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如意以爲慕昭還在,進屋來時,四處沒有看到人,只見公主殿下已經自己挽上了牀帳,穿上了裡衣,她沒讓其他人進來,只自己傾到長寧的跟前去,有點氣惱,又更多關心擔心地說:“公主,您還好嗎?”

長寧坐在牀沿上蹙眉思索,因如意這話,才擡起頭來,“我無事。”

如意說道:“奴婢沒有看到慕昭公子了?”

她是探尋的語氣,想問長寧,慕昭去哪裡了。

長寧語氣很平淡地說:“他走了,我讓他明日再來。”

如意驚道:“明日還來?”

長寧擡起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便是如此,不要大驚小怪。”

如意嘆道:“公主,您這樣做,要是蕭賊得知,乃是死路一條,即使他不知道,宮中有了風聲,怕也危及您的性命。”

長寧說道:“我明白。”

又岔開話題問:“浴湯準備好了嗎?我餓了,沐浴完就用晚膳。”

如意說:“是。我扶公主去淨房吧。”

長寧起身道:“我何須你扶着。”

她說着,就起身,從腳踏凳上下來,沒想到坐着時尚不覺得如何的腿,此時卻發虛,差點摔了,所幸如意將她挽住了,長寧自覺失態,但她在如意麪前失態的時候多了,便也沒有了羞惱之意,只是由着如意將她扶進了淨房去。

這裡間寢臥之室頗大,牀抵着靠北的東牆放着,對着的是黃花梨木雕雲龍紋的大立櫃,又有兩個架格,還放着一個多寶格,黃花梨的衣架,臉盆架,梳妝櫃,靠窗戶的地方,則是一張小榻,又有花幾……房間裡傢俱放得不少,但卻並不顯得逼仄,對着門,還有一扇屏風,屏風後面有一道小門,正是通往後面專門的淨房。

淨房修建得非常實用,將浴室和淨間用落地罩隔開,浴室裡有浴池,還是使用漢白玉石所砌,雕刻着精美的龍鳳紋,一向有數人伺候的浴室裡,今日只有如意一人伺候。

這淨房有兩扇門,一門通往長寧的寢室,一門則是後門,通往後面的花園子,打掃伺候浴湯的僕婢也是從後門進來。

長寧的頭髮高高挽着,露出修長白皙的頸子,如意爲她擦洗着背,看到她身上不少青青紫紫的痕跡,就想那慕昭真是個混賬東西,不僅玷污了公主,還在她身上弄出這麼多痕跡來。

其實如意是有些不解的,在她心裡,公主殿下雖然年紀尚小,而且一直對慕昭滿腔深情,但她身爲皇家公主,一向是個冷靜而有謀略的人,她怎麼會想不到和慕昭這般私/通的壞處,卻還是做了這樣的事。

發乎情,止乎禮。難道會做不到?

如意實在忍不住,問道:“公主,爲何要讓慕昭公子對您做這樣的事?”

長寧知道如意有責怪自己之意,只是礙於她是自己的婢女剛纔才一直忍着沒有說。

長寧側頭看了看她,說道:“你覺得我們做了錯事,是嗎?”

如意的確是這個意思,但是她不能真指責自己的主子,所以只是沉默。

長寧道:“好了,就這樣吧。”

她從水裡站起了身來,走出了浴池,站在地上鋪着的巾帕上,然後從衣架上取過巾帕開始自己擦拭身體,她當然已經就着燭火看到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了,她皮膚白,很容易就被揉出痕跡來,但她自己倒不覺得痛。

如意趕緊過去接過她手裡的巾帕爲她擦拭,看公主一直面無表情,就請罪道:“奴婢多嘴了。”

長寧輕嘆了一聲,說:“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是,我做這事,我並不後悔。”

她在如意的伺候下穿上了裡衣,雖然天氣已經炎熱起來了,她也穿上了交領襦裙,儘量將頸子遮掩起來。

長寧目光溫柔地看着如意,如意鼓起勇氣問了一句:“爲何?若是讓蕭賊知道您不再是處子,他定然會震怒,殿下這是將自己置於險地。”

長寧赤着腳站在那裡,她已經長得高挑挺拔了,如意半跪着爲她繫上腰帶,仰頭看她,只見公主神色裡並無慌亂。

長寧說:“慕昭乃是皇甫元的幺子,他還在大周之時,皇甫元便讓人多次去找過他,想要他認祖歸宗,由此可見,皇甫元非常在意他。”

這是如意第一次聽到這事,她今日很吃驚慕昭會穿着北齊的禁軍校尉軍服突然出現在公主的屋子裡,還讓她不要聲張,讓她去叫公主來相見,她還以爲慕昭是扮成北齊的禁軍校尉偷偷進來的,沒想到事情真相有可能是慕昭回了皇甫家,他做了禁軍的校尉。

