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塔內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清。
趙五郎捏了個火符,繞着環繞的臺階摸索着往上走去,這塔雖然只有七層,但每層都很高,往上看去,好像巨大的山峰被掏空了一樣,趙五郎快速登上了第一層,見這裡有一個小小的平臺,角落裡放置着一張黑油發亮的木質長案,長案上散落幾卷泛黃的竹簡,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趙五郎心想此處估計有什麼玄機,他慢慢走過去,細細瞧看這些竹簡,他正看着,忽覺背後一陣陰風掃過,急忙回頭一看,卻見一黑袍道人不知何時站在原先的入口處。
這黑袍道人帶着古怪的白色面具,上面只畫了一隻巨大的紅色眼睛,白麪紅眼說不出的詭異。
黑袍道人點頭陰笑道:“貧道是塔內的不觀使,在此恭候多時了,若要過此關,請閣下留下雙眼罷。”
趙五郎心中咯噔了一下,這雲機社也真是邪門,憑什麼要挖人眼珠子,他喝道:“你,你想幹什麼?爲什麼要挖我眼珠子?”
不觀使道:“人有六識,以眼爲第一識,但這眼卻也是第一障,凡事眼見未必爲實,肉眼見物如同寶珠蒙灰,觀之不實,不如不觀,你這雙眼不如讓我取了,也是美事一樁。”
趙五郎叫罵道:“我信了你的邪!都成瞎子了還是美事!”
不觀使繼續道:“你若不信,這便可以試試,貧道絕不打誑語。”
趙五郎退後幾步,叫道:“喂,老道人好好說話,先別過來啊,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個瞎子?這麼嫉恨我的大眼睛。”
不觀使嘿嘿笑道:“嫉恨?真是可笑,我已開心眼,世間萬事萬物我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還要這肉眼何用?”說着緩緩卸下面具,卻見臉上只有鼻子和嘴巴,眼窩處平滑凹陷,當真沒有眼睛。
趙五郎見這人面容生的奇異,好像天生就沒有眼睛,心中好奇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觀使道:“小道人五指雖全,中指卻有個傷口,看痕跡應該是自己咬破的,怎麼如此不小心。”
趙五郎這纔想起自己中指在召喚火精時咬破了一個口子,不想這黑衣人沒有雙目,卻能看的清清楚楚,趙五郎嚇得一下子把手縮了回來,搖頭道:“不可能,你肯定是用了什麼不爲人知的辦法,嘿嘿,還想騙我,來,讓我來檢查檢查你的眼窩是不是貼了什麼東西。”
不觀使身形一閃,陰冷道:“小道人何必自欺欺人呢,你若不取下雙眼,這七層塔你便出不去。”
趙五郎道:“我信你的邪!”說着,就反身往塔頂跑去,不過片刻,趙五郎就登上第二層塔的平臺處,但見這層平臺也是一張長案、幾卷竹簡,一模一樣的擺設,再看角落裡不觀使者依然站在原處對着他。
趙五郎爬了一圈又回到了第一層平臺。
反覆幾次,都是如此。
趙五郎氣喘吁吁道:“不過是些障眼法而已,你休想困住我。”
不觀使嘿嘿笑道:“障眼法?就是因爲你有眼,才能設障矇蔽,你若無眼,這世間又怎麼會有障眼一說。”說着,他朝趙五郎飄了過來,迅速伸出五指利爪,道:“來來來,小道人,讓我來取了你的雙眼,離了這肉眼你便能看清這世界真相。”
趙五郎急忙往後退去,順勢捏出一張烈火符丟了過去,火光爆燃,不觀使早已身形一閃,出現在了角落的另一端,他陰陰笑道:“你以肉眼辨我,如何能比得上我以心眼看你,我自是比你更快三分。”
趙五郎道:“我偏不信!”說着又飛出幾道火符,分別擊打頭、腹、心等部位,招招致命,但不觀使並不硬拼,身子提早一旋,又閃到另一個角落,火球擊入黑色塔壁如同入了泥潭一般,火星都無一顆。
這不觀使總能看透趙五郎的想法,提前躲避,自然總是比趙五郎的出招快上一些,叫趙五郎根本傷不到他分毫。
趙五郎怒道:“你能躲是吧,那來試試我這招。”他雙腿一分,右腳踏入離宮位,手上迅速捏絕,喝道:“萬神朝禮,火神助力,借我火中火,燒盡八方妖!急急如律令!滅!”
