠:缺人——何況小人也……

蕭定權截斷了她的話:缺人就補。都哪裡有缺位?

蔻珠:寢宮也有,書房也有。

蕭定權:知道了。

蔻珠:小人也有一樁事要請旨。瀚衣所的那個——

蕭定權:怎麼了?她鬆了手嗎?

蔻珠:……沒有。殿下,穢亂宮闈是大罪,沒有懲戒難以服衆,以後也……

蕭定權:可你真杖殺了她,她倒是鬆手了,那時候又不是,不是本宮濫刑了嗎?

蔻珠嘆氣:是。

蕭定權已經穿好了衣服,往外走:管事的難處我也知道。這樣吧,穢亂宮闈沒有憑據,但她確實傷人和毀宮室了,就杖四十,啊五十,以儆效尤,怎麼樣?

蔻珠還想再說什麼。

門外走來的宦官甲:殿下,有求見。

蔻珠敏感地:是……什麼人?

蕭定權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後走出。

【29】【瀚衣所日外】

被按入水中的顧瑟瑟漸漸停止了掙扎,

也沒有了反應。

(切)院門外,夕香引着一人匆匆趕來。

(切)宮人甲吩咐宮人乙:扳開瞧瞧……

宮人乙搖頭:還是先等……

宮人甲會意,手上欲再加力。

身後的聲音(張韶筠):住手!

衆人皆驚,擡頭,

還沒有看清來人,

他已經幾步衝上前,一腳踹倒了宮人乙:滾!

宮人甲尚未反應過來,也被他直接整個扔進了盆中:你給我進去吧!

宮人丙逃竄。

他扶起了窒息的顧瑟瑟:顧內人!你還好吧?!

盆中的宮人甲冒頭:這是哪來的什麼東西,給我——!

衆人剛想擁上,

張韶筠一手扯下了撐衣的竹竿,向衆人劈頭蓋臉掄了過去。

數人被打中倒地。

張韶筠杵杆於地,神氣活現亮相:是殿下讓我來的!再敢碰她——我告訴我姐夫去!

【30】【東府書房日內】

蕭定權翹腳坐在書案前。

看着面前跪地叩首的張陸正。

張陸正且泣且訴:殿下深恩,臣萬死難報——

蕭定權沒有表情:不過一次兼代,張尚書何至於此。起來,坐吧。

張陸正剛剛起身:臣能再進這道門,就已經是……

蕭定權:是放張監生進來。

張陸正:是,犬子愚魯,臣一定……

蕭定權:本來也不想放的——是他說太子妃給他做的衣服,他要拿回去。

張陸正的表情僵硬了一刻,再度跪地:殿下……臣……臣罪……

蕭定權突然拍案:你的罪,確實當誅!

張陸正淚流滿面,連連叩首:臣知道。臣活着,還能忝顏來向殿下謝恩。可現在就是死了,也無臉再向太子妃殿下請罪了……

蕭定權沉默一秒:我聽說,齊王向你求娶過你的女二公子?

張陸正一愣:是,殿下耳聰目明,臣不敢隱瞞。

蕭定權:你叫齊王妃潑了一身水的事誰不知道?

張陸正:是。

蕭定權:爲什麼,沒有答應?

張陸正泣涕:臣的小女,臣寧可親手殺了她,也不會再讓她跟天家沾上一點干係。臣對兒女,能夠做到的,也只有這個了……

蕭定權默然:認識泰嶽這麼久,這也許是泰嶽對我,說過的唯一一句真心話吧。

張陸正泣涕:臣罪……丘山……

蕭定權:對別人,我都會說一句,頭一次我可以放過你,但是絕沒有第二次。可對尚書,從現在開始,只要再有一次。

張陸正:臣明白。

蕭定權:不光是你,張監生,還有你一族。

張陸正叩首至地。

蕭定權詢問王慎:他的衣服,還沒找到嗎?

王慎欲言又止。

【31】【瀚衣所日內外】

渾身溼透的宮人甲悻悻跪在室外。

一干宮人好奇地看着值房內:那是什麼人啊……

叫姐夫,是殿下的小舅子……

(切)室內。

張韶筠小心翼翼地看着氣息微弱的顧瑟瑟:顧內人,你還好嗎……

顧瑟瑟搖搖頭。

張韶筠在室內四處尋找着什麼。

顧瑟瑟:監生……怎麼……?

