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過硃紅色的宮牆,那宮牆高得,竟讓人有一種遮天蔽日的感覺。它就像,一個無形的豪華牢籠。
司徒定瀾擰着眉頭踏在青石板上,他從小在皇宮長大。這是他第一次,對這皇宮產生了金絲牢籠的感覺。
看慣了太多的妃子曇花一現,他早已麻木。可是,當輪到了自己母后,他的心中,還是不免一顫。
這,或許是最悲哀的。她沒有像其他嬪妃那樣因爲失去帝王的寵愛而紅顏早逝,她竟然是因爲病魔的纏繞!
若是,此次皇后不能夠醒來。司徒定瀾想,她真的願意,死在這座金絲牢籠中麼?
心思迴轉間,已經到了皇后的寢宮。這裡,空前的熱鬧,也,空前的蕭條。
宮內的太醫,宮外的大夫,凡是有幾把刷子的,都雲集在了這裡。水泄不通。還有不少的嬪妃哭哭啼啼,至於真心還是假意,那也不值得探究了。
可雖然人多,卻缺了這座寢宮的主人。花花草草平時都是皇后親自侍理,她這一倒下,連這些東西,也都蔫了氣。
“殿下來了。”才一踏進門,陸公公便迎了上來。
陸公公平常都是一副笑臉,而如今竟也愁雲滿布。見此,司徒定瀾便知情況很不樂觀。
他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怎麼樣了?”
陸公公搖了搖頭,朝踏上昏迷的皇后望了一眼,便也壓低着聲音道:“毫無起色。”
司徒定瀾皺了皺眉,皇后的身子雖然沒有特別好,平常風寒也會偶染,可是,卻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嚴重的情況!
一個好生生的人,怎麼能說倒下就倒下了呢?
想到這裡,司徒定瀾腦中突然閃過什麼。他連忙問道:“陸伯可知,母后暈倒之前曾接觸過什麼人,吃過什麼。或者有什麼奇怪的行爲嗎?”
陸公公是何許人也。司徒定瀾才這麼一說,他就明白了司徒定瀾話中所指:他是在懷疑有嬪妃故意陷害!
但有些事,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挑明瞭反而會害到自己。便老老實實答話:“哎喲殿下,老奴是伺候皇上的。這皇后娘娘的近況,恐怕還得問劉嬤嬤!”
“劉嬤嬤?”司徒定瀾吃了一驚,他可記得一直侍候皇后的是錢嬤嬤。而且,錢嬤嬤也是看着他長大的。足以可見她在皇后身邊待的時間之長。
“是啊,”陸公公點了點頭,想來司徒定瀾自立太子府之後就鮮少進宮,不清楚也是應該的,便解釋道,“錢嬤嬤舊疾發作,侍候不了皇后娘娘了。芳華公主見這裡沒個熟練的人,就將自個兒宮裡頭的劉嬤嬤給調過來了。”
司徒芳華。
“本王知道了。”司徒定瀾淡淡說着。最後再看了眼踏上毫無要甦醒過來意思的皇后,才轉身離開。
解鈴還須繫鈴人。反正他是不信,皇后是無故暈倒的!
找到劉嬤嬤時,她正在皇后寢宮的偏苑裡專心地料理藥膳。
一舉一動皆是雅緻至極,竟然有些像是在斟茶那般賞心悅目。
司徒定瀾慢慢走過去,也沒有多說什麼,開口就道:“劉嬤嬤,本王有些事想問你。”
對於司徒芳華的人,他並沒有多大的好感,所以寒暄什麼的他也就一併免了。
劉嬤嬤聽到聲音,這才注意到有人來了。擡頭看是司徒定瀾,竟然嚇得將手中攪拌藥膳的勺子都掉在了地上!
“見,見見過太子殿下!”她慌忙行禮。言語都已不清了。
司徒定瀾挑了挑眉,這反應,至於這麼大?
不過此刻也沒心思去想那麼多了:“免禮。本王問你,皇后暈倒之前,接觸過哪些人?”
聽到問話,沒有絲毫的猶豫,劉嬤嬤張口就來:“回殿下,娘娘是在早上於御花園突然暈倒。這早上娘娘接觸的也就只有幾個梳洗以及服侍用早膳的奴才。”
“沒有嬪妃過來請安?”
“沒有。”
司徒定瀾皺了皺眉,這劉嬤嬤,是沒有必要撒謊的。於是也就不糾結這個問題了,繼續問道:“那皇后暈倒之前,可曾有過什麼奇怪的行爲?”
這一次,劉嬤嬤頓了頓,稍稍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回殿下,娘娘暈倒之前一切安好。並沒有任何徵兆。”
沒有任何徵兆麼?司徒定瀾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本王知道了,”沉思了一會兒,司徒定瀾才緩緩答道。又便藥罐子裡看了幾眼,才提步離去,“劉嬤嬤好生照顧母后。”
“是。老奴恭送殿下。”
離開別苑的司徒定瀾並沒有直接回太子府,而是去了,御膳房。
既然一切都沒有出問題,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了。早膳!
