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三歌 死當同穴
蛇妖聽說魯王風穆薨逝，王后染病，於是便去了魯國。
牀榻上，玉陽已經老了，慈眉善目沒了以往的調皮飛揚，整個人好似秋葉一般靜美。
“玉陽……”待侍奉她的宮人散了乾淨，蛇妖坐在榻上喚她。
玉陽反應慢了許多，看見蛇妖現身許久才知面前是誰。
“皇嫂？”
蛇妖點頭，傾身擁住玉陽。
“你還這般年輕，我都老成這樣了……”玉陽言辭調笑，卻哽咽得幾乎不成聲。
蛇妖不知如何告慰，只想着若能將溫暖傳些許給她也是好的。
“不過，他都去了，我也不想活得太久……會寂寞。”
“是的，會寂寞……”蛇妖開口。
玉陽推開身子些許，望着蛇妖，微涼的指尖劃過蛇妖的面容，“過得不好嗎？怎麼看起來這般憔悴。”
蛇妖搖頭，不願說起夜凜。
“獨身一人麼？”
蛇妖明瞭玉陽所言。
夜凜曾擔憂她生命太長，所以說不願與她留下子嗣，怕她再去尋他，受什麼苦。而今，他明明還在，卻似乎要天下人都瞞着她……
“前幾日我見到夜凜了，他好像是什麼仙人，法力比我高強，所以躲着我這麼多年，我找不到他……”
玉陽憐惜地撫着蛇妖的臉龐，想着或許真真是應驗了當年夜凜的話，蛇妖動了心，或許便是一世又一世去尋，不甘心一般。
“皇嫂，皇兄他性子清冷，又極容易懷疑人，況且你曾與趙易舒有過一段過往，他便總以爲你放不下書生……”
“他也不問問我怎般思索，自己尋了理由就私自決定我的心意，來日我若再見他，必定好好教訓他一番！”
“你說他是仙人，那麼你們妖精能與仙人在一起麼？”
“我拜了師傅在明淵山修煉，聽一個道人說我極有仙緣，想要成仙不難……我已經修習了兩三年了。”
“那你便要早日尋到他，若是他真爲仙人，你多加練習，也好早日修成正果！”
“可是他若存心要躲我，我不知能有什麼辦法去尋他。”
“你可以拜託你師傅幫忙啊！他既然是你師傅，應該法力也不差。”
“可我師傅是妖……不知有沒有用處。”
“反正你莫要失望灰心，他若是放不下你，必定是要再出現的！”
“……他看起來過得比以往在人間的時候好多了，大約是再不用與我糾纏，所以氣色好了很多。”
“他已不是皇兄，也不知對你幾分真心……”
“我也不曉得，其實我還是怕，怕千里萬里尋過去了，他卻說姻緣早已散盡了，沒有來世可以等，叫我不要執迷不悟。呵，若真是這般，我都不知自己能撐到幾時去。”
“你要想開些，不要放不過自己，若是他不念舊情忘卻了你，你就尋個能與自己相伴長久一些的相守，莫再歡喜上太過短暫的人事了！”
蛇妖望着玉陽臉上已然鬆弛的皮膚，眼角泛着些微光芒，彷彿能看見往後，玉陽不過幾日夜的宿命。
莫祁教過她看人陽壽，所以她清楚地知道玉陽命數將盡，心底涌出大悲痛。
這人間，識得她的最後一人也將要去了，好夢總是難再留難再續，不知玉陽的下一世，又會在何處，經歷何種紅塵愛恨……
“玉陽，你還有什麼未完成的願望嗎？”
玉陽先前詫異蛇妖的問法，後又釋懷，望着蛇妖搖了頭，“沒有了……我原以爲我今生都是愁苦的命，卻遇見了風穆。我是真的感激上蒼，讓我與他相愛一場，在這萬丈紅塵，始終是個安慰，所以無畏了生死，真的滿足了！”
蛇妖的淚，慢慢滑落下來，玉陽伸手抹去，低聲安慰。
又幾日，魯國王后薨逝，舉以國殤。
蛇妖遠遠望着皇家的子嗣將玉陽的屍身與風穆的皇棺同葬，哀樂聲起，咿咿呀呀透過人心，幾分淒冷。蛇妖突然想起曾在書卷上見人說，夫妻是生當共枕死當同穴的人，現下才懂。
春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連帶着杏花也落了滿地，更添幾分悵惘。
玉陽留下了兩個皇子一個公主，公主像了風穆，傾國傾城；兩個皇子卻七分似玉陽，與夜凜也幾分相像，長身而立，也算得玉樹臨風一少年！
蛇妖當即結陣，以血祭了天地爲玉陽的後代祈福。
她愛不得他，便只能將這愛轉嫁給他的親人，哪怕只是與他有一絲聯繫的人，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