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穴最頂層,甬道內。
昏暗的甬道上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似是有人在正在奔跑,一下緊接着一下,頻率越來越快。隨之而來,一陣粗重的喘息聲又相伴着傳出“呼哧……呼哧……”就像是鐵匠爐正在拼命拉動的風箱。
奔跑中的人影一邊跑着,一邊不住的向後回望腳步踉蹌無比,好似背後正有什麼蠻荒猛獸在緊追不捨一般,滿臉駭然與驚怖,神色惶恐到了極點。忽然一個趔趄,他正奔跑中的腳尖絆在了一處,一下子摔倒在地。左肩重重的撞擊上地面石板,讓原本就有的傷口再次崩裂,噴出一篷血花。
“救命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他掙扎着試圖爬起來,可雙腿酥軟,無論怎麼也支撐不住他的身體,慌亂之下,他竟然妄圖就這麼靠兩條手臂扒動着地面拼命向前爬行。真是慌不擇法。可這樣的結果,當然就是被後面的人追上。
兩個高大的影子很快追了過來,一下子便將他徹底按在了地面上。手電晃動中明顯可以看到那人驚怖的面孔——正是考古隊的於業!兩個大漢不顧於業彷彿困獸似的掙扎,其中一人猛的捆了一掌,重重擊打在於業的頭側,將他打暈了過去。嘈雜無比的甬道內,這時方纔重新歸於安靜。
兩個人影互相看了看,突然也坐倒在了地面上,開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其中一個在腰間摸索了一下,把狼眼手電調了個位置。依舊明亮的白光映出了二人的面孔,卻是一臉狼狽的李隨風和許一多。
“真是跑死我了……這傢伙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還受了傷,怎麼跑起來比兔子……比兔子還特麼快!”李隨風一邊喘着粗氣,一邊猶有怨氣的蹬了於業有些肥胖的身體一腳。
許一多也一邊擦着臉上的汗水,一邊喘着粗氣道:“先歇一會兒吧,史醫生一會兒……一會兒才能到。唉……也不能怪他,發生了這種事所有人心裡都在發毛,何況他一個知識分子。”
聽了這句話,李隨風也不再嘟囔,陷入了嚴肅的沉默當中。對於這樣一個敢在槍口前開玩笑的傢伙來說,這樣的表情顯然有些不大尋常。他搓了搓兩隻大手,面色凝重的問:“你有什麼想法麼?”
許一多撓了撓頭道:“我能有什麼想法?我不過就是個當兵的,又不是名偵探,這種離奇死法我哪裡見過。其實,剛剛要不是於業先跑了出來,恐怕最先堅持不住的,就是我了。”
“屍體完全被吃空了,內臟、肌肉、組織,一點都不剩,只留下了表面的一層皮。這番動作這麼大,不可能是一下子就做到的,就算是用強酸也不可能!當然也不會一點動靜都沒有,他一直就在你的背上,你會沒有一點反應?”李隨風眯着雙眼看向許一多,語氣有些凌厲的問道。
許一多苦笑了一下,道:“你也懷疑我?”
李隨風搖頭道:“我沒那麼膽怯無聊。教授死的時候雖然在你的背上,可是距離我們也不遠,可以說就在我們的身邊,你要是有什麼大動作能夠瞞得過誰?可正因爲這樣我才覺得奇怪,到底是什麼人,用了什麼手段能夠把一個大活人在不聲不響之間就給掏空了呢?”
