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請准許君清前去出征!”沈君清身子骨雖如此羸弱,半靠着牀榻,面色微微泛白,但她修長纖細的手緊緊抓住沈戰成的袖子,眼神中流露出如此堅毅,似是已豁出命去要同車遲國決一生死般。
沈戰成深知自己與樓安已欠她太多,作爲女兒,她盡善盡孝,爲自己分憂,不顧個人性命之憂,主動出使定遠成爲質子,如今自己已是年過半百,年邁不堪,她仍主動領兵出戰;而爲樓安,她在樓安糧草爲難之際,帶回充足糧草,爲國內百姓分發,解決燃眉之渴,而此次,無論怎樣,沈戰成無法再自私下去,讓自己的女兒替自己受苦。
“不行!此番正面迎戰車遲國凶多吉少,父皇怎能忍心讓你去犯險?”沈戰成一口回絕道,眸中泛起淡淡的霧氣,又忙不迭的扭過頭去,極力避開沈君清的眼睛,故作語氣剛硬的說着。
“父皇!”沈君清哀求了聲,她自是知道眼下樓安皇族之內能帶兵出征的只有自己一人而已,豈能讓國主一人上了戰場?
可還未等沈君清說出任何話來,沈戰成站起身子,背過身去,看不清是何表情,“此事已定,無需多言,你留在宮中好好修養身子!”
說罷,沈戰成轉身欲走,可剛邁出一步,只聽身後“噗通”一聲,連忙轉頭看去,只見沈君清跪在地上,明眸之中遍佈堅韌之厲色,她緩緩開口道:“父皇若是不準君清出徵,那就讓君清長跪於此,一日不准我便跪上一日,倘若樓安滅國,我便同樓安同去!”沈君清的話語如此堅決,讓沈戰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靜默的站立在原地,不吭一聲,不動一下。
司徒定瀾將眼前的一切看在眼裡卻一直未吱一聲,樓安的安危同自己並無關係,此番來到樓安只是同沈君清的一個平等公平的交易罷了,如今沈君清父女二人爭持不下,自是不能插嘴。可當他看到面色慘白,朱脣淡色的沈君清長跪於地,心頭不知爲何竟會有一絲揪痛,讓他竟是如此不忍,自從這個女人出現在身邊時,便是如此的勾他的心魄,從未有一分的安寧。
“國主不知可否聽我一言?”司徒定瀾上前一步,雙眼如同浩渺宇宙般幽深異常,探究不出其心中所想,只是面頰之上掛起淡淡的笑意,言語規勸道。
沈戰成瞥了司徒定瀾一言,見當下尷尬僵持許久,倒不如聽聽眼前之人要說何話,保不齊會找出個臺階,便緩緩開口道:“但說無妨!”
“如今車遲士兵將領駐紮於樓安城外百米,昨夜一戰,只是暫且滅了些許他們的銳氣,緩兵尚可,倘若長久以來,樓安城門再過堅實也只能躲得過一時!”司徒定瀾淡定從容道。
“依你所見,眼下該如何是好?”沈戰成聽司徒定瀾分析的有些許道理,負手背後,細細問道。
司徒定瀾淡笑了聲,不急不忙道:“車遲國經昨夜一戰已元氣耗損,如若明日派兵乘勝追擊,定會一舉將車遲擊退,還樓安一片安寧!”
沈戰成自幼隨父征戰南北,對於司徒定瀾口中所謂的戰機一言又何嘗不知,戰場上時機千變萬化,如若抓到了先機便可借東風之力,所向披靡,而金樓安已不復當年威風,自己也已達知天命之年,沈君清雖自小飽讀近代兵家名著,戰法戰術了熟於心,只是身爲女子之身,戰場之中難以服衆,車遲國將領狡詐,尤爲其中宰相小諸葛,外界相傳其爲諸葛孔明之後人,真假虛實,難以分辨,現今車遲國有此疆域,皆爲此人之功勞,沈戰成尚不說心中有愧於沈君清,怕是她上了戰場迎戰,勝算也是寥寥。
“這戰場先機之事我怎會不清楚,只是……”沈戰成輕嘆了聲,雙目凝視着窗外紛飛起的雪花,頓了頓道:“車遲國宰相併非一般人等,沈君清雖飽讀兵書,實戰經驗尚且缺失,如若硬碰硬,怕是以卵擊石。”
車遲國宰相小諸葛傳聞,司徒定瀾雖深處定遠,千里之遙,但卻早有耳聞,有道是此人運兵如神,決勝於千里之外,車遲當下有此戰力,幅員遼闊,皆是此人之功勞,可唯獨一點,小諸葛心術不正,心有貪天之功,平日連車遲國國主從不放在眼裡,周遭人等雖阿諛奉承,卻背地裡說其壞話,俗話言“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推堆於岸,水必毀之”,小諸葛怕是也如此。
“國主尚可安心,思安願同長公主一同迎戰車遲國,爲樓安百姓一戰!”司徒定瀾拱手作揖,輕輕彎身。
