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皇帝身體一向並不是非常康健,這次冒着嚴寒到軍營裡去慰問將士,的確讓士氣大震,他回去之後也好好喝了薑湯,做好了保暖,但在第二天他還是着了風寒,身沉頭痛,又咽喉發痛,不至於起不了牀,卻也只是強撐着才能接見臣子。

長寧第一時間便知道他生病的消息,在太醫爲他診病抓藥之後,她甚至親自守着小太監煎了藥,然後端去給皇帝吃。

皇帝此時已經和臣子討論完了事情,坐在裡間裡,因覺得頭重腳輕,甚至不得不用迎枕放在背後靠着,這樣的他少了很多帝王的威儀。

長寧將藥端給他喝,想到前一年,她也曾在這間房裡給先皇侍疾,不由更是百感交集。

不過現在他的皇兄還沒有病得要她喂藥才行,他接了藥過去自己喝了,看長寧一副擔憂自責的模樣,一向善解人意的皇帝知道長寧在想什麼,便說:“寧寧,你不要難過了,朕這只是感染了風寒而已,很快就會好的。”

長寧蹙着眉頭說道:“要是我不建議皇兄您去軍營之中,就不會染上風寒病倒了。皇兄您是一國之君,身系一國安危,雖然去軍營之中慰問將士十分重要,但哪裡比得上您的身體重要。”

皇帝將藥碗遞給長寧端着去放到桌子上,才一手撐着沉重的腦袋說道:“寧寧,你不要自責,若是你這般想,朕更要自責。再說,朕這不過是一點小病而已,很快就會痊癒。而此次大戰,關係大周存亡,何其重要,朕去軍營之中看望將士也是應當。”

長寧知道多說也沒有用處,皇帝已經病了,唯有讓他好生養病才行。

其實她覺得皇帝這病,並不只是昨天去外面受了風,大約還與他一直忙碌,憂慮和忙碌國事有關,本就積勞,在受了風之後,當然很快就病倒了。

長寧讓皇帝好好休息,有京中送來的奏摺,她會先幫看看,整理好後再拿來念給皇帝聽。

皇帝雖然想強撐着批閱奏摺以及同老將軍談論軍情,但身體卻實在無法支撐,之後就回牀上躺下睡了。

皇帝身邊有兩位太醫診病,皇帝每日吃藥,但病情的起色並不大。

皇帝在做太子時候,就是經常生病的,吃的藥也不少,這次這般病了,吃了藥效果不大,好在是沒有太過加重。

長寧十分關注皇帝的身體健康,幾乎每日都會專門問太醫皇帝的情況,兩位太醫的意思都是皇帝需要靜養,再者就是北地嚴寒,要是能夠回京都去養着倒是好些的。

長寧也知道,皇帝病倒,主要還是不適應北方的寒冷。

要是他能回京都去養病,倒是不錯,只是現在北齊不退兵,他如何能夠回京都。

淮河之上結了厚冰之事,在第一時間報到了大將軍府裡來。

皇帝也強撐病體在議事堂裡開了會,幾位大將都飛快地趕來了。

長寧坐在屏風之後旁聽,她現在是皇帝的秘書,幾乎任何事,皇帝都是不避她的。

淮河結冰,會引起大周皇帝和將士這般注意,是因大家都知道,北齊定然會趁着這個時候攻過來的。

北齊以騎兵最爲強悍,淮河上結冰,北齊大軍可以從冰面上直接過來,自然不會放棄這個天賜良機。

淮河上很難結厚冰到可以從冰面上通過,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二百多年前了。

沒想到這次居然就讓顧世旻給遇上了。

長寧並不懂周易,不會觀天象算吉凶,但也有些覺得這簡直像是上天要和大周作對,而且幫助蕭祐一樣。

她看到皇帝因爲生病身體虛弱,卻不得不和將軍們商討如何對敵,便頗爲悲憤地想,爲何蕭祐那種狂妄的好色之徒反而受上天的厚愛,而她兄長這般的仁愛之君反而總是不受待見。

當然,這個想法只是一瞬間的事,之後,長寧便已經隨着在座將軍們的話在思考他們的作戰之法了。

其實這般大戰,並不需要太多戰術,如何利用地形迎擊敵軍,如何揚長避短,如何派兵遣將更爲靈活方便策應……

長寧只會給皇帝出一些用美□□惑蕭祐,並且挑撥北齊君臣關係,利用韃靼來打擊北齊這些狡詐的建議,對於軍事,她不能說一竅不通,卻也並不是熟讀兵書之人,更沒有陣前對戰的經驗,不敢以紙上談兵怠誤戰機,只是聽這些將軍們和皇帝如何決策。

北齊大軍南下攻打大周之時,大周便已經做好了準備,於是是以有備之師對抗敵軍遠道而來的疲軍。

再加上壽州城外早就有所準備,城裡城外夾擊攻擊壽州城的北齊兵,即使北齊兵比大周兵更適應這種嚴寒,但也並沒有佔到什麼上風。

這幾場仗打得昏天黑地,長寧坐在大將軍府中,也聽得到城外的鼓聲和衝殺之聲,只覺得這聲音可說是直達雲霄。

她知道城外土地定已經被鮮血染紅,但是戰爭就是這樣殘酷。

要是能夠一統天下,倒是可以讓這片土地安寧一些年歲,但是,要求得和平,現在的戰爭卻是必須的。

皇帝雖然處在病中,但是,他並沒有臥病在牀,而是前去了城樓上親自督軍。

雖然北齊大軍是想攻入壽州城捉拿或者殺死大周皇帝顧世旻,但他們並沒有什麼機會攻城,一方面已經有城外堡壘之中的軍隊截殺北齊大軍,另一方面,壽州城中又派出了四萬人迎敵,所以大戰只是在壽州城外打開。