張韶筠一邊翻找,一邊絮叨:上回的事,我真是擔心到天天睡不着。這不,今天來了。剛剛走到——(對着室外大喊)水呢!——有個宮人碰到我,說你出事了,要我去找殿下——

張韶筠:——我想哪還來得及,就先自己過來了。

門開了,宮人某膽怯地遞進一杯水。

張韶筠接過杯子:滾——

他回頭想喂顧瑟瑟喝水,對方搖頭。

張韶筠看着半身溼透的她,拍了自己一掌:我這腦袋,不喝,不喝……我一會告訴殿下,叫他——

顧瑟瑟:不是……不讓……再……

張韶筠笑了:那不是他氣話嗎?俗話說,家雞打得團團轉……

顧瑟瑟也虛弱地笑笑。

張韶筠大喜:有了我爹這事,我的身份也就不一樣了,以後我進宮更便宜了,會常來看顧內人的。

顧瑟瑟疑惑:……張尚書……

張韶筠得意地:本來就是想來告訴顧內人的,一急就全忘了——我爹當上中書令啦!

顧瑟瑟的笑容突然消失:……這是……

張韶筠:真的!就是我姐伕力舉的!所以才說家雞……誒,顧內人……你怎麼了?

他看着面前突然伏地開始逆嘔,喘不上氣來的顧瑟瑟。

張韶筠:顧內人……你還好嗎?(被顧瑟瑟奮力推遠)我知道了,我這就找我姐夫去,你等着啊——

【32】【東府-書房-夜內外】

張陸正揪着張韶筠,一邊數落一道離開。

張韶筠猶在不停回看身後書房的方向。

書房內,蕭定權翻着書頁,陰沉的臉色。

蔻珠垂頭站在他的面前,推諉地:大概是瀚衣所的人——

蕭定權陰鬱不語。

蔻珠:……心裡頭氣不過。

蕭定權陰鬱不語。

蔻珠跪地:小人有失察之罪,請殿下責罰——

蕭定權:現在怎麼樣了?

蔻珠:張監生去了,已經沒有什麼事了……

蕭定權:那五十杖,先掛着吧。

蔻珠:……減免的話,同儕只會更懷恨,反而對她無益……

蕭定權:沒說減免——先掛着。找個人先給她看看去,真要我宮裡無故死了人,等着御史來參嗎?!

蔻珠:小人這就去安排。

蕭定權又叫住了她:還有,書房的缺位,留一個給我。

蔻珠驚疑地:殿下想……?

對方沒有理睬他。

蔻珠忍不住:殿下,人事安排,是小人的役事……

蕭定權手中的書終於拍在了案上:放肆!不是看你從小跟着我——

蕭定權起身,走過她的身邊:姐姐,聽話。

蔻珠看着案上仍留着的顧瑟瑟的窗課,慘白的臉色。

【33】【瀚衣所夜內】

室內無燈,

月光投下,

顧瑟瑟抱膝,

呆坐在牆角。

回憶中,宗正寺。

車中的顧瑟瑟,聽着蕭定權錘門時的嘶喊。(第二十三集)

蕭定權os: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顧瑟瑟喃喃重複:這不公平……

蕭定權os:她殺了我的母親!殺了我的妹妹!殺了我的妻子!

顧瑟瑟喃喃:我的爹爹,我的哥哥,他也想殺了我……

蕭定權os:爲什麼不懲處她?!爲什麼還讓她住進了我母親的宮室?!爲什麼,你一定要跟她同罪!

顧瑟瑟蜷縮起,於牆角無聲抽泣:是啊,爲什麼,你一定要跟他,同罪……

【34】【晏安宮夜內】

燈下,皇帝翻看着手中的公文。

皇帝低語:張陸正成了——有意思。

許昌平低頭:是。

皇帝:許翰林,來朕身邊多久了?

許昌平:臣待罪彀下,半年有餘。

皇帝:才半年嗎?總覺得已經很久了。

許昌平:陛下日理萬機,纔會這麼覺得。

皇帝:許翰林其實想說,這半年裡生的事太多了吧?

許昌平低頭:臣不敢。

皇帝笑笑:朕是說你會說話,比朕家裡幾個子侄都要強些。朕看你——也是跟看自己子侄一樣的。

許昌平:陛下此語,臣絕不敢承當。

皇帝:許翰林今年是……

許昌平:臣二十三歲。

皇帝:比太子大了三歲——也不算很小了,有妻室了嗎?