兩人沉默良久,甬道內再次響起了腳步聲,史雲龍有些畏畏縮縮的出現在了他們的身後。他看了看倒在地上正自昏迷的於業,又看了看兩個不說話的大漢,反覆猶豫了幾分,最後還是選擇一個距離所有人都有一些距離的位置蹲下,目光精惕的像一隻受驚的老鼠。
他不敢坐,他怕坐下之後很難快速的站起來。
李隨風看着這個幾乎也被嚇破了膽的同伴,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不知道這樣的恐懼和日子還要熬多久,更不知道自己這次選擇來趟這趟渾水到底對還是不對。他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乾脆一下子躺倒在甬道的石壁上,開始閉目養神。
身後千米之外
另幾隻手電此時正聚焦在一堆骨肉上,手電筒的主人們正自凝立不動,同樣面色凝重的將目光聚集在一處。骨肉不是指代孩子,骨肉只是指骨、還有肉。
鬼算子蹲伏下了身子,用鑷子輕輕夾起一片肉皮看了看,又撥動了一下骨頭回頭道:“第二個了,而且這個傢伙咱們之前還見過,不過現在已經沒法看了,內臟、肌肉……和之前那個一樣,都被啃的一點不剩,只剩下了一張人皮外加一堆骨頭……嘖嘖。”他有些噁心似的看了看,忽然扭頭對雞冠頭打趣道:“黃毛,原先要是一不留神,你可差不點就成了這幅樣子啦。”
四個人中,黃毛面對這攤骨肉的反應是最大的。原本就嘴脣戰慄的他聽了鬼算子的打趣,忽然變得暴怒起來,指着前者的鼻子罵道:“我去你媽的,老子福大命大,纔不會成這幅鬼德行!你這個野鬼說話最好給我小心一點!”
鬼算子站起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譏笑道:“我要是不小心……你又能怎麼樣?”
雞冠頭大怒道:“老子他媽斃了你!”
“你試試……”
“閉嘴!”王郎無奈的捏着鼻樑罵了一句,果然立刻終結了兩個人無聊的矛盾和叫板。他神色有些複雜的看了看地面上那具已經不能成型的屍體,對摸金手道:“前輩,您覺得怎麼樣?”
摸金手晃了晃脖子,在噼啪作響聲中道:“還能怎麼樣?這隻能證明你們的計策奏效了,否則現在倒在這裡的就會是我們中的一個。不過考古隊經過這樣的連番變故,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鬥志,萬一他們放棄的話……”
“放棄?他們最好不要輕易放棄,否則也就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王郎俊朗的面孔上忽然露出一個yin冷的笑容,他用紙巾擦了擦嘴,道:“我們慢點走吧,再給那幫傢伙一些時間調整調整情緒,畢竟我們還不知道前面是否還有別的手段。好不容易弄來的探路狗,可不能一下子就用盡了。”
同一時刻,不知多少層的地下,在整個墓穴的最深處。三影道口。
最左邊的那道石門門口忽然響起了腳步聲,讓正在悶頭計算的陳杰一下子擡起了頭來。陳杰捋動了一下鬢髮,慢慢直起有些痠痛的腰,換了一個坐姿,看着那堅毅的身影伴着漸漸散去的煙霧越來越近。
“你的名字?”
“石穿……”
“你的名字?”
“陳杰……”
兩個人再次重複了一遍暗號,確認無誤後同時鬆了一口氣。石穿將一把捏碎的螻蛄肉塞到了陳杰的手裡,陳杰一把抓過,也沒怎麼細看便一口塞進自己粉嫩的嘴中,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嚥起來,哪兒還有一點女神的風範?
石穿則是不慌不忙,將另一把螻蛄一個個的送入口中,細嚼慢嚥的吞着,就像是在享受熟透了的葡萄,就差在臉上露出一副陶醉似的表情了。
進餐完畢,卻仍舊沒有吃飽的陳杰忽然開口道:“你受傷了?”說着,她伸手指向石穿左臂上的一條血痕,神色有些擔憂。石穿看了看,笑道:“沒什麼,這一次是三個一起出來,本來可以躲開的,可還是餓的受不了了,就試着動了動手……放心吧,死不了。”
與三個“螻蛄人”捨命搏殺最後逃出生天,偏偏還是這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若非陳杰與他相處了近一週時間,也絕對會認爲這是個慣會玩酷耍帥的裝.逼犯。不過幾天相處下來,陳杰也大體瞭解了他的爲人。知道這個叫做石穿的傢伙說死不了,那就是真死不了,絕不會有什麼大礙的,因而也就放下了心。
石穿又擡眼掃視了一下臺階,看着地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數列,問道:“還是沒有可能麼?”