長寧在大將軍府並不算是坐立不安,但是也更想去城樓上看看戰局到底如何了,而且她也有些擔心皇帝的情況,當然,也擔心在戰場上的慕昭。

在一番思索之後,她就去換了一身男裝,梳了男人髮髻,帶着幾個保護她的精銳士兵出了大將軍府,她並沒有乘坐馬車,反而是騎了她自己的白馬。

在這大將軍府中,除了皇帝能夠管住她,其他人都沒有辦法阻止她出府,是以她騎馬出去,也沒有誰阻攔。

即使如意因擔心勸阻了她幾句,但也被長寧的三言兩句就打發了。

長寧策馬前行,此時城中已經十分忙碌,到處都在準備戰鬥用物資,往城牆運去。

越靠近城牆,外面的戰鬥之聲便越發震耳欲聾,戰鼓聲,將士的喊殺之聲,馬的嘶鳴聲,兵戈相交之聲,宛若九天之雷降下,整個大地爲之震顫。

這不是長寧第一次看戰場,之前隨駕先皇身邊時,也見過了。

皇帝身邊的親衛軍都指揮使趙溫此時守在城樓下,他是見過長寧公主一面的,所以此時看到一位俊俏到美豔的風流少年策馬而來,因皇帝親兵相護開道,其他士兵只得放行,他多看了這少年一眼,馬上分辨出她該是女子,於是再一辨別,就知道這是長寧公主。

他趕緊上前去,拉住了長寧的馬,長寧沒有責怪趙溫的無禮,已經從馬背上姿勢輕盈地下了馬,對着趙溫拱手爲禮道:“趙將軍,在下是來探看皇上情況的,怕他支撐不住病體,帶了藥丸來。”

趙溫不好在此時揭穿長寧的身份,只得不大高興但又不得不還了一禮,鏗鏘有力地道:“請隨卑職來,皇上在城樓上。”

現在天氣還是頗冷,爲了防止北齊軍攻城,從一大早開始,城中的軍民就已經送了很多水上城牆,將水從城牆外壁倒下,這個天氣,雖然沒有滴水成冰,但也差不多了,這可能是這些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季。

那些水沿着城牆外壁倒下,水很快就結成了冰,此時城牆外壁已經滿是厚冰,那些北齊士兵想要攻上城牆是十分困難了。

壽州城作爲大周北方第一重鎮,每每會遭受北齊的攻打,此前長寧還曾對皇帝提過,可以在壽州城的城牆外,再修建一處外城牆,要是北齊兵攻破了外城牆,那大周士兵正好可以將北齊兵甕中捉鱉一般地對付。

這個想法很好,但是要再築城牆所費不貲,自然不好實行,不過要像城外的駐兵堡壘一般修築一個土牆,倒是可以在月內完成,不過現在還沒有實施這個計劃,第一是天氣嚴寒土壤凍結不好修築,第二是北齊攻打過來了,沒有時間修築。

長寧被趙溫帶着找到了皇帝,皇帝站在城樓垛口後面,看着城外喊殺沖天的大戰場面。

他因爲生病,身體虛弱,根本無力承受一套鎧甲的重量,所以只是穿着皇帝常服,然後披着厚厚的披風。

長寧也披着披風,上前拜見皇帝道:“皇兄!”

皇帝驚訝地看向她:“你爲何在此。”

長寧將藥丸拿了出來給他看看,說道:“爲皇兄送了藥來。”

皇帝搖頭不贊成她到這裡來犯險。

但也是奈何不得這個妹妹。

第一天大戰,兩方都是死傷頗多,在天色漸晚時,互相都鳴金收兵了。

城中進了非常多傷員,皇帝和長寧親自去看了看,皇帝其實是不喜歡打仗的,更是對人之死亡有天生的悲憫情懷,不過既是一國之君,他自然只能克服了。

第二天,北齊軍要攻城的勢頭絲毫不減,因壽州城門緊閉,並沒有出城應戰,北齊軍便在城外大肆辱罵起來。

在議事堂中,長寧直接穿了男裝站在皇帝身後,說道:“讓我軍將士現在好好吃飽,讓北齊軍在城外自去叫罵。”

一將軍乃是急性子,他已經知道這個少年其實就是長寧公主,心中不滿女人蔘與軍事,便道:“北齊軍罵得難聽,城中將士卻不能出城與之對戰,士氣定會大降,公子這話一聽便不是上過戰場之人說的!”

意思是讓長寧閉嘴。

長寧卻並不以爲意,甚至對着這個將軍拱了一下手,繼續說道:“我的話還沒有說話,看到北齊軍要就地吃飯時,我軍便出城門騷擾,讓他們沒法吃東西,更不能讓他們生火燒水。在他們放棄吃飯要大戰時,我們便退回城裡來用飯,如此再三,北齊軍定然又餓又渴又冷,我軍卻一直能夠保有體力,在要入夜北齊軍最餓最渴之時,我大軍出城攻擊,定然能夠讓北齊軍大敗。”

長寧這話一說完,所有將軍都在心裡想這真是妙計,只是也太損了吧。

連皇帝都笑了起來,說:“此計甚妙。”

那位之前譏諷過長寧的將軍也道:“如此,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