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嵩?”葉蕭遠挑眉,“此人什麼來歷?”
長寧一戰,他早得到萬心澤的消息,越王猜測他會派出楚王前往十里鋪,以楚恆月作人質。爲了避免楚珏鈺受到影響,他便臨時進行了調換。由他親自出馬,前往長寧。而楚珏鈺,則留守臨安。
臨行前,他擔心那紫陽宮的人使什麼陰謀詭術,所以將攝魂血玉留給了楚珏鈺。本來是想給他保命用的,卻不想,還被派上大用場了。
楚珏鈺後來與他說了此事,兩人商議之後,由楚珏鈺暫時照顧彌嵩。不過,對於彌嵩的身份,葉蕭遠一直保持懷疑態度。
他這個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沒有徹底查清楚彌嵩的身份背景之前,是不會擅自妄用的。這也是他將彌嵩秘密安置在楚王住處的原因之一。畢竟,所用之人一旦反叛,往往會造成慘重的後果。
過去他的一個小失誤,倒也沒什麼太大問題。可如今卻不一樣了。他的背後,揹着整個江山社稷。用皇后的話來說,這樣的責任,容不得他有任何失誤。一旦有什麼差池,產生的後果,可能無法想象。
關於彌嵩道人,他之前也派出影衛去打聽了。早年彌嵩被紫陽宮宮主收留,拜入紫陽宮門下。只是後來,卻說他背叛師門,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被打得遍體鱗傷,最後被趕出了紫陽宮。
其間到底有什麼糾葛波折,卻沒有任何人知道。就連紫陽宮本門的地方,也不清楚。紫陽宮內對此事諱莫如深,後入門的小輩自然不清楚,可就連那些有地位的長老等人,也不願多提此事。
長寧一事,雖說紫陽宮是被劉訪篡位利用了,但終究成了葉蕭遠心中的一個疙瘩。況且如今,紫陽宮的人已經被悉數收押,準備發配邊疆。如此一來,他這個做皇帝,也算是紫陽宮滅門的最大敵人了。
彌嵩從紫陽宮內被趕出來多年,可根據楚珏鈺的描述,他似乎對紫陽宮宮主很是敬愛。得知劉訪殺害了紫陽宮宮主,以面具遮掩,代替他霸佔紫陽宮,還將紫陽宮捲入這場叛亂風波之後,彌嵩很是氣憤。手刃了劉訪,一副爲師父報仇雪恨的模樣。
所以如今紫陽宮滅門,葉蕭遠可不認爲,彌嵩心中對他沒有怨恨。救治皇后這麼大的事情,他可不敢馬虎大意。
“回皇上,此事,是彌嵩道長主動提出的。”楚珏鈺臉色有幾分怪異,蹙了蹙眉,稍顯尷尬道,“他說,他說太子身中劇毒,若是不能及時解毒,怕是性命不保。”
這話一出,立刻又引起一番軒然大波。皇后的病還沒能治好,又冒出個太子來!這幾個月下來,後宮還當真是不寧靜。
“太子?”唐謹之霍然站了起來,“太子得了什麼病?”
楚珏鈺爲難地搖搖頭:“本王也不清楚,道長只說,太子氣色不對。但具體是什麼,需要把脈檢查一下才能確定。”
曲清遠咳了兩聲,開口道:“如今夜已深,諸位還是先回去休息吧。不如待明日早朝過後,王爺將那道長領來鸞鳳宮,皇后太子的病一起治。皇上覺得,草民這個意見如何?”
“好,就按師父說的辦。”葉蕭遠點頭,對衆人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衆人起身,各自行禮,慢慢退了出去。
葉棠梨抿脣,心中七上八下的。她磨磨蹭蹭地走在福寧殿外的迴廊下,正思考着,要不要將這件事情,告訴曲清遠。
葉蕭遠知道她的身份,但她如今卻不敢完全肯定葉蕭遠心中是相信她的。從長寧回來之後,她就感覺,這個父皇變得有些乖乖的,至於具體哪裡怪,她又說不上來。
而且他們上次的談話,不歡而散,卻不知如今葉蕭遠心中究竟在想什麼。加上今夜,瑛姑的那番話,就更讓棠梨心中發怵了。聽瑛姑話裡的意思,七公主似乎,不是皇上的親骨肉。
但當時情況危急,棠梨也不知道,自己這麼理解,是不是有誤區。何況,唐素柔對自己唯一的親生女兒視若珍寶,應該不
會弄錯的吧?否則,這十五年來,她的心血豈不是都白費了?
