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層建築鱗次櫛比,日光在一枚枚鏡子似的幕牆玻璃之間來回,被染成炫彩的日光有些刺痛人的眼睛。
街上的小丑努力擺出可笑的模樣娛樂大衆,和街頭藝術家一起,盡情釋放他們的才華。
萊恩偏過頭,努力揉揉眼睛,不去看面前衣不蔽體的行爲藝術家,當別人問起他來怎麼了,他只會說太陽太大了。
公園裡,薩克斯和電吉他琴瑟和鳴,帶來一股奇特的風味,就像漢斯季默爲【銀翼殺手】譜寫的配樂,使人着迷。
“淹沒在這個成千上萬人的大城裡,我會感覺到真正的【自由】:一種獨來獨往,無人理會的自由。”
萊恩記不起自己在哪聽過這句話。
“有些人對曼哈頓抱有奇怪的想象。”
電影裡的紐約,迷人,浪漫。
萊恩眼裡的紐約:髒亂差!
“垃圾與你同在,朋友。”
艾米莉亞部長抓着萊恩的手臂,她覺得自從走出學術部後,這小子就有些長吁短嘆了起來。
灰色的髮辮給萊恩的手背撓癢癢,髮尾的髮飾無比精巧,造型卻像只簡單的兔子,簡約而吸睛。
“看起來,他們活的就像在一個正常世界裡。”
萊恩再度擡頭,陽光再刺眼都灼傷不了他的眼睛,是有別的東西刺激了他的瞳孔。
“聽說過情緒調節器嗎?”
艾米莉亞眯着眼睛,看着某人的下巴,覺得這弧線出奇的好看。
“.”
萊恩能聽見艾米莉亞的心跳聲,他低下頭,藍色的眼眸散發着光彩。
“好賽博朋克風味的一個詞。”
他補充道:“用調節情緒的方式麻痹現實?”
“可以這樣理解。”
艾米莉亞雪白的手背在日光下泛着珠光,指尖輕輕一點,幾乎所有東西都納入了她的筆觸裡。
“在這個世界上,你能看見的所有東西,都有聖堂的技術參與其中。”
“已經關係到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
“早上起來收聽的新聞,晚間播送的歌劇。”
“時不時響起的廣播,車裡的電臺。”
“以及,手機。”
“它們不是真正的情緒調節器。”
“而是一種簡單有效的催眠,能重新喚起人類對生活的熱愛。”
艾米莉亞很含蓄。
路邊的虛擬投影開始閃爍,看起來像是聖堂科技的下放,萊恩看着有些粗糙,但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令他們眼花繚亂的新技術。
有人聚集在投影面前吹口哨。
因爲投影的形象是一個各方面都很“大”的美人。
萊恩的目光從一個賊兮兮的青年身上收回來,他想爬進虛擬投影的裙底。
“聽着很可怕。”
“就像某個邪惡組織已經掌控了全世界一樣。”
“的確很可怕。”
艾米莉亞勾了勾嘴脣,道:“至於邪惡不邪惡,有待商榷,掌控全世界更是十分困難。”
“手段邪惡也好,骯髒也罷。”
“聽過一句話嗎,全世界每天死亡的人口,死在惡魔或者超自然事件裡的,只有三分之一左右。”
“剩下三分之二,都是自殺。”
“沒有。”萊恩聳聳肩。
“也對,那個時候我還沒進入醫療部,甚至剛從預備高中進入學術部。更別說你了”
艾米莉亞咬了咬牙,語氣聽起來像是被刺痛了。
萊恩謹小慎微,任由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施加蠻力,不敢吱聲。
時間真是一管毒藥。
萊恩想到蕾貝卡。
再過十年,她不會還是這幅模樣吧?
她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糾結這種事的人,慢着,還是別往下想了,這對艾米莉亞部長來說,太不公平。
再想就不禮貌了。
“催眠是爲了緩解自殺率嗎?”
萊恩趕緊遞話茬。
“這十年,聖堂的技術爆炸。”
“十年前的這個時候,聖堂的幹員都在和添加了思維感情的機器做同事,機器爲他們作戰,擋刀,每一天都有數不清的特種機器被拆的散架,幹員們很壓抑。”
“直到由人類主導的單兵戰術服成功研發,幹員們終於不用眼睜睜看着機械同僚報廢了。”
“就是你熟悉的煉魔武裝,人類取代了機械進行獵魔,想不到吧?”
“因爲人比機械強,可塑性高。”萊恩想了想。
“情緒調節器,最開始是應用在獵魔人身上的。”
“幫助他們從bt7274似的情緒黑洞裡解脫出來——後來,大家都用不上了。”
艾米莉亞對幹員們表示敬佩。
“聖堂封鎖了思維感情的濫用,主導開發的那位教授鬱鬱而終。”
“薇爾莉特?”