如意也是此時才突然想到,在數月之前,公主讓人去打聽皇甫家的事情,甚至特意點名要查皇甫家新接回家的外室庶子的消息。

如意想,公主定然是那時候便知道慕昭回皇甫家了,也一定想到慕昭有可能會來見她。

長寧如此信任如意,不僅僅是因爲她非常忠心,還有一點便是如意是一個一點就通透的聰明人。

像是玉娘,她也忠心耿耿,但是有時候卻有些愚笨,能做貼身伺候之人,但不能做心腹。

而隨着長寧的秋娘,也很忠心,但她卻喜歡以長輩的口吻教導長寧,很多不符合公主規範的事,長寧不會讓秋娘知道。

如意已經從長寧的潛臺詞裡猜想公主這般做,是想將慕昭拉下水,他玷污了蕭祐的皇后,他不得不爲了公主謀事了。

再想到公主一直讓人打探的北齊官場的事,得知皇甫家其實已經被蕭祐忌憚和不喜了,公主是想要慕昭影響皇甫元,讓皇甫家反蕭祐嗎。

長寧說了那一句話,便沒有再說了,而如意也不再問。

她畢竟是個女子,即使猜到這些,也只爲公主感到難過。

她知道公主是真的很愛慕昭,但她卻不得不利用他。

長寧穿好了衣裳,便回到臥室裡去,坐在梳妝檯前,自己梳着頭髮,如意則開始爲她收拾牀鋪。

如意作爲長寧的貼身宮女,按照大周的宮規,宮女是不會被放出結婚的,如意跟着長寧來了北齊,她便也算是蕭祐的女人了,但蕭祐自不會看上她,而她也不會對蕭祐有任何想法。

除了在長寧出嫁之前,她也去受嬤嬤們教導過房中術之外,對於這牀上之事,她是沒有任何經驗的,不過因在宮中長大,又是極聰明之人,她所知所見便也不少,所以此時爲長寧收拾牀鋪倒不覺得不好意思,只是還是爲長寧公主做事,很多時候無所不用其極感到悲傷。

她將牀上收拾妥當了,便對長寧說:“公主,奴婢去將這褥子和被面燒掉吧。”

沒想到長寧卻說:“不必了。收起來吧。”

如意很驚訝:“若是蕭賊知道……”

長寧很冷靜地說:“他不會知道。”

如意還是有些擔心,長寧卻指着一邊的櫃子,讓她將疊好的東西收起來裝進裡面的小箱子裡鎖好。

如意只得照辦了。

其實蕭祐娶了長寧公主那一日,若是兩人有同房,這些用過染紅的褥子被子也是該收起來的,不過,那日蕭祐卻沒有和長寧同牀。

如意覺得蕭祐也許是想羞辱大周的公主。

長寧晚膳吃了不少東西,睡前又看了一陣書,寫了一陣字,這才睡下。

如意睡在長寧房中的榻上,伺候公主睡下後,她纔去滅燈睡下,之後並未聽到公主牀上有翻身動作的聲音,她便知道她的確睡着了。

如意在心裡嘆了口氣,心想公主還真是鎮定,簡直有泰山崩於前不改色的風範,做了這樣的事,也睡得這樣安心。

第二天,長寧一大早便起來了。

她親自去開了窗戶,房間外的清新空氣涌了進來,帶進來清晨的涼爽水汽,還有茉莉花的香味。

長寧在早膳後,又好好去打扮了一番,梳頭勻面便花費了大半個時辰,然後她就說道:“現下白日天氣漸熱,到流螢閣裡去消暑看書正好。”

所謂長信園,便是這明熙居旁邊的小園子,明熙居中有月亮門通過去,長信園同明熙居一般偏僻,裡面花木幽深,的確清涼。

流螢閣在長信園的東北角,旁邊就是一個池塘,池塘裡種着蓮花還有美人蕉,蓮花和美人蕉在這個時節已經花蕾亭亭,含苞待放,在仲夏之夜,這裡因靠水邊,多流螢,宛若點點星火,十分美麗,便有了這個閣名。

長寧在閣子裡看了整上午書,午膳也在其中用過,因說暑熱,只吃了一些米粥和醬菜,還有幾樣水果。

午時,外面太陽已經頗大,明晃晃地耀人眼,直催人打瞌睡,長寧在閣子裡的美人榻上躺下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便睜開了眼睛。

因她午睡,閣子裡的窗戶邊放了屏風擋了光線,紗簾隨着風輕輕飄動,影子隨着風在屏風上搖曳。

房間裡光線稍稍黯淡,慕昭跪坐在地上的蒲團上,靜靜看着一邊的屏風,但長寧醒來那瞬間的呼吸變化也能被他察覺,他回過了頭來,看向長寧,長寧枕着水晶山枕,這樣頭髮不會亂,但她還是伸手摸了摸頭髮,問道:“我頭髮亂了嗎?”

慕昭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搖頭說:“沒。”

長寧對他伸了手,慕昭馬上會意,起身去將她扶了起來。

長寧望着他說:“如意在哪裡,你來了,她爲何不叫醒我,讓你看我睡覺,實在難爲情。”

慕昭被她這麼一說,竟然感覺有點羞愧了,說道:“我讓她出去候着了。”

長寧道:“我想喝點茶。”

就要起身去親自叫如意讓人煮茶來,慕昭說:“我去吧。”

等兩人總算在椅子上坐下來品茶對坐,長寧才說:“約你在這裡相見,是不是不大妥當,哪裡比較方便?”

長寧覺得這裡是長信園的東北角,隔着一個院牆,外面就是樹林,應該是適合幽會的地方。慕昭既好來,又好走。

慕昭道:“這裡便好。”

如意又送點心進來的時候,發現兩人對坐在茶桌邊飲茶,很有閒聚閒談的意境,不由爲兩人的大膽感到驚訝,心想你們就不能藏着掖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