司徒定瀾心中對戰小諸葛不曾有把握,但估量了下自身的實力,尚且可以一戰,小諸葛此人生性驕傲自大,以此點爲短板逐個擊破,這個實力強勁的對手不過只是只紙老虎罷了。
沈君清聽到這話從司徒定瀾口中說出,心底免不得一驚,微微擡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司徒定瀾,冷峻且棱角分明的臉頰之上不見絲毫情緒的波動,深邃幽黑的雙眸猶如浩瀚無垠的大海般,深不見底,不可輕易窺探他的內心,只是嘴角略微勾起,隱隱露出淡淡的笑意。
在他身旁已有半載之餘,司徒定瀾在沈君清面前一直是病怏怏的,不輕易吐露一言一語,也是甚少在他的臉上看到如此的笑意,似是在告訴自己放心一般,不禁心口涌動起絲絲的暖流,直入心底,覺得暖意遍佈全身。
“君清,你當真願迎戰車遲國?”沈戰成眸底涌動起心疼憐憫之情,言語頗顯凝滯,緩緩開口問道。
“父皇,女兒願同樓安共存亡,哪怕流淌盡胸口的最後一滴血液,哪怕戰死沙場,都無怨無悔!”沈君清眼神執着的看着沈戰成,語氣堅定,如若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話一般,由心而發,肺腑之言。
沈戰成不忍再去看沈君清一眼,揮了揮一宿道:“那就隨你吧!”說罷,長嘆了一聲,步履略顯沉重的走出房間,背影消失在鋪天的茫茫大雪之中,了無蹤跡。
沈君清扶着牀榻緩緩的站起身,僅是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她的額頭和鼻尖竟微微冒出了點點的虛汗,司徒定瀾見狀,忙不迭的向前一步,攙扶着,將她扶到牀榻上,讓她躺下,爲她蓋上被子,只是如此平常不過的動作,在沈君清眼中顯得呵護備至。
“謝……謝謝!”沈君清慢慢開口說道,眼中不見一絲如同初見的那般仇恨,徒留些許的感動流現而出,她不知自己是爲了這蓋被子而感謝,還是爲了他在父皇面前挺身而出,不顧自己定遠太子的身份陪同一起上戰場,或是每次只要有求於他,他定會一一允諾,沈君清不清楚,她不想去弄清楚,她怕自己會深陷於其中,怕一發不可收拾,怕自己……
“你先休息吧!明日一早我陪同你到軍營之中!”司徒定瀾靜靜的站在牀榻旁邊,雙目神色如常,濃黑稠密的眉宇輕輕皺起,略顯心痛的看着沈君清,表情之上未顯露太多,依舊如同冰山般,使人望而生寒。
沈君清點了下頭,並未做聲,雙目輕輕闔上,司徒定瀾說罷,徑直轉身將門關好,回了自己的房間。
樓安城內,平遠將軍府中。
平遠將軍張赫然端坐於正堂之中,已是夜深人靜之時,左右分正襟危坐着二三人,眉頭緊皺,不時憤然怒聲罵上兩句,驚擾着靜寂的雪夜。
“將軍,切不可讓沈君清那個小丫頭片子接管了軍隊,讓屬下的臉往哪裡放?”一十六七的小夥兒身着一身破舊鎧甲,臉頰之上仍殘留着未癒合的刀傷疤痕,不大的眼眸中少有稚氣,一股霸氣由身而發,他拱手作揖道,語氣滿是催急之聲。
張赫然嘆了聲,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怒聲道:“想我張赫然一生戎馬,好不容易拼下這精兵近萬,而今沈戰成這個老愚昧說讓自家女兒接管就接管,也不問問老子,逼急了反了他!”
話聲落下,整個正堂之中鴉雀無聲,恍若死寂一般。
沈戰成雖已是年過半百,無力再領兵作戰,而正堂之上所有人無不肯定在他的管理下,樓安近幾十年來,百姓安居樂業,國泰民安,一派欣欣向榮之景,雖是嘴上隨口一說,但心頭皆無反意。
一副將見所有人皆閉口不言,起身緩緩上前一步,湊近張赫然的耳畔,喃喃道了兩句,只見張赫然眉頭輕展,怒色一掃不見,竟哈哈大笑起來,一掌拍在桌案上,站起身,拍着眼前副將的肩頭道:“有此一軍中參謀,我張赫然已是足矣,就按你說的辦,我倒要讓沈君清那小丫頭片子瞧瞧誰纔是樓安軍中的將軍!”
“屬下這就去辦!”副將恭敬的拱手作揖,說完,便向後連連退了兩步,朝着樓安城內的軍營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