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琪萱放下手中的筆, “茶州那邊有什麼消息嗎?”算算時間,這時候茶州的信應該寄到了。
“有一個村子發生了瘟疫,鄭大人已派遣官員過去, 杜州牧也在其中。醫舍的先生還有學員都安排人手趕往那裡。局勢目前已經完全被控制, 就算是那羣人在私底下搞的小動作都在我們控制的範圍之內。”
醫舍是柳琪萱在茶州推行的新政成果之一。招納優良的醫師編制醫典的同時, 也讓醫師們開設醫舍收徒授學。醫師所享受的俸祿由茶州財政派發。
“針對誰的小動作?”
“紅家的那位。”月茹低聲回答, “本來他們散佈的謠言是因爲讓女性擔當州牧, 纔有那麼多人死去。瘟疫就是上天降下的懲罰。但是因爲小姐,後來他們就轉而攻擊紅家那位。”
琪萱手指輕叩桌面,“紅這姓氏有利也有弊, 雖說是尊貴但是在有心人的煽動下,再加上紅家之前出面太多, 她同時還是紅家直系嫡子的長女, 不好好處理的話, 後果不堪設想。”把握好的話甚至能挑動紅家的地位,給這個國家造成動盪。
“對方雖說不簡單, 但是照目前看來沒這麼聰明。這種對手,紅家能夠解決的。”反正紅家暗地裡爲那位解決問題的事都不少了,也不差這麼一兩件。
月茹是打從心裡不喜歡那位,因爲她早已不天真。好像那個紅家小姐那般天真純真的日子她不是不曾經歷過。要知道她本來也有寵愛自己的雙親,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但是這一切讓動亂給破壞。善心的雙親沒有爲富不仁, 盡全力地去救助那些遭受重災的流民, 小小的她也想盡自己微薄之力去幫助他人。可是到了最後, 他們這個小富之家迎來的卻是家破人亡。年幼的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父親被闖入的流民所殺, 自己的母親不甘受辱, 自我了斷去追隨早一步離去的父親。
在那場混亂中,一個衣衫襤褸的跟自己年齡相差無幾的男孩混在流民中把自己救了出來, 在流民散去後,他還把自己帶回家中,爲雙親收斂屍身。
那時候,站在山上,眺望着閃着火光的當地最大的富商之家,男孩子有着不同於他年齡的沉穩,嘴角上揚,對自己笑着開口,“恨嗎?明明自己的家人幫了他們卻落到了這個下場,而那些固守着家財不放的爲富不仁的人還好好活着。”
抱着裝有雙親的骨灰的罐子的年幼的自己不自覺地發抖。怎能不恨?怎能不怨?爲什麼善良的後果是這樣?這世上有神仙的存在嗎?真的有的話爲什麼就不能救自己的一家?
那一天,曾經屬於她的一切都消失,她以往的世界也崩塌。那時候,她只能依賴於那個救出他的男孩,爲了不被拋下,曾經的大小姐努力地學習,做着以往自己根本不會做的粗重工作,爲了食物,忍受別人的侮辱。不過,他們兩人的相處又從何談得上是相依爲命呢?對方根本就不給自己依賴的機會,是自己死纏爛打地跟在他的身後。習慣地將先得到的食物遞給對方,習慣地在對方無動於衷地離開後默默地把對方沒動過的食物吃下去```
無論怎樣都好,只要不扔下她一個人就可以了。她每天都在害怕,害怕那個不曾留下名字的男孩就這樣拋下她離去。在被那些富人家放出的狗撲到身上的時候,她甚至想着就這樣就好,這樣就可以去跟雙親作伴從而放棄了掙扎。但是她還是活了下來,因爲他。睜開雙眼的自己看到的就是那男孩站在自己面前,那隻兇惡的大狗已經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走,我們回去煮狗肉。”男孩漫不經心地對自己開口。也就在這一天,自己知道了對方的名字——柳子敬。事實上,沒過多久,把自己送到青樓後對方就在某一天完全消失。在青樓的那段時間,隨着她接觸到的陰暗醜陋事物越來越多,她才明白這個世界是多麼的不公平。
三年後,她在那裡再度見到了那個讓她心裡無比矛盾的男孩。
已經是一派翩翩公子模樣的他對自己微笑,“你可有怨我?”
“不怨。”那個時候,她很堅定地搖頭,的確,他根本沒有義務在救了自己後還照顧自己,事實上,他爲自己做的夠多了,起碼爲自己找了個安身之所。聽了自己一番話,他臉上的笑意加深。也就是在這一天,自己離開了那個地方,離開那個鄉鎮。
爲什麼把我帶在身邊?那時候她如此詢問着。
因爲你在看懂了人性的同時卻還保持着自己的理智。他笑得一派溫文爾雅,我喜歡這樣的你。
到了後來,她才知道,對方看似冷酷無情的行爲,其實都是爲了教會自己如何更好地活下去。她不敢想象,如果沒遇上他,自己的人生會如何。所以,她本能地不喜歡紅家那位。爲什麼一樣的情況,你還能如此天真?爲什麼明明我的一切都不輸於你,而我走的路卻那麼崎嶇?她也想過雙親活着的話會是怎樣的局面。即使雙親仍活在世上,自己的路還會是一樣崎嶇。因爲這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即使容顏才華出色較之出色又如何?
