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剛剛章正不還一身重傷奄奄一息地躺在我的身邊嗎?怎麼轉眼間……
還沒等我思考出個結果,就見身披血紅色海東青紋身的章正猛然一躍,彈起了驚人的高度躍至那羣朽木偃甲的身後,然後迅速出拳一下子擊中了其中一隻偃甲,那拳風驚人,力度大得幾乎都可以震懾到所有人,一拳便穿透了那偃甲外身包裹的木甲。那拳頭彷彿鑄了一層生鐵,堅實有力。緊接着,章正用力一捏,一拽,一丟,連續發力,那偃甲的磁榫就應聲而出,被章正徒手捏了個粉碎,丟在一旁像個脫力的陀螺,打着轉撞擊在牆壁上。
我驚訝地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
緊接着,章正一躍而起踩在了其中一隻偃甲的身上,然後用膝蓋用力頂下去,咔嚓一聲,偃甲應聲而碎,掉落出來的磁榫被章正一腳踩碎。那腳印踩上去,地面都凹陷了下去。突然,三隻朽木偃甲好像意識到對手的兇悍一般,忽然一起衝向章正,而章正不慌不忙,輕巧彎腰下蹲躲過偃甲的攻擊,腰間那細密腹肌像是彈簧一般摺疊,然後接着一個後空翻閃開了偃甲飛速抽出的木刺,雙手交叉拉住兩隻靠近的偃甲,猛然向中間一擊,兩隻偃甲便相互撞了個粉碎。
章正彷彿變了一個人。我傻傻地站在那裡看着他,這與我之前夢中的細眼睛男子完全不是一個人。
是眼神!
章正此時的眼神,簡直如同殺人不眨眼的狂魔,血紅的眼球佈滿憤怒的氣息,再也沒有平時那種事不關己的冷漠與陰柔,看起來讓我感到十分害怕。
他擡腿連踢,力大如牛,身上的每一塊兒精密的肌肉都充血脹起,輕鬆拽起偃甲的腦袋便摔向一旁的石室牆壁上,然後又衝向另一隻直接單手拔掉了那偃甲的四肢,腰間猛然用力,像是揮拍打網球一般用扯下來的木頭擊打又一隻上前的偃甲。就這樣,章正迅速而果斷地收拾了剩餘的十幾個朽木偃甲,連氣都沒有喘一下。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站在那裡,確定了危機的解除,才眼睛一翻,昏倒在地。
我急忙鑽出裂縫去扶他,此時,他背上的海東青紋身已經恢復了原本的藏青色。而他整個人的狀態也與剛纔奮戰偃甲時完全不同,十分虛弱,體溫冰涼。
一旁的尚舒倒是不怎麼驚訝,自己從包裡找出醫藥箱,趔趄着走向程祥。我看章正此時並無大礙,只是虛弱異常,便急忙到尚舒和程祥那裡幫他們處理傷口。
尚舒無言,低頭自己清理傷口幷包扎,好在她的傷並不重,都是一些皮外傷。但是,她的衣服上佈滿了破洞,我從自己的揹包裡掏出那件防水外套遞給尚舒。尚舒看了看,並沒有擡眼看我,而是接過衣服,脫下了身上殘破的皮衣,套在了身上。防水外套是粉紅色的,穿在尚舒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但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尚舒脫掉皮衣的時候,我看到在她的背上,也有一個和章正一模一樣的海東青紋身。
尚舒發現我在看她,我臉一紅,推了推眼鏡框便趕緊拿出消毒棉球和止血巾,幫昏迷不醒的程祥處理。程祥的傷勢就比較嚴重了,左手大臂被刺穿,身上大大小小有許多木刺劃傷的口子,我輕輕幫他褪去沾滿了土和血跡的灰色風衣,裡面是一個純色的T恤,也早就破爛不堪了。要命的是,程祥身上的傷口裡還夾雜着一些木屑,短小的木刺扎進肉裡,看得我心驚肉跳。我先餵了他一顆保險子,然後尚舒幫我打手電,我小心翼翼地幫他把扎進肉裡的木刺一一拔出來,然後清理包紮。
我扶程祥坐起來靠在石柱上,然後又和尚舒一起把倒在一旁的章正也挪了過來,讓他們靠在一起休息。尚舒則在整理我們剩餘的裝備,把武器集合在一起。
我坐在那裡,看着雖然虛弱但都安然無恙的程祥和章正,總算放下心來。到現在,我是唯一一個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的人,但其實我知道,他們三人身上的傷,原本都應該是屬於我的,要不是他們爲了保護我,根本不至於此。
但是,我和尚舒一直的沉默,讓我感到十分尷尬。
我撓了撓頭,試圖同尚舒聊天:“那個……剛纔章正他……”
“鎖魂印。”尚舒還沒等我說完,就冷冷地打斷了我。
“什麼?”我沒聽清,追問道。
尚舒也席地坐下,把剩餘的小部分子彈歸置在一起,然後用一塊布擦拭着短刀:“那個刺青,叫鎖魂印,我們三個人都有。”