許昌平:還沒有。

皇帝:那定過親了嗎?

許昌平:也還沒有。

皇帝:怎麼,沒有看得上的姑娘?

許昌平:是。

皇帝笑笑:眼高於頂,是大忌啊。

許昌平:臣謹遵陛下教誨。

皇帝將手中的公文交到了許昌平手上後離開:這是太子朝上交來的文書,你也看看。

許昌平翻開公文,看了一眼後無奈一笑。

【35】【東府-花園-夜外】

月色下,

假山的亭臺,

可以望到波光粼粼的池塘。

蕭定權的背影,他在舉壺,自斟。

(切)王慎引着許昌平,一路登上了狹窄的山徑。

許昌平看着他手邊酒杯:臣還以爲,殿下真的不會喝酒。

蕭定權:在宗正寺裡頭,學會了一些。

許昌平:也是,哪有一成不變之人啊——

蕭定權:你不去追你的好姻緣,又上我這裡幹什麼?

許昌平:殿下應該知道的啊——

他走到蕭定權面前,將皇帝給他的公文放在桌上:殿下根本沒有謄寫,就這麼原封交了上去?

蕭定權:然後呢。

許昌平:然後原來秘書郎就丁憂回來了,臣就要把手上的事交割給他了。

蕭定權:原來是丟了差事,興師問罪來的。彼此彼此——你不也欺君了嗎?我問過將軍,他說他那天跟陛下,除了下棋,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許昌平嘆了口氣:那殿下跟臣,算是扯平了嗎?

蕭定權嗤笑示意:你自己倒一杯吧。

許昌平坐下,斟酒。

蕭定權:到頭來,就便宜了你那個未來岳丈啊。

許昌平:他不是臣的岳丈。何況,真就是便宜他的嗎?

蕭定權平淡地看着許昌平:你不是承旨了,跟本宮說話還是要恭敬些。

許昌平想想:那臣能不能——恭敬地——請教,那位內貴人手裡的情信,臣是賭贏了嗎?

蕭定權搖頭。

許昌平:臣賭輸了?

蕭定權搖頭。

許昌平:這麼說,殿下根本就沒有看——可殿下今天,不還是提交了公文嗎?看來臣這回,從頭到尾,猜的是大錯特錯啊。如虎卑勢,如狸卑身,殿下並非畏懼,是蓄勢一直忍到了最後,才當衆拋出這手棋,非但陛下根本沒有駁回的餘地。先取再予,恩威並施,張尚書一定也感激涕零吧?

蕭定權:他確是涕零,可不知是不是感激。畢竟你未來岳丈,是個人儘可君之人。

許昌平:他不是臣的——陛下的權術,殿下又是什麼時候學會的?

蕭定權飲酒:是不爲也,非不能也。

許昌平:那臣能不能再恭敬地請教,怎麼現在就要爲了呢?

蕭定權往杯中斟酒:久聞君善度人心——你猜。

許昌平:殿下說臣欺君,不全算吧。王與馬,共天下——畢竟明明殿下自己也先入爲主相信了,不是嗎?

蕭定權肯定,也沒有否定:是嗎?

許昌平:必須擡出可自己君的宰相,與天子抗衡。不然罷完權相,再往後就是罷權將了。——這哪是批逆鱗,這乾脆是上御牀拔了逆鱗啊,就是爲了保護將軍嗎?

蕭定權將酒杯推給他:猜錯了,自罰一杯吧。爲的不是將軍。

許昌平不解的飲酒。

蕭定權微醉的迷惘眼神:是舅舅。

【36】【晏安宮夜內】

皇帝躺在宋貴人腿上,宋貴人在爲他用桑葉汁(古代的髮膠)梳理鬢角,順便幫他拔着白髮。

皇帝心不在焉地:阿嫵啊。

宋貴人:嗯?

皇帝:家裡爺孃都還在嗎?

宋貴人:都在的啊——還有哥哥呢,陛下要封賞嗎?

皇帝:要是選你喜歡纔給封賞。你是選爹爹……

宋貴人:妾喜歡陛下啊。

皇帝拍了她的手背一下:朕問話呢,好好回話。

宋貴人:是。

皇帝:還是選娘——

宋貴人幫皇帝梳理好了鬢角,左右查看:好好回話,也還是更喜歡陛下啊。

皇帝看看她拔下放在一旁的白髮,笑笑起身:看來是更喜歡爹爹了,還是女兒好啊。

宋貴人:哎呀不是啊——

皇帝:走吧。

宋貴人:啊?