“你知道?”艾米莉亞笑了笑。
萊恩吸了口氣。
“那時候,戰場雖然不像現在這樣,規模大的嚇人。”
“但是,魔鬼開始大規模、頻繁地出現在人的面前,這很難再用所謂的精神疾病搪塞過去。”
“當一切都開誠公佈,你覺得,有多少人會因爲接受不了現實而選擇自盡。”
“情緒調節器,適時的用在大衆身上。”
艾米莉亞不是尋常的【醫者】,她對復古的教條感到作嘔,在她手下,尊重生命的方式,是儘量讓人不死。
至於你想不想死,等我救活了你在說。
要死,也要由你自己選擇。
所以,她對聖堂的情緒調節計劃,並沒有什麼話說,也不覺得聖堂哪不尊重人權了。
“活着纔有選擇的權力。”
“哪怕大家都是樂觀家族,也總比天災末日前的無人廢墟強。”
叮鈴——
艾米莉亞拉着萊恩,推開了一家咖啡廳的門。
她點了很多甜點,在前臺小姐姐驚訝又曖昧的目光下,她扯着萊恩來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咖啡廳環境很清幽。
在這個地界,環境很清幽的咖啡廳,已經能預示着一些東西了。
萊恩剛纔看見了菜單,能讓中產階級看了都徹底瘋狂的那種。
萊恩從沒在意自己的卡里有多少錢,錢乃身外之物,他不喜歡錢。
富婆可愛兮兮地託着腮,桌下的雙腿擺的很乖巧,她睜着大眼睛看萊恩,笑容沁人心脾。
“我感覺店員在看我。”
萊恩對艾米莉亞說道。
“可能是因爲你長得好看。”艾米莉亞眨了眨眼。
“但,更可能是因爲我居然帶着一個男孩來了這裡。”
萊恩擺在桌上的爪子似乎是抖了抖,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艾米莉亞。
“她會不會覺得你想包養我?”
“以她的性格,會的。”艾米莉亞的腦袋遭人gank了,她摸着腦袋,怨氣十足地扭過頭。
店員面無表情,把托盤放在萊恩面前。
“我不會說她是個單身了二十幾年的老處女,但這就是事實。”店員小姐對萊恩說道:
“我一直納悶,她爲什麼不找男朋友,還砸錢在這個地方開了一家鬼都不會來的咖啡館。”
“現在我知道了。”
店員小姐打量着萊恩。
“原來你喜歡這一款。”看了一會,店員對艾米莉亞點了點頭,道:“眼光不錯。”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比我優秀呢?”
艾米莉亞伸出手指,指尖的晶瑩對準萊恩,這小子淡淡地舉起咖啡杯,微微抿了一口。
“你知道這有多難。”店員用托盤輕輕敲了敲艾米莉亞的腦袋。
“但不無可能。”
萊恩說道。
店員眯了眯眼,帶着托盤邁步離開了。
艾米莉亞用手指拂過耳旁,將垂下的髮絲勾在耳後,擺出一張笑臉。
“我的朋友,是少數知道我的工作,並且我還願意保持聯繫的圈外人。”
艾米莉亞這個圈外人的描述讓萊恩咳了咳。
很古怪的形容,但恰到好處。
“關係一定很好。”
萊恩皺了皺眉,說道。
沒加糖啊,這咖啡怎麼甜成這樣?
“當然,我從小就住在她家,她的父母把我當親女兒一樣照顧。”
艾米莉亞攪拌自己那杯加了糖的咖啡,喝了口,然後.
她就瞪大了眼,怒向膽邊生,扭頭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發小。
店員小姐在櫃檯後挑了挑眉,衝她比了箇中指。
艾米莉亞回以中指。
這是她們倆的友好互動方式。
“.”
萊恩不會去問她的父母去哪兒了。
一個.令人神傷的話題。
窗外的景色出奇的好,咖啡館的後方是一片公園,清新又整潔,水流潺潺,草地上搖曳着亮色的花。
窗打開着,能嗅到一股清冽的香氣,或許是陽光被雲遮擋了起來,微風帶着一股涼意。
樹葉搖舞的沙沙聲入耳。
萊恩陪着艾米莉亞吃完了甜點。
“叮——”
店員小姐目送兩人離開咖啡廳。
“滴滴滴——”
手指在虛擬鍵盤上輕敲,馬達的震動令敲擊字符的時候得心應手,她打開了電腦上的監控錄像回放。
“他,究竟有哪裡特殊呢?”
店員小姐好奇的數數。
是艾米莉亞趁着萊恩扭頭看窗外的景色的時候,偷眼看他的次數。
“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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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恩陪着艾米莉亞逛了逛商場,富婆非常豪橫地打包了很多衣服,這些衣服會送到一個固定的【公司】。
再由公司,派遣專車運往學術部。
日暮,黃昏。
宿舍樓下,青春靚麗的大姐姐在夕陽下衝萊恩露出了標誌性的笑臉,她籠罩在一片橙紅的光彩裡,如夢似幻的笑臉是梵高眼裡星空的色彩,是完美得能流芳百世的無上傑作。
她眼裡的笑意與藏着的微妙情緒,就像一片盛開的花海,一片繽紛的色彩裡,總有一朵,或許並不多麼美豔,但就是能抓住旅人的心。
“咔嚓!”