再者,如果她真的不是皇后皇上的親骨肉,那麼真正的公主,又在哪裡呢?
一想到此處,葉棠梨不禁輕輕笑了笑:如果真的是這樣,唉,這七公主也怪可憐的。三魂七魄是假的,連身子也要變成假的了。卻不知,她自己知道了這件事,會不會特別傷心難過。
在她悲天憫人尚未結束的時候,無霜突然從房頂上飛了下來,擋在她的面前。
“公主。”他對着棠梨拱拱手,仍舊帶着銀色面具。
不過這會兒,棠梨已經能夠辨別出他身上的味道了。即便看不見他的容貌,還是能夠認出他來。隱約中,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三魂七魄。
作爲一個陰陽冥師,她對人體的三魂七魄並不陌生。但因爲她能力有限,並不像師父那般,可以只需一眼把握出每個人三魂七魄的獨特性質。
剛開始的時候,棠梨連自己三魂七魄的特性都感受不到。直到後來那日,葉裴風帶着她站在絳雪軒屋頂上,看着四處燈火逐漸被點亮,身上突然閃過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和幸福感。就那麼一瞬間,她感受到了自己的魂魄。
平素裡,只有在魂魄離開肉體的時候,最容易被感知。可一個大活人,三魂七魄在正常情況下,都離不開肉身。兩者是相互依存滋養的關係,任何一方缺了對方,都不能正常存活下去。
是以,學習陰陽冥術,雖然講求實踐。可想要找到合適的實踐對象,卻是一個大難題。
從小師父就說她天賦不高,遠遠不及師弟。剛開始的時候,棠梨還想着勤能補拙,努力練習。慢慢的她發現,這東西吧,不好練習,跟學功夫什麼的不一樣,也不方便練習。
流漓谷沒有什麼外人,想要找鮮活的魂魄,基本上可能性不大。想要找死去飄蕩的鬼魂,可能性更小。谷內亡魂不是沒有,但不是師父的師父,就是祖師爺的徒弟,也不知道是那一輩谷主。她可不敢隨便得罪那些老前輩,陰陽冥師早已看透生死,對於輪迴投胎這事兒,也沒什麼興趣。
因此,流漓谷內的那些個祖師們,死後被安葬在谷內後山。山上專門有一排廟宇,雖然樣式不宏偉,可極其寬敞。當年祖師爺專門給自己修的,爲的是死後魂魄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可後來他又發現,一個人做孤魂野鬼太孤單可憐了。於是,後來去世的流漓谷弟子,全被葬在了後山,魂魄住進了那廟宇之中,與他爲伴。
聽師父說,並非所有人死後,都能夠快速再入輪迴。每時每刻,世界上都有那麼多人出生,那麼多人死去。尤其是在戰亂的年代裡,死去的人總是比出生的人多,人口數量驟然減少,這時候,鬼魂想要再去輪迴入世做人,便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總的來說,不管是內在天賦,還是外在的客觀條件,造成的統一結果便是,棠梨對陰陽冥術,修得一知半解。無奈之下,正好自己的魂魄和肉身也不搭調,她便開始嘗試用自己做實驗。
這不,師父一不在,她稍微一個不留神,魂魄就穿錯地方了。年代倒是對了,晉軒朝觀元年。可身子吧,卻完全不着邊際。好在是個公主,平日裡也不用爲吃喝苦惱。
葉蕭遠在聽她自我介紹之後,曾經要求過她幫忙救治地下冰窖裡的那個真的唐素茹。她拒絕其實不完全因爲,她覺得人死不能復生,凡人不應該爲了一己私情而違背天理倫常。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則是因爲,她做不到。
她的確修習過陰陽冥術,對人的三魂七魄比外行要了解許多。可跟高手比起來,她在這方面,就是一知半解。若是師父在,她可以搭把手幫忙。如今要她一個人,去把那人丟了這麼多年的三魂七魄找回來,着實是個大難題,她完全沒有把握。
加上觀元年內,陰陽冥術在衆人眼中,就是個旁門左道的邪術。她想要找些秘籍來學習,都是個大問題。因此,只能磕磕碰碰摸着
黑過河,慢慢嘗試着自己研究。
“公主,皇上找你。”無霜言簡意賅地說道。
棠梨蹙了蹙眉,心中疑惑:“這時候,他不應該先找彌嵩道長麼,找我做什麼?”