我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正是那個鎖魂印,我們才得以長生,在現實世界裡永葆青春,永遠不會死亡。”她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短刀與匕首,然後長噓一口氣,靠在了另一根石柱上。
“那這麼說……你們身上的鎖魂印,是金君給你們弄的?”我輕聲詢問。
尚舒點點頭:“這是一種古老的巫術,將我們的生命與一個任務聯繫在一起。任務不結束,我們就不會死亡。哪怕是受再重的傷,我們也能在遇到死亡威脅的時候瞬間自愈,並獲得異於常人的威力。”
這……聽起來有點玄乎,而且,有點殘酷。
“正是因爲這個東西,我們才能活這麼久。什麼天災人禍,生老病死,對我們三個人,根本不管用。”
我好奇地湊過去,想要仔細看看那神奇的鎖魂印,卻被尚舒冰冷的眼神嚇退了。
“那……金君給你們鎖魂印,就是把你們的生命和保護他屍骨的任務連在了一起?”我擋不住好奇心,繼續問道。
щщщ▲TTKдN▲C○
尚舒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說:“這紋身用的是金君的血摻雜在顏料中刺入我們的皮膚,又稱血咒。每天子夜的時候由巫師親手刺進去,每次只刺七七四十九下,連着刺七七四十九天,這一副完整的海東青才完成。鎖魂印也纔開始發揮作用。”
“這……好像一種契約啊。”我不禁脫口而出。
“是。”沒想到尚舒居然很認同,“這就是一種契約,我們紋上這鎖魂印,就等於是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金君。金君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必須做什麼。這期間,我們甚至連結束自己生命的權力都沒有,若是受了極重的傷,鎖魂印就會激活,變成血紅色,然後讓我們的傷口迅速癒合,身體各方面機能都突飛猛進的增長,獲得一種暴走的狀態。”
“那……你們當初爲什麼要接受呢?是金君逼迫你們紋上鎖魂印的嗎?”
尚舒搖搖頭:“金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幼年時家遇悍匪,全家十幾口人都死於非命,是金君收留了我並且養育我長大,安排師父教我武功,甚至讓我一個女人去跟隨太傅學習禮儀教化,後來讓我做了他的貼身侍衛,慢慢的,他越來越信任我,最終讓我當了尚書令,是當時唯一的一個女官。所以,金君與我而言,就如同我的父親一般,所以他的要求,我從來不會拒絕。”
“所以……你才這麼迫切地想要找到屍骨,儘早完成金君交付的任務?”我接着她的話說。
尚舒愣了愣,搖搖頭,又點點頭。
“那……他們兩個呢?”我用手指指對面昏迷的二人。
“他們……我只知道章正與子息大人是戀人關係,因此子息大人讓章正接受這個任務,章正自然就同意了被紋上鎖魂印。至於程祥……”
我一驚,隨後臉騰地一紅:“章正和第一個金子息真的是戀人關係?”
尚舒瞥了我一眼,點點頭。
看來,之前程祥所謂章正和第一個金子息關係不一般,是真的不一般。想起章正捨命爲我擋下朽木偃甲的致命攻擊,想起剛纔在黑暗的裂縫中他一把將我按倒捂住我的嘴巴,我感覺自己的臉滾燙到簡直要冒煙了。
尚舒注意到了我的異樣,不屑地哼了一聲:“你放心吧,章正對你沒興趣。”
我像是被潑了冷水,尷尬地笑了笑。是啊,我當然知道,他和程祥一樣,在乎的是殘存在我體內另一個人的記憶,與我沒什麼關係,我早就認清了這個情況,自然不會自作多情。
“那,那程祥呢?”我試圖改變話題。
“他啊……他這個人天生就是這種沒心沒肺的性格,想到能活上百年接觸未來許多未知的事物,就興奮得不行,所以他就主動請纓,接受了鎖魂印。”尚舒一臉無奈。
這麼說,這三個人都是心甘情願地被紋上了鎖魂印,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金君。果然是金君最信任的官員,能做到如此地步。
“呃……”忽然,一聲呻/吟傳來,我擡頭看去,發現程祥已經醒了過來。我急忙將他的灰色風衣披在他的身上,然後扶他坐直,把水壺遞到他的面前。
程祥呲牙咧嘴,捂着被刺穿的大臂,緩了好一會兒才坐起來。但是他睜眼一看到我,就裂開嘴笑了:“太好了小公主……你一點事都沒有。”
我有些感動,便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