萊恩擰開了宿舍的門把手。
“吸溜——”
沙發上,拉斐爾抱着盒裝牛奶,擺出一副妖嬈的姿勢看電視,多少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你居然能保持完整的回來?”
拉斐爾將訝異的目光投向萊恩,嘬着牛奶,含糊不清地說道。
“什麼叫完整?”
拉斐爾換了個方向,讓出一塊位置,萊恩坐在沙發上,陪她一起看電視節目。
“我以爲,你最少會換一身衣服。”
拉斐爾怪笑着。
“在你眼裡,人就是除了交配就是交配的生物嗎?”
萊恩不善地眯起眼。
“你的想法很危險啊。”
他以迅雷不及的速度伸出手,甚至拉斐爾都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噗呲”一聲!
“咳咳咳!”
“咳咳!”
黑貓怒地瞪眼,不得不伸出舌頭清理臉上的牛奶。
面對拉斐爾的怒目,萊恩坦然接受。
她的爪子又破不了防,怕什麼。
“哼!”
黑貓拿萊恩沒半點辦法,只能哼哼唧唧兩聲,悻悻地把牛奶盒拋進了垃圾桶裡。
“我覺得你的處境很危險啊。”
拉斐爾轉動大眼睛,想找回面子。
“感覺還沒去日本,就要被人拿捏了。”
“不存在的。”萊恩搖了搖頭,喜歡和自己最終的歸宿,他分得很清。
生活不是一場青春戀愛喜劇,還有廝殺與瘋狂。
只不過,偶爾換個口味調劑心情也好
“你想走腎不走心?”
拉斐爾沉吟了片刻,從嘴裡說出了令萊恩當場一愣的詞彙。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我看起來很像渣男嗎?”
萊恩指着自己的臉,語氣怪異。
“像!”
聞言。
萊恩怒搓貓頭。
“問個問題,如果有很多女人愛上你了,你只能選一個,怎麼辦?”
拉斐爾飛速逃離,躲到冰箱上,發出質問。
“那麼,我喜歡她們嗎?”
他意猶未盡地收手,反問道。
“假設,都喜歡。”
“只能選一個?”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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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選擇困難症。”萊恩冷笑一聲。
“你會選哪一個?”黑貓舔舔鼻尖,不依不饒。
“我都選。”萊恩站起身,化身一道幻影,把黑貓從冰箱上頭揪了下來,低頭,盯着拉斐爾無辜的大眼睛,他說道:
“如果真的是那樣。”
“誰給我定的規矩,我宰誰。”
拉斐爾四足朝天,表示投降。
“原來你腎又走心。”
她嘀嘀咕咕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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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東京。
綿延數日的霏霏細雨把空氣中堆棧的塵土悉數抹去,天色呈現出一股深邃的湛藍,一朵朵纖長的雲被塑成縹緲的形狀。三月的吹息將翠色的草撩的左右搖曳。
東京都、文京區,私立一之瀨高中。
女孩矗立在樹下,透過樹梢探進的殘陽,在她肩上熠熠生輝。
漆黑如墨的發披散在她的肩頭,落在潔白的針織衫上。
自鬢角垂落的兩股青絲被她勾在耳後,晶瑩雪白的耳垂,恍若佩戴了耳墜般閃爍珠澤。
睫眉深黛,低垂的眸竟閃爍着一股倦意,白皙無瑕的嬌俏面龐上,透着一股難言的慵懶神情。
她從揹包裡掏出藍紫色的耳機,準備插上耳機接口,隨着歌聲的律動準備開始今天的工作。
“哇哇——”
肩頭,一隻可愛的小獸躍起,用短短的也很可愛的雙臂,打着拍子。
“連環跳樓案。”
“五十所高中女生連環跳樓,死前的監控顯示:在這些女生背後,似乎有什麼可怖的東西追逐着她們。”
櫻庭七葉拍了拍小獸的腦袋,收起手機。
她戴上耳機,懶洋洋地道:“工作,開始了。”
下一刻,時間流向當地時間18:00整。
櫻庭七葉緩緩閉眼。
隨後,睜開眼睛。
目之所及之處,皆爲猩紅。置身於其中,彷彿都能聽見洶涌奔騰的血海之中響起的血液激盪、沸騰之聲。
一幢幢漆黑的建築林立,破損的鐵軌星羅棋佈。這裡的一切事物都是【東京】這座城市的鏡像投影。倒映中的【東京】正呈現出一股包裹在墳場中的森然可怖。
高樓上,身着制服裙的女孩伸伸懶腰。
隨後,朝着身下深淵,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