皇帝:不是加了一味龍涎嗎?

宋貴人欣喜起身環抱住了皇帝。

兩人向寢宮方向走去。

皇帝:你還是給朕再生個女兒吧——兒子養大了,都是仇啊。

【37】【東府夜內外】

微醺的許昌平向宮門外走去。

微醺的蕭定權一路回到書房。

蕭定權os:你是先回翰林院嗎?

許昌平os:臣有點醉了,要先回家。

蕭定權os:害你丟了差事,乾脆要不要,也到我書房來當差呢?

許昌平os:殿下這麼禮賢下士,臣就勉爲——

蕭定權os:要先當內臣的啊。

許昌平os:那算了。不過這個也,又是什麼意思呢?

(切)蕭定權將手枕在頭後,腳架在案上,望着窗外。

蕭定權os:對她,你好像特別地關心啊。

許昌平os:臣關心她幹什麼?臣只關心殿下。譬如說殿下沒有看,是不需,是不屑,還是——真不敢呢?

蕭定權os:許翰林,你只被革了職,真算是輕的了。

許昌平對着月色笑了。

蕭定權對着月色,也淡淡笑了。

【38】【東府-書房-夜外】

廊外,站立的蔻珠,

眼中蕭定權明顯心情不壞的體態和笑意,

終於,她下定了決心,轉身離開。

【39】【瀚衣所夜外】

宮人甲託着蕭定權的披風出門,

送到了門外某隱蔽處。

宮人甲:陳內人,是這件嗎?

等候的蔻珠暫時沒有接:人呢?

宮人甲:在裡頭——陳內人,她到底是什麼東西!這事——

蔻珠:會論罪的。殿下有令旨,杖五十。

宮人甲:這麼重的罪才……

蔻珠:殿下也沒有辦法,杖殺宮人會傷了寬和的名聲。

宮人甲:是。

宮人甲剛想離開。

蔻珠喊住了她:但是——殿下雖存寬忍之心,奈何罪人她,自己體弱。

宮人甲:陳內人?

蔻珠:——讓他們行杖的時候,向腰上擡二三分。

(切)不遠處,一宮人,驚異後退了一步。

【40】【瀚衣所夜外】

提着刑杖的宦官匆匆前來的腳步。

內人甲的聲音:這邊走。

【41】【瀚衣所夜內外】

透窗明月下,

顧瑟瑟淚痕已幹,呆滯而平靜的臉。

門開了,

一人走近了她,

顧瑟瑟慢慢擡頭,

眼前是一張不熟悉的宮人的臉(夕香)。

夕香:你還走得動嗎,你趕快走吧。

顧瑟瑟:……

夕香:他們要過來了。

顧瑟瑟:……?

夕香:我聽到了——他們要,打死你。

顧瑟瑟終於:殿下?

夕香搖頭:殿下只說要杖,是陳內人——要她們欺負你的,一直也都是——

顧瑟瑟:我知道了,那就好。

夕香詫異地:好什麼?

顧瑟瑟:午後替我去報信的,也是姐姐嗎?

夕香點頭。

顧瑟瑟:姐姐先躲躲吧,別讓他們看到了你。

夕香:他們馬上就到了。那你……?

顧瑟瑟的眼神也變得沉鬱:夠了——已經。

【42】【瀚衣所夜外】

一干擡着刑凳刑杖前來的宦官,走到了瀚衣所的院中。

直到門外。

宮人甲向着窗內呼喝:令旨杖責有罪宮人顧氏——

宮人甲:顧氏還不自己出來!

宮人甲:等人去拖嗎?!

宮人甲:去!

兩宦官上前,踢開了門。

室內已空。

宮人甲大驚:快去找!

(切)滿院晾曬的宦官袍服。

隱身其後的顧瑟瑟順手從衣杆上扯下了一件,

披在身上,於搜尋的慌亂人羣中,毫無猶豫地朝門外走去。

【43】【東府-值房-夜內】

燈下,

蔻珠放下縫補披風的針線。

驚詫的面孔:跑了?