玄天把寫有影月性情大變消息的紙張放進火盆中。
“你確定不把這消息告訴她?”坐在玄天對面的茶朔洵微笑,“身爲下屬,卻用她的名義約我到茶樓,就爲了不讓她知道這一消息```”
“那個叫香鈴的女孩子自然會解決,這是她引出來的問題。”玄天毫不客氣地打斷對方的話,“這等瑣事不必知會小姐。”
“這是小事?”茶朔洵眉眼上挑。
“別人之間情情愛愛的事,你還真關心。”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別把話題扯開。她一直都在留意什麼,我不信你不清楚。”
玄天沉默,直視對方。茶朔洵一臉堅定。
“你確定你想知道?”
“關於她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不要妄想她會恢復跟你在一起的記憶。”
“即使她忘了,我也能讓她重新愛上我。”
“不會!”
“會的!這是我們之間的承諾。”
玄天長嘆一口氣,“何必呢?”
“這是我的事。”
“小姐她不會爲你停留。”
“那麼就讓我追上她。”
“既然如此,那麼,你就不要把這消息告訴她,還有所有關於縹家的一切都不說出去。無論是縹家的家主出現在貴陽還是關於縹家的能力。這樣的話,你跟小姐相見的時間就多一點。但是,我還是要給予你忠告,你們並不相配。”
“我們之間相不相配不是你一個人能說定。”茶朔洵甩袖,轉身欲走。
“不要用那些消息來討好小姐,不然到最後你會更後悔。”身後的玄天依舊保持着冷漠的神情,“不要過於相信你自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勸告你不要太把自己當一回事。真實的她比真實的你要高貴得多,不是爾等能接觸的存在。”
“真實的她```”茶朔洵低聲呢喃,他想起了在茶家那一夜見到的出乎意料的她。
“凡人有接觸不到的地方,即使爲神,也有不能碰觸的事物。你好好想想吧。”目送茶朔洵離去的身影,玄天把視線放回桌上的茶杯,低聲喃語,“你的愛會引發怎樣的結局呢?”
門扉被叩響,門外傳來一個聲音,“茶州的疫情已上報,醫師已找到治療方案,消息已傳回茶州的醫舍,杜州牧跟那位香鈴姑娘都安全離開邪仙教。”
“那麼那批教徒就就地解決,我們的存在不能暴露。”玄天面無表情地下達命令。
“是。”門外的人極快地離開。
在得知治療茶州的疾病需要開刀,醫師們一派混亂。
“這不可能吧!怎麼能夠切開身體後還能活下來啊?!!”有的醫師開始懷疑這說法。被秀麗找來的陶大夫開始無言的按摩太陽穴。秀麗也開始迷茫了,把視線投到一旁的琪萱身上。
“陶大夫,你知曉這開刀的細節嗎?”琪萱的話無異於從平靜的湖水中投進一顆石頭。
“柳州牧認爲這可能嗎?”有醫師開口。
“爲什麼不可能?”琪萱的反問讓對方無言以對。琪萱重新把視線轉移到陶大夫身上,“還有哪位醫者知曉其中的細節?”
“我想起有一位。”有一名醫師甚是遲疑地開口。
等他說出那人的名字,秀麗驚呼一聲便跑開。琪萱皺眉,但還是極快地正色,對失神的衆多醫師開口,“這一位醫師我會派遣人手去尋找,但是我們不能只依賴一名醫師,而且我們也不能貿貿然地對病人開刀,那種疼痛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那麼有無藥物能暫時麻痹病人的感覺?還有開刀的工具```”
等秀麗帶着葉醫師回來的時候,琪萱已經跟諸多醫師談好了詳細的情節。
“沒想到柳州牧見解如此深厚。”陶大夫感慨不已。
“琪萱也只是略知一二,其中的細節還需各位去踐行。”
知曉葉醫師就是那位聲譽滿天下的醫仙,琪萱對他行了個大禮,“接下來有勞閣下。在下定當全力協助。”
葉醫師對那名名爲柳琪萱的州牧感到驚訝,不用他多說,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妥當,對開刀需要注意的事件也是相當清楚,需要的藥物以及工具都準備得相當齊全。她說自己只是知曉醫術的一部分理論,算不上一個真正的醫師。那麼,到底是誰教會她這一切?
在大殿,紫劉輝看着站立在朝堂上的少女一臉平靜地聽着那些官員的指責。他不禁覺得好笑,這是什麼場景?她根本就沒有把一切放在心上。
那些官員也察覺到,慢慢地把聲音低了下去。在這時候,少女纔開口。
霄太師望向宋太傅,都看到彼此眼裡的驚訝與讚歎。茶州疫情爆發後的少女的安排讓人無言以對。疫情爆發後快速封鎖村子,同時派遣醫師與官員過去,還不忘做好一切安撫民心的動作。如今,找到了治療的方法後快速地制定治療的方案。
霄太師把眼神轉向在上位的人,對方眼裡是滿滿的笑意。霄太師內心一個咯噔。事情跟自己想象中的越來越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