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遮天,雨後潮溼。
暮陽城一片廢墟,房屋倒塌,大地開裂,偶爾可見血肉殘骸。
所見之處,哀鴻遍野。
根據花魅所說,君殤璃身在暮陽城,並未隨着衆人去往暮陽城,於是清原來到了暮陽城,也便見到了這一場面。
清原早就聽過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但還是第一次見。
其實塵世戰場也是相同的,朝廷高層人物的野心及決策,便決定了下面無數將士的生死。
“孩子……”
他看見有個衣着髒亂不堪的婦人,仿若瘋癲了一般,在尋找她的孩子。
“爹……娘……爺爺……”然後又看見一個僅僅幾歲的孩童,在尋找他的長輩。
類似於這樣的人,並不少,但也不算多。
因爲此前已經疏散了許多人,也因爲在鬥法餘波之中,能夠存活下來的人,並不多。暮陽城破碎不堪,許多個家破人亡的場景呈現在眼前。
清原行走在這暮陽城中,宛如煉獄。
一時間,思緒不斷蕩動。
忽地一聲顫動。
旁邊有大片牆壁倒了下來,轟然震響,埋下了適才那個男孩。
清原面色微變,伸手一拂,那牆壁就已掀了開來,然而裡面的男孩,已是血肉模糊,好在勉強未死。他上前來,伸手按在這孩子身上,渡了一道法力,爲他保住性命。
然而那邊,又有個人正哭嚎着,在廢墟中,用雙手不斷挖掘泥土岩石,掌指鮮血淋漓。
清原遙遙看去,類似的場景並不稀少。
他默然片刻,然後伸手入懷,許多符紙夾在手中,拋了出去,落地變成許多個人來。
這便是剪紙爲馬的法術,。
以他當前的道行,施展出來的紙人,哪怕未有經過木雕爲根本,也不遜色。
這些紙人分散開來,四處挖掘廢墟,救出人來。
“長老在催你儘快動身。”
花魅嘆了聲,聲音從竹筒上傳了過來。
清原平靜道:“這些不必理會了?”
“不必理會了。”花魅說道:“修道之人,眼界已經高了無數個層次,在他們眼裡,世人皆與螻蟻無異,只不過爲了避免劫數,少有造孽罷了。”
“螻蟻?”清原想了想,低聲說道:“任何人修煉有成之前,都算是螻蟻罷?而在天上仙人眼裡,不也是螻蟻麼?”
花魅平靜道:“我是花妖,沒你這般多感觸,只不過見了地上一堆螻蟻,也不會有什麼同情之心。就如同尋常人,在路上看見了折斷的花枝,也不會可惜。”
清原笑了笑,說道:“修道之人也是人,而仙之一字,還有一半是人的。”
紫霄大仙便是這樣一位仙人。
世間凡塵的普通人,也是修道人的根本所在。
“留下這些紙人就是了,你去尋霍殤璃。”老嫗的聲音驀然間傳來,顯然又是從花魅那邊,取過了竹筒傳音。
清原忽然一笑,正要說話時,眼前陡然一花,已是站了一人。
那人身着青色長衫,身材挺拔,揹負一劍,看他面貌,只是青年模樣,然而眼神滄桑,兩鬢斑白。
“君殤璃?”
“你認得我?”
這青衫男子略微挑眉,露出少許驚異之色,道:“我並不認識你。”
“我也不認識你,但現在,且先看這個……”
清原擡起手來,運轉浣花閣秘術,運轉軌跡,顯化出一片玄奧的紋路。
清原本身不知這紋路代表了什麼,然而,君殤璃看了這篇紋路,眼神陡然凝起,寒意森然,神色間冰冷如霜。
有一縷冰寒的氣息,宛如殺意,籠罩在清原身上。
清原心道不好,暗自道:“他殺機如此深重,莫非浣花閣真的只在嘗試?”
君殤璃低沉道:“浣花閣莫非還招男弟子不成?據說浣花閣創派祖師是南方天君的徒弟,但卻是個女子,創立浣花閣後,從此浣花閣招收的都是女子。”
清原見他沒有動手,鬆了口氣,說道:“我只是得了好處,來傳話的。”
君殤璃道:“傳什麼話?”
清原將竹筒拋了過去,說道:“我是不知,但內中可以聯繫浣花閣。”
君殤璃接下,灌注法力在內。
清原站在他面前,只見這位真人面色變了又變,一瞬是殺機凜冽,一瞬是恨意滔天,又有少許緩和之態,然而下一刻又是殺機凜然。
他氣息變幻,身邊壓迫之力也不斷變化。
土地龜裂,殘壁破碎。
清原退了一步,把古鏡懸在頭頂,有鏡光落下,仿若琉璃,將一切壓迫之力,隔絕在外。
過了片刻,君殤璃臉色才平緩下來,只是猶有低沉之意,道:“記住你的話。”
清原也不知道浣花閣跟他說了什麼,見狀倒也鬆了口氣。
君殤璃說罷,把竹筒拋了過來。
清原心念一動,古鏡的光芒稍微閃開,讓竹筒落在懷中,他順手又收了起來。其實這竹筒能夠聯繫花魅,可以探知許多事情,但是經過這一件事,清原總覺是個燙手山芋,適才他也想過,如果君殤璃直接取走,或許還更好一些,可君殤璃終究又拋了回來。
“也罷。”清原收了竹筒,擡頭看去,便見這位真人目光落在自己頭頂上的古鏡上,神色似乎有些變化。
見狀,清原心中一凜,暗道:“莫非他看出了古鏡不凡之處?”
這般想來,清原手中一放,白玉尺落在手上,尺上的紅色雷紋,閃爍不定。
然而在這時,君殤璃又把視線收了回來,深深看了清原一眼。
“浣花閣的意思,我已明白了,但這裡哀鴻遍野,慘狀不堪,我又是奉國師之命處理此事,暫時走不開。”
君殤璃瞥了一眼,說道:“你適才那一手剪紙爲馬的本事,也算高深道術,在此之時,能生奇效。只不過你道行不足,不能盡展此術效用……”
清原大約明白了他的意思,問道:“真人要我傳你這道法術?”
君殤璃點頭道:“是的。”
清原目光微凝,其實這剪紙爲馬的道術,也並非紫霄宮秘傳,外界也有這一類道術,談不上秘不可傳。如今是用來拯救這許多性命,若要傳出這一門道術,也無不可。
但是對方一言便要奪走自身所學道術,放在任何一個修道人身上,都是一件令人不喜的事情。
“剪紙爲馬之術,也算高深道術,只在一些仙人道統的道派纔有流傳。”君殤璃平靜道:“我不會強取豪奪,你把剪紙爲馬之術給我,我傳你一冊自身所著的劍術感悟。”
“劍術?”清原怔了一怔,然後看了一下自己的白玉尺,“我手中的是寶尺。”
“尺法與劍法之中,自有許多相通之處。”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