火符燃盡化作符灰,趙五郎雙手一搓一丟,嘭地一聲巨響,十幾顆大大小小的火球向四面八方飛出,趙五郎冷笑道:“看你這次躲到哪裡。”
不觀使搖搖頭道:“招式倒是不錯,但在老夫眼裡,終究還是太慢。”說着自己身形急閃,整個人以異於常人的詭異身姿在火球中穿梭遊走,只是眨眼之間,不觀使已經閃到了趙五郎面前,他伸出刀刃一般的利爪,道:“小道人,到此爲止吧,我這便替你取了雙眼。”
寒光一閃,這利爪已經紮在了眼皮上,趙五郎只覺一陣森寒,無限恐懼涌上心頭,整個人已是萬念俱灰。
這利爪只需再下一分,趙五郎便要成爲一個瞎子,在這千鈞一髮之時,趙五郎眉心處一陣發燙,緊接着紅光一閃,一股烈焱噴薄而出,正是趙五郎體內的火精。
火精飛出,迅速衝向不觀使,不觀使用的是心眼,靠覺察人的神識來先法制敵,但這火精卻不在趙五郎的神識範圍內,它突然衝出令不觀使毫無防備,嘭地一下就被火精的烈焰衝倒在地,將他全身都引燃了起來。趙五郎急忙爬起,順勢再飛出一張火符,火球化入烈焰中,直燒得不觀使迅速萎縮,不多時便化作一堆焦臭的破衣裳,趙五郎走過去踢了踢破衣堆,哪裡還有什麼不觀使,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瞎子到底是真是假?是人是鬼啊?”趙五郎有些難得其解。
但不觀使落敗,這第一層塔內的機關自動消除,趙五郎急忙登上第二層高塔,這層也有個黑衣人,拆了面具,卻是個沒有嘴巴的怪人,正是不語使。
不觀不語,不嗅不聞,不念不觸。
這陰塔之內每一層都對應一名使者,從低到高分別是不觀使、不語使、不嗅使、不聞使、不念使、不觸使,正對感官六識。六使皆有異能,叫道術稍淺的人難以應付,如這不語使能令修道者口不能言,所有咒法不能呼出;不嗅使以氣息感應殺敵,人若一動,他便能察覺,總能快你一步;還有不念使,叫人神智模糊,昏昏沉沉,不能明辨處境;更有不觸使無形無相,只聞其聲不見其影,若要殺敵難上加難。趙五郎修爲尚淺,原本是過不了這六道關卡,但憑藉着火精的神威,倒也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順順利利過了六關,來到第七層塔頂。
這第七層內空無一物,趙五郎再往上走便是一個白色的圓心,內有水光流動,趙五郎心想這上面應該就是玄機所在了,雲機社那些怪人想必就在上頭了。
他一步躍了上去,嘭地一下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哎喲地叫了一聲。這一撞還有些實沉,趙五郎痛得腦袋欲裂,爬起來一看,驚訝道:“你們,你們怎麼也在這裡?!”
那撞到趙五郎的正是齊雲飛。
齊雲飛和施小仙也驚訝道:你怎麼跑到陽塔頂來了?”
趙五郎叫道:“我是從陰塔那邊爬過來的啊。”
這陰陽二塔的塔頂是互通的?
施小仙不信,自己爬進黑色的塔頂之上,不一會兒她又爬了回來,沮喪道:“完了,這兩個塔頂互相貫穿,是個無限循環,我們真的出不去了。”
趙五郎想起方纔的遭遇,問道:“陽塔之內是不是也有六個怪人在把守?”
齊雲飛點了點頭,看來兩邊情況一模一樣。
三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重新下到雙塔的連接處,只見地面上水波緩緩流轉,映照出陰塔深淵一般的塔內景象,看起無比詭異。
齊雲飛狠狠地踹了一腳塔壁,有些不服氣道:“我就不信這破塔能困住我,我再試他一試。”說着,捏起劍訣,喝道:“乾坤借法,青木化劍,長!”青光閃耀,青木劍如同巨木一般筆直而上,直通塔頂而去,齊雲飛只覺這青木劍越飛越遠,待它飛進陽塔黑色的圓頂,齊雲飛突然覺得那青木劍又折返回到了自己身邊,它嗖地一聲從下面的白色塔頂反穿上來。
趙五郎勸道:“不用再試了,這是陰陽無盡塔,是玄天明的陣法,任何陰陽術法都不能破他的界限。”
陰陽反覆,無窮無盡,這便是陰陽無盡塔的奧妙所在。
這七層陰陽高塔,每一層都由一個使者設立一個幽閉的法界,七個法界又分別構成一個陰界和一個陽界,由陰陽墨客玄天明操控,陰陽相通,反反覆覆,叫入界之人根本逃不出這雙塔迷局。
趙五郎想起葛雲生曾跟他說過這種陰陽循環陣法的破解之道,但當時未有認真研習,早已忘個精光,此時想起方是懊惱不已。
齊雲飛想了想,說道:“這陰陽塔設計這麼精巧,那如何能有人逃得出去?雲機社想要的是選材而非困敵,那這陣法之中必然有故意留下的破解之法。”
趙五郎點頭道:“正是,任何陰陽術法都有陣眼,就好比口袋的口子、圓環的連接處一樣,是所有術法最脆弱的地方,只有找到陣眼才能破陣而出。”
施小仙道:“道理是這樣,但是究竟這陣眼在哪裡啊?”
趙五郎冥思苦想了一陣,只覺頭腦發脹,乾脆自己直接坐在地上冥思苦想:不觀、不語、不嗅、不聞、不念、不觸,這便是六識盡失,人若失去六識,要麼以證大道,要麼就是混沌一片沒有感知,這塔內之人爲何要奪他們的六識呢。
難道是要人封閉六識才能破陣麼?
難道這陰陽塔是玄天明化出的幻境?
這是陣法,又是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