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罷。”
清原目光從那邊收回,道:“想必事情已經停下了。”
古蒼看了看那掩埋的土地,便即收了手上的雷金鏜,但目中仍有疑惑,問道:“那個姜柏鑑和他的護衛,怎麼能敵得過幾位上人的?”
清原笑道:“氣數未盡,自然會有許多手段,更何況,姜柏鑑身邊未必只有一個護衛。”
古蒼想了想,說道:“剛纔我看在暗中觀看很久,只發現他們兩人而已。”
“因爲隱藏起來的人,道行比你高,甚至比我高。”清原微微一笑,說道:“先前我發現了這個姜柏鑑的身份之後,便嘗試用道術試探於他,但那時有一種悸動之感,或者說有兩種。一種源自於冥冥之中的氣運壓迫,而另一種,則源自於暗中的潛藏的人物。”
古蒼仍是迷茫,道:“不明白。”
“姜柏鑑氣數未盡,身邊還有許多高人相助。”
清原徐徐說道:“至於那個胡皓,連我都能看出他不是能成大事的人,真正有道行的人物自然也不會爲他所用,因此胡皓麾下必然是沒有真人這等級數的。既然我都覺得姜柏鑑不好對付,那麼胡皓手下那些未足真人級數的,自然也不能拿下姜柏鑑了。”
其實清原本身雖有五重天巔峰的道行,也有遠勝於五重天的本事,但本身道行,終究還是未滿六重天,可他這一番話比較的,卻是指着真人以下,連同六重天的修道人也都囊括其中。這一番話,若是落在旁人耳中,不免是有些狂傲之意。
但古蒼素來對先生崇敬萬分,同樣也知先生並非浮誇之人,如今確是本領高深無疑,它聽聞先生解釋,當下認真點頭,露出恍然之色。
“走罷。”
清原看了看地上,說道:“此人乃是胡皓麾下,又是來刺殺姜柏鑑,事關蜀國兩方陣營。若不是他出面截殺,本也不該理會的。”
古蒼摸着後腦,道:“那先生又爲什麼就殺了他?”
清原笑着說道:“放他離開,更是不利了,不如順手解決。”
古蒼低下頭,苦惱道:“這麼麻煩?”
清原當即發笑,頗是暢快,說道:“當今世道,正是十分麻煩的。”
古蒼見先生笑,於是也隨着笑,說:“反正我跟着先生,先生讓我做什麼,我就去做什麼。”
凡事依照先生指令,自己就不必想得腦袋發疼,更不必顧慮對錯。在它心底,先生讓它去做的事情,必然是正確,並且明智的。
……
燃燒的火堆已經逐漸熄滅,不知是燃盡了,還是被吹散去,只剩下一地猶自泛紅的木炭。
“大將軍……”老八上前來,低聲道:“我去查查?”
姜柏鑑負手而立,微笑道:“是胡皓的人。”
老八低聲道:“屬下明白。”
大將軍看出來人是胡皓的人,那麼便指明瞭查的方向。
姜柏鑑把手中劍刃在地上一撥,挑開了木炭,緩緩說道:“趙徐那邊應該快到京城了。”
老八答道:“按行程,應是差不多了。”
姜柏鑑說道:“我這裡遇襲,夫人那裡雖在京城,但也怕不平靜。”
老八說道:“有三哥在京,應該無事的。”
姜柏鑑點頭道:“謝三這人處事穩重,我倒是信得過。”
說着,他忽然嘆了聲,說道:“當年幾位兄弟,如今除了我,便只剩下老三,還有你這老八,着實令人感慨。”
老八低下頭,沉默不語,略有悲色。
“昔年兄弟都已離世,如今只得你和謝三,堪當我左膀右臂。”姜柏鑑唏噓道:“諸如蔣景流之輩,原來也是跟隨我多年的弟兄,可終究叛了我。而類似於蔣景流這樣跟隨我多年的下屬,其實還剩下不少,其中或許不乏忠義之輩,但是蔣景流是前車之鑑,終究只有你們兩個,才能信得過了。”
老八心中感動,但卻不知如何開口。
“落到這般地步,其實也與我平日裡處事有關,二來,也因爲我曾是南樑降將。”姜柏鑑說道:“現今我倒是頗爲看重趙徐的,他年紀尚輕,也同出天水,一身武藝也是成了內勁的,放在戰場之上領兵,堪當大用。”
老八面色微變,說道:“這個趙徐雖然不錯,但他心中的對您終究是有些……”
“不論是怨恨還是仇恨,但至少天下平定之前,他不會對我發難的。退一步講,就是真正到了那個時候,多年共事之下,他也未必能夠下手了。”
姜柏鑑帶着些許笑意,目光忽然轉移到了前方,看向了清原去處,說道:“適才一番交談,這個清原也是個談吐不凡之人,胸腹之中必有才氣,或許也有些手段在身。若在早年,或許我會竭力將他收入麾下,但現如今,自身難保,也就不去拉他下水了……”
說着,姜柏鑑忽然嘆了聲,似是頗爲惋惜那年輕人不能爲自身所用。
老八看向清原去處,搖頭道:“我不喜此人。”
姜柏鑑笑道:“爲什麼?”