宮人甲點頭:整個瀚衣所找遍了,都沒有。

蔻珠:宮門已經閉了,月亮又大,她走不掉的。悄悄去找——找到了,馬上拖回去打死。

宮人甲:是。

宮人甲離去後。

蔻珠擊掌,內人某入室。

蔻珠:殿下安寢了嗎?

內人某:是。

蔻珠起身:今晚誰值夜——我替她去。

【44】【東府-花園-夜外】

通透的明月。

入秋漸涼的天氣,夜露在草上閃閃發光。

宦官打扮的顧瑟瑟望向了前方的內宮門。

緊閉的內宮門,

守衛着的宦官們。

顧瑟瑟駐足,

躲到了某處山石後,

夕香os:趕快去找殿下。

顧瑟瑟os:我見不到他,我也不想見他。姐姐,這地方,能找到這幾樣東西嗎?

顧瑟瑟從懷中取出了紙筆和小半塊墨錠。

將紙攤開在一塊平整山石上。

她凝視着面前的紙。

宗正寺裡蕭定權握着她的手,臨寫《省示帖》的畫面浮現。

金錯刀書寫的省示帖上一字字明滅浮現於眼前。

省示具卿辛酸之至吾甚憂勞卿此事亦不蹔忘然書足下所欲致身處尚在彀中王制正自欲不得許卿當如何導亦天明往導白改朔情增傷感濕惡自何如頗小覺損不帖有應下懸耿連哀勞滿悶不具

以露水爲媒介,山石爲硯,磨出的墨。

執筆於紙上最終寫下的幾字金錯刀:示此書不至天明亦當許之自往

顧瑟瑟取出了金印,夕香os:這些能找到,還有就……

顧瑟瑟os:不用。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身後花園內安靜搜尋的腳步聲近,

顧瑟瑟走向了宮門,將剛僞造好的書信遞給了看守的宦官:太子殿下手書令旨,差我出宮。

宦官疑惑地看看她,

再看了看手書,念:示此書,不至天明,亦當許之自往。

再往下,

鮮血爲泥的,民成兩字連珠印鑑。

【45】【齊王府夜內外】

趙王在齊王的書房內翻看着手帖。

齊王:顧思林回了朝廷,張陸正成了中書令,朝中都在說始料未及啊——

趙王心不在焉:娘封皇后那會,他們也是這麼說的。

齊王皺眉:他這是想擡起張陸正來打壓我啊。

趙王:畢竟是他的岳父啊……這幅晉帖是陛下賜大哥的嗎?

齊王:你也不小了,也不想着幫幫皇后和我。天天弄這些到底能討誰喜歡?

趙王:陛下喜歡吧。

齊王:陛下還喜歡我,你怎麼就不想好好討好我呢?

趙王:大哥,我是隻會討好女子的。就這樣,還連母親都討好不來……

齊王不滿:好了,認你的姐姐,寫你的字,裝你的傻吧!我跟你說,我這一次回來,可是不再走了的啊——

趙王擡起了頭:不再走了?陛下答應大哥什麼了嗎?

齊王:陛下是沒——可你說他真君臨天下,你、我、娘在他手上還會有活路嗎?

趙王:爲什麼我……

齊王:你我是嫡親手足,脣亡齒寒的道理——

趙王:我懂的啊大哥,可你剛說的是我、你、娘,爲什麼就是我頭一個沒活路呢?

齊王恨恨:就是隨口一排。不早了,你拿回去看吧——

趙王被他推着:真給我啊?

宦官甲走入:大王,報本宮那邊有個內官求見。

齊王放手:報本宮?這麼晚了?誰?

宦官甲看看一旁趙王,低語:說是……派來的。

齊王疑惑地:她?

齊王動身前往外室。

【46】【齊王府夜內】

齊王看着眼前垂頭的宦官:你是報本宮的內臣?這麼晚她叫你來幹什麼?

顧瑟瑟的聲音:看來小人沒有猜錯,她果然是大王的人。

齊王驚愕擡頭,面前是宦官裝扮的顧瑟瑟:你!你不是太子的那個——?

顧瑟瑟臉上沒有表情。

齊王試探地:是——太子叫你來的?

顧瑟瑟:小人前來,是有個不情之請。

齊王:不情之請?

顧瑟瑟:小人願意接替她爲大王效命,所以請大王替小人除掉——陳內人吧。

(切)花窗內因好奇而張望的趙王,同樣驚愕的神情。

(第二十五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