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蟒腦門上貼了張黃符,瞬間被定在樹下,它雙眼滴溜溜地巴眨了兩下,已經轉爲一陣絕望。血猞猁被捆縛在地,口中嗚嗚咽咽,而後伸出前爪叫了一聲:“娘子!”
霜蟒也扭動着身子慘慼戚地呼應道:“相公!”
一獸一蛇又化作人形,不停地掙扎着,二人淚眼相望,越看越覺得自己悲慘可憐,不一會就哭得稀里嘩啦,那當真是哭得眼淚鼻涕齊飛,肝腸寸斷再寸斷,血猞猁哭天搶地道:“娘子,今日你我二人不幸遭遇賊人之手,看來緣分便要斷送於此了,只有來世再來相戀了,真不甘心吶!”
“相公,娘子也是愛你不夠,說好了要愛你一生一世,來世不論化作何物,都要與你不離不棄,傾城絕戀,不死不休啊!”霜蟒精遙遙呼應道。
血猞猁淒厲道:“不!不!死了都不能休!千萬不要休!死了我們還有下一世,還有下下一世,說好了彼此相愛生生世世,差一天,差一個時辰,差一個回眸的瞬間,那都不是生生世世,那都不是生生世世這四個字!”
霜蟒精眼含淚花,也悲慼道:“是的,奴家只愛相公一人,怎麼能說出這等考慮不周的話,是奴家該死,是奴家愛得還不夠深沉!真是羞恥!”
這二隻妖精一唱一和,一呼一應,情話綿綿不絕,聽得趙五郎和施小仙滿頭冷汗。這也難怪,方纔還是一對生猛的惡獸毒蛇,轉眼間就變成張珙和崔鶯鶯的曠世絕戀,確實叫人難以適應。
這二妖還要再叫喚,葛雲生走過去啪地一腳就踹翻了血猞猁,大喝道:“吵什麼吵!演摺子戲呢?!”
血猞猁哭得鼻涕都噴了出來,吼叫道:“我們是真愛,你這道士懂什麼,活閹官一個。”
施小仙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血猞猁又叫道:“傀儡師都是老石女,笑什麼笑!我和娘子纔是世間最純潔最無暇的愛情,我一時一刻都不能跟娘子分開,臭道士,你知道嗎,現在我的心,痛如烈焰焚燒!痛如烈焰焚燒!”
霜蟒精也哀聲道:“相公,我知道,因爲我的心更痛,比你還痛,我的心痛如千刀剜心!”
趙五郎雙手堵着耳朵,皺眉道:“喂喂喂!你們兩個別吵了,我們又沒說殺了你們,至於這樣要死要活的嗎,吵死人了!”
血猞猁哧溜一聲吸了下鼻涕,立馬就止住不哭了,問道:“小道士,你說什麼,不殺我們?”
霜蟒精也急聲道:“這位小哥,做人可得守信,你可不能騙我們!”
施小仙也好奇道:“對了,葛師傅,你們抓這兩隻妖精幹什麼啊?”
葛雲生道:“嘿嘿,想入登仙會,必須得沾染點妖氣,我們只要你們分點妖氣給我們就行了。”
血猞猁睜着圓滾滾的眼睛問道:“妖氣,怎麼分?”
葛雲生走了過來,冷冷道:“借你們內丹一用!”
血猞猁和霜蟒精愣了一下,又哭天搶地道:“說到底還是想殺了我們!我們這真是命苦哇!”
霜蟒精更是扯開嗓子直接唱了起來:“可嘆蒼天似那無情漢!狠狠甩我一巴掌!硬生生要拆散好鴛鴦!直叫天下有情人都心寒!都!心!寒!”
這二人又一人一句對唱起來,依依呀呀的千轉百繞。
葛雲生喝道:“停!停!停!”
這兩個妖物還不罷休,一副梁山伯非得哭塌祝英臺墳包的架勢。
施小仙蹬蹬蹬走過去,啪啪啪就給血猞猁幾巴掌,喝道:“哎呀!叫你們閉嘴,話怎麼還這麼多!”
這二妖被打了幾巴掌,終於閉嘴老實了。
葛雲生這纔有機會說話道:“我看你二妖物本性不壞,抓這嬰兒不過是想感受爲人父母的喜悅,所以纔沒有將你們就地正法,不過明日我葛雲生有一急事還要借兩位內丹一晚,天亮之後必當奉還。”
血猞猁還想爭辯,趙五郎道:“放心吧,也就一晚,保你們平安無恙。”
霜蟒精咬咬牙根道:“我冷傲霜是何等身份,向來只入不出,如今還要把內丹都吐給你們,這等丟了臉面又賠本的買賣如何能做!”
施小仙是個急性子的人,她威脅道:“你不吐,我們就殺了這血猞猁,直接取丹,叫你當個寡婦!”
霜蟒精立即慘叫道:“虧你們還是正道人士……不準對我相公下手!我相公死了我也不能活了!我倆本是比翼鳥,一隻亡來一隻哀,你怎麼能如此狠心!”
“少廢話,答不答應!”趙五郎見這女妖又要開始叫唱,急忙怒衝衝地壓住她。
血猞猁一臉委屈,問道:“內丹是我們妖獸的命根,我們沒了內丹就是一普通妖獸,你們如何護我們周全?”