“屬下不知。”無霜恭敬答道,“不過,地點是在地窖,估計跟那位主子有關。”
聽到他的回答,棠梨點點頭:“那,不如你去幫我調查一件事情吧。”
“公主請吩咐。”
棠梨便湊上去,附耳與他仔細說了。
末了,又叮囑道:“記住了,千萬不可打草驚蛇。不要小看弈仙居和賞雪樓,最好連慕乾川一併查一下。”
“是,屬下都記住了。”
無霜領命,準備離開。
“哎,對了。”棠梨趕緊叫住他,“那個,此事不要告訴父皇。”
“屬下明白,公主放心。”
話音剛落,無霜便消失不見。
棠梨長長舒了口氣,方纔從鸞鳳宮出去,往上陽宮方向而去。此時已經快要天亮,他們在月到風來閣折騰了大半夜,回到宮內又忙着給皇后探病。這麼一弄下來,一晚上的時間快要過去了。
剛剛進入上陽宮,便看到郭公公滿臉笑容地候在那裡了。
看到葉棠梨來了,他趕緊笑嘻嘻迎上去:“七公主,累了吧?皇上就在裡面,您趕快去,奴才這正煲着燕窩粥,出來的時候不如去偏殿喝上一碗如何?”
“那是再好不過了。”棠梨連連點頭,面露笑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我進去了。”
郭公公盈盈行了禮,目送她慢慢往上陽宮內走去。
棠梨推開側門,走了進去。裡面點着燈,一片亮堂。她左右看了看,沒發現葉蕭遠,便大步走進去,輕車熟路地去了書房。
果不其然,葉蕭遠正坐在書桌前,面色凝重。
“兒臣,參見父皇。”葉棠梨識趣地跪地行禮。此一時彼一時,眼前的這個皇帝,渾身透着不友好的氣息,她即便是受寵的七公主,也知道分寸。帝王畢竟是帝王,高高在上,摸不得的時候,絕對不能摸。
“你來了。”葉蕭遠擡擡手,示意她起身,“朕不喜歡繞彎子,你坐着說。”
葉棠梨立刻聽出他話裡不對來,起身做到一旁的椅子上,問道:“父皇想要問什麼,兒臣必定毫無保留地回答。”
“你太子哥哥的事情,可是真的?”葉蕭遠問道,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整個人看起來頗爲憔悴。
“嗯。”棠梨點頭,“之前君師叔與我說過。這件事情,母后也知道。不過,當時情況不利,所以母后沒有告訴你。”
“情況不利?”葉蕭遠挑眉,“說說,什麼情況。”
棠梨便將當初太子爲何會突然對那個小宮女發酒瘋的事情,解釋了一遍給他聽。並且,又給他簡單說了下,那個隱陽蟲,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葉蕭遠畢竟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聽起來越發覺得不可思議。他發現,自從七公主被雷劈之後,說自己是什麼陰陽冥師,這日子便不太平起來。
先是江南那邊急劇擡升的物價,焉耆那邊單方面不願履行合約,緊接着又是後宮裡亂七糟八的一堆雜事。太子突然被指責,皇后突然一病不起,連君梓言也病得差不多沒命了。他總覺得,這一系列的事情,就是有人在蓄意設計。
而這些事情,都發生在公主遭遇雷擊之後。尤其是棠梨與他挑明身份,說自己的從多年之後意外回到觀元的魂魄後,他越發覺得自己這個女兒不對勁起來。在密室內聽到瑛姑那席話,更是讓他難以釋懷。
“你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懂得倒是真多。”
聽到葉蕭遠如此陰陽怪氣地說了這句話,棠梨心頭泛起不好的預感。
“父皇找兒臣來,怕不止是要說這些吧?”她也不繞彎子了,開門見山問道。
“對,是爲了給皇后和太子治病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