老八說道:“他本領或是有的,才氣也或者是有的,但先前臨陣脫逃,我瞧不起他。”
姜柏鑑微微搖頭,說道:“你錯了。”
老八當即愕然。
姜柏鑑說道:“我之所以惋惜此人不能爲我所用,並不是因爲他那看不透的本領,也不是因爲他談吐不凡所表露的才氣,而是他能夠看清先前局勢,立時離開的那一份冷靜。”
老八怔了一怔,道:“冷靜?”
“是啊。”姜柏鑑忽然問道:“老八,我且問你,適才我與這個清原交談時,可有什麼衝突?”
老八想了想,然後說道:“雖然這人冷淡了些,但是大體上還是頗有禮數的,與大將軍交談,也還勉強可算是相談甚歡。”
“是啊。”
姜柏鑑說道:“我這一生,見慣了許多人,不論是軍中人,還是江湖人。似他這類年歲的人,只要你與他說上幾句話,或是對飲幾杯酒,也就成了朋友,若恰好在這時候,你遇上了麻煩,那麼這年輕人勢必會出手,這就是講義氣。”
姜柏鑑笑了笑,說道:“雖然你與他不過幾句話的交情,不過是兩杯酒的緣分,但他年紀尚輕,滿懷熱血,必是礙於面子,跟你一同出手,然後會作出一些事情,或許是好事,也或許會釀下難以預料的後果。”
“但是這個年輕人沒有留下。”
“不是他貪生怕死,而是他看得透徹。”
姜柏鑑說道:“他並不覺得,我們這十幾句話的交情,值得他跟我一起並肩對敵,同生共死。”
聞言,老八眼中愈發不屑,說道:“我等習武中人,最是講究義氣,也最是講究豪氣,他這人……哼……”
“所以啊,我已經有了你和老三這兩名猛將,缺的就不是豪氣雲天的將領了,而是這種冷靜的謀士。”
姜柏鑑笑道:“他若是個中年甚至老邁之人,或許便是被歲月磨去了棱角,懼怕招惹事端。但他是年輕人,這冷靜二字極爲難得,而現今我帳下缺的就是這種人,不會一腔熱血而衝動,不會礙於顏面而逞強。”
“不過這種人,如果是心有抱負也就罷了,但若是真正不願摻和世間之事,那麼就算耗費再大的氣力,也動搖不了他,因爲他太過於冷靜。”
姜柏鑑吐出口氣,說道:“不過這類人也有些不好的地方。”
隨着姜柏鑑的話點醒,老八眼中的那些不屑之色已經盡數消去,儘管沒有什麼尊敬之色,但也略有讚賞。聽到這裡,老八不禁問道:“什麼不好的地方?”
姜柏鑑笑着說道:“因爲他性子冷靜,所以遇事能看透許多東西,趨吉避凶,但這樣一來,日子不免也過得平淡,沒有多少波瀾。相較之下,類似於你老八這個傢伙,從年少時至今,日子過得多麼精彩?”
老八聞言,也不免露出笑意。
姜柏鑑也在笑,但笑意中帶着些許異樣。
精彩的日子,確實熱血沸騰,但刀口舔血,又何曾是好事?想着那平淡的日子,又該是多麼難得?
尤其是對於那些尋仙訪道的人物,他們一心所求的,就是隱居避世,靜心修行。只有這類修道人,纔會如此超然物外,淡然自若。
姜柏鑑長長嘆了口氣,目光忽然落在眼前的一截斷箭上面。
驀然間,姜柏鑑面色大變。
他帶着些許難以置信的神色,蹲下身子,拾起箭頭。
剎那間,姜柏鑑臉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