“沒有,一點都沒有。”陳杰冰冷冷的回答,讓石穿又忍不住嘆了口氣。雖然早就知道了這個結果,可是他仍舊忍不住要問一問,即使這樣會讓他遭受更多的打擊。
他苦笑看着地面上的數字,道:“記得你幾天前還說過,只要這道題目有解,那麼解開它就只是時間的問題……”
陳杰哼道:“我說的是‘只要’,可是這道題如果沒有解呢?我算了上百遍,嘗試了所有的方法。可是最後的結論都是無解!沒有規律,這塊破地方就好像根本不是通道一樣!”
“應該不會吧……”石穿蹙眉,輕微的搖頭道:“如果這裡不是通道,那麼源源不斷的‘螻蛄人’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吧”陳杰笑了笑不再理會,反而仰面躺倒在了冰冷的石磚地上,一身凹凸的曲線畢露無遺,讓石穿又有些尷尬似的別過了頭。
她看着頭頂被映成一片碧綠的石壁,忽然道:“也不知道我的那些隊員們都怎麼樣了。盜墓賊估計已經進入墓穴開始追殺了吧?他們手裡的水和食物也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來?他們會不會發現螻蛄人的秘密?他們會不會有危險?他們會不會……”
一連串的問題她都是在自問自說,根本沒有向石穿交流一下的想法。因爲她自己也知道,這些答案的指向都不是什麼樂觀的方面。她現在的處境很糟糕,但是她的隊員們處境一定只會比她更加糟糕,因爲他們身邊沒有石穿。
甚至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面臨了關乎生死的考驗。更或者,已經有人死了……
可是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她還是無法走出這片迷宮,走不出這片迷宮, 她無論想什麼知道什麼結論都是無用的,過程也都是無用功。就如同她反覆計算得出的結論——無解。
“無解,就是沒有結果麼?”石穿說。
“是啊,沒有結果,沒有意義……無解啊,無解!”陳杰向天空踢踹着小腿,渾圓的大腿也在這個動作中下下繃直,展露着其中象徵青chun的美感。“我上小學的時候就最討厭無解的題目。也不知道那些出題的老傢伙們都是怎麼想的。沒有解的題目還要讓我們計算,難道不知道我們這些小孩子都是害怕的麼?真是無賴透頂……真是……”
等等,無解?無解爲什麼還要讓我們算?無解爲什麼還要讓我們走?對了!對了!這就是問題所在,這纔是那個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的地方!
等一等,等一等!好好想一下,一定能夠抓住那道靈感的!慢一點,等一等!
陳杰踢在半空的小腿突然僵住,閉上了眼,大腦飛快的運轉起來,試圖去捕捉那道痕跡。整個人好像一下子與整個世界脫離了一般,陷入了一種深思玄妙的狀態。
“怎麼了?”石穿問道,卻沒有得到回答。石穿看着她奇怪的動作,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心頭有些擔憂的靠了過去。
忽然,一道靈光閃電般劈過腦海。陳杰似是想到了什麼,原本慵懶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明亮無比。“我知道啦!”她忽然興奮的坐起身,猛的拉住了石穿的胳膊想要對他說些什麼。可後者此時正要靠過來,身體重心正是不穩的時候,被陳杰這一拉扯一下子向她倒了過去。兩對嘴脣在天時地利人和的作用下,霎時貼在了一起,驚愕之下兩人都忘記了動作,只顧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彼此。
時間剎那定格
一片旖旎在碧綠的海洋中蔓延開來,層層蕩蕩好像漣漪。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天下奇怪的緣分大抵如此,就是不知道這“情”之一事……是否有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