趙五郎道:“這你不必擔心。”他朝施小仙道:“小仙你來的正好,你一會用乾坤卷把這兩隻妖獸裝起來可不就行了?”
“乾坤卷?”血猞猁和霜蟒精面面相覷道:“就是剛纔那個東西?”
“對!”
“只要你們不殺我們,這內丹可以借你們一晚,但是天亮必須歸還!”血猞猁道。
“那是自然,你們的妖丹對我們也沒有任何用處。”葛雲生道。
“那就成了,快進來罷!”施小仙一抖乾坤卷就將這二人裝了進去。
趙五郎道:“這妖丹有了,師父,那我們準備什麼時候去參加登仙會?”
葛雲生道:“不急,登仙會要在明晚子夜才舉行,屆時這附近的妖物都會過來一聚,共賞百仙閣主的寶物,對了,小仙你怎麼過來了?你是自己偷跑出來的?”
施小仙道:“我師父說要外出遠遊,立下了法陣就不管我了,我呆了幾日覺得無趣就想來找你們了。”她看着閣樓上被咬毀的凌風鳥,心疼道:“可惜我的飛鳥被咬爛了,不然就可以直接帶你們飛一陣了。”
趙五郎道:“飛鳥壞了還可以修的嘛,反正我們到凌虛峰時間也還充裕,不如你就跟我們一起去看看登仙會吧。”
施小仙喜道:“好啊,好啊!”
趙五郎突然又皺眉道:“但今天我們只抓住了兩隻妖獸,可不是隻有兩枚妖丹?”
葛雲生道:“不怕,這血猞猁身上剛好有兩顆內丹,一顆是獸丹,一顆是血丹,我們到時候每個人拿一顆就好了。”
三人一起往回走,趙五郎道:“小仙,那你不如晚上就先跟我們住一起好了,一個女孩子在外面還是太危險了。”
“好啊!好啊!”施小仙又拍手笑了起來。
趙五郎轉頭又問葛雲生道:“對了,師父,這八門之中,各有各的道場和宗派,爲什麼唯獨妖精一門零零散散的最不成氣候?這百仙閣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葛雲生道:“妖道不成氣候自然是有原因的,一則萬物修煉成精十分不易,妖的數量本來就少,二則這百妖有百種習性,妖與妖之間互不對味,極難共處一室,加之當今世上又無道法通天的妖王出世,如何能開宗立派?如今,妖道之中唯獨荊湖北路的百仙閣算是聲望最高的一宗,不過這聲望也只是在荊湖北路一帶罷了。”
登仙峰上的百仙閣,清幽而神秘。
百仙閣主名叫莫將離,具體是什麼妖精誰也不知道,修爲有多高也沒人知道,似乎他修得人形後就從未參與過俗世的爭鬥,常年囚居在百仙閣中很少外出,低調的令人髮指。不過這莫閣主有一寶貝,可是頗有名氣,這寶貝名曰離風鏡,能夠預測前程福禍,照出人的前生今世,此寶鏡只在四月初七這一天夜間展示,初七當夜,明鏡倒懸於離風閣之上,走過的妖精照一照便能在鏡子中看到自己將來的歸宿。
據說有妖精照了鏡子,發現自己可以羽化登仙,喜不自禁,勤加苦練,不過三年真得了機緣,化仙而去,不過傳言真真假假叫人難辨,就有真的有,這機率也如同魚躍龍門一般渺茫,但妖門之中依舊對此事津津樂道,還把這一盛會稱爲登仙會。
坐地而悟道,臨鏡而登仙,說得便是這一真意罷。
葛雲生要帶趙五郎去這登仙會有什麼目的?這二人莫不是也想去問問此去符籙門的兇吉?
恐怕不到當夜,誰也不得而知。
翌日夜晚,登仙峰。
山勢陡峭,如同絕壁,四處黑影瞳瞳,仿若無數鬼影妖獸。
葛雲生三人站在登仙峰腳下。
葛雲生道:“這百仙閣非得身懷妖氣才能看到,我三人速速把這妖丹取了。”
施小仙打開乾坤卷,血猞猁和霜蟒精依舊一副你儂我儂的模樣,彷彿永遠親暱不夠,三人忍不住一陣惡寒。
葛雲生喝道:“自己把內丹吐出來,省得一掌打下去,難免傷了你幾根肋骨。”
二妖扭捏一陣,極不情願地吐出了兩顆內丹。
趙五郎問道:“大貓妖,還有一顆呢?”
血猞猁臉色一變道:“沒了,我怎麼可能有兩顆妖丹?”
趙五郎道:“你剛纔吐的是獸丹,你還有一顆血丹呢!”
血猞猁還未說話,霜蟒精就尖叫道:“相公,你竟懷有血丹?”
血猞猁爭辯道:“娘子,我沒有,不要聽他們胡說!”
葛雲生哼了一聲,猛地一彈畫卷上血猞猁的胸口,血猞猁嘔了一下,一顆硃紅色的血丹就飛了出來。
“那這是什麼?”葛雲生手捏血丹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