“奴才見過太子殿下!”甫一踏進門,所有忙碌的廚子都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恭敬作揖。
那雙丹鳳眼一一掃過伏下身子的人,最後,修長有力的手指指了指最前面的一個領頭廚子:“你過來。其他人,繼續忙吧。”
“是。”得到命令,除了領頭廚子外,各自都去做自己的活了。可心裡卻耐不住好奇,眼神總是偷偷瞟向司徒定瀾那邊。
太子殿下可是鮮少來御膳房!這次,莫非出了什麼事?
“殿下。”領頭廚子哈腰點頭,略微豐腴的臉上肉一抖一抖的。
“嗯,”司徒定瀾微微皺了皺眉,他生平,最是不喜那些阿諛奉承之人。但此時還有更重要的事,也就沒有多做計較,直接問道,“母后暈倒那天,用的早膳是些什麼?”
領頭廚子眼神閃了閃。皇后暈倒不醒的事他當然也知道,如今聽得司徒定瀾這番問話,就知道他來此目的了。
這時候,他若是說話不斟酌,恐怕明日宮中那口枯井裡,躺得便就是他的屍體!
背上冷汗浸出幾許,再三斟酌了說辭,才如實答道:“回殿下。那日娘娘的早膳是以蟹爲主。”
“蟹?”司徒定瀾揚了揚眉,他記得皇后確實很喜歡吃蟹。吃了那麼多年都沒事,所以,問題便不是在這上面。復又問道,“還有其他的嗎?”
領頭廚子皺了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後來,劉嬤嬤還從御膳房拿了一罐蜂蜜。說是皇后娘娘想吃蜂蜜了。”語速極爲得慢,似乎生怕說錯一個字。
“還有嗎?”
“沒有了。”
司徒定瀾最後若有所思看了領頭廚子一眼,後者自然是冷汗都快浸透衣衫了。而後,他才慢慢踱着步子出去。
只吃了蟹與蜂蜜,這些東西司徒定瀾也常見過皇后吃。以前都沒有事,現在怎麼可能突然出事?
至於有人故意陷害,那也不可能。劉嬤嬤都說了那日並沒有嬪妃請安……劉嬤嬤!
司徒定瀾腦中突然閃過什麼。一瞬間臉色大變,也並不閒散走着了,連忙召來一頂轎子,命令人趕回太子府。
轎伕雖然不知出了什麼事,不過見司徒定瀾急上眉梢的模樣,也不敢磨磨蹭蹭,擡起轎子就健步如飛地朝太子府而去。
“君清!君清!”才踏出轎子,司徒定瀾就火急火燎地喊着。沈君清那時正在賞花,聽見喊聲。忙出了太子府。
司徒定瀾是什麼人?以他的身份,他的性格,是從來都不會這樣着急的!所以,在跑出去的時候,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了有什麼事發生。
“怎麼了?”沈君清接過司徒定瀾的大氅,快步跟上他的腳步。
“研墨!本王要修書一封,讓林遇過來。”
聞言的沈君清雖然疑惑,卻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徑直跟着去了書房。司徒定瀾極少在她面前自稱“本王”,如今,恐怕真的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林遇是宰輔,而司徒定瀾是太子。所以,若是司徒定瀾親自登門造訪林遇,恐怕還會引來流言。如果真的要找他商議事情,那也就只有讓他來太子府。
雖然,沈君清是站在司徒定瀾旁邊研墨的,但是,司徒定瀾在信紙之上寫的什麼,她卻一個字都沒有看清!
不知道是司徒定瀾故意不讓她看見,還是因爲事情真的太急了,總之,他揮筆如潑墨,待他寫好後,沈君清一個字都還沒有看清!
將信紙捲起來後,司徒定瀾兩指成圈狀,放在脣邊。一聲清脆從中傳出。隨後,便見一隻白色信鴿從窗櫺外飛進來,穩穩停在桌案之上。
司徒定瀾凝着眉頭將信紙系在它的腳上,然後伏在它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隨後,那白色信鴿就撲扇着翅膀飛走了。
“你會鳥語?”沈君清吃驚道。
“略知一二,”將信寫完了的司徒定瀾也沒有先前那樣心焦了,便耐心答道,“不過,還是因爲這隻信鴿聰慧異常。”
沈君清眨了眨眼,朝那信鴿飛去的方向看了看。也不再多說什麼。其實,她最好奇的還是那張信紙上究竟寫了什麼。
不過,她並沒有問出口。看司徒定瀾這張臉,她就知道,現在並不是發好奇心的時候。
“太子殿下!林大人求見。”不過片刻,便有家丁來報。
司徒定瀾連忙快步出了書房。沈君清見他那樣着急的模樣,也跟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