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呈現出驚悚的虛無,彷彿被一枚半圓形的球罩掩蓋。
在這片半徑七千餘米的巨大圓形區域內,灰色的“霧氣”凝結成結界,吞噬了一切“科技”的延伸。
“轟——”
透過窗,萊恩看向地面。
此刻的維爾茨堡市坐落的巨大平原,灰霧騰空而起,它的邊緣正在逐漸侵蝕周遭的環境,就像蠕蟲——緩緩把岩石、樹木吞服。
“我們的人偶探索行動並未中斷,溫斯特幹員,你應該看看這個——”
耳塞裡傳來嗓音。
隱形眼鏡上閃爍起幾張圖像。
圖片爲全綵,隨着獵魔機關的工作人員話音落下,它們就在萊恩的面前出現,可想而知“靈子通訊”所謂的上傳資料的確完全可用。
“人?”
萊恩疑惑。
獵魔機關傳來的,是人類的照片。
畫面中有不少人,面孔相當清晰可見。
“因爲儀式結束了?所以這些人都各回各家了嗎?”
萊恩注意到畫中人的細節,以男人居多,神情輕鬆,在他們身後都跟着裹着黑袍的女性,有老有少。
“嗯,但是,我們想爲您闡述的事,遠比這些人身上的細節重要。”
“咔嚓!”
萊恩又接收到一張照片。
這次是一個白人男性,年紀約莫在三十出頭,照片上的他正在與一個女人合照,他們背後是著名的旅遊景點,比薩斜塔。
“貝克萊·韋爾伯,軟件工程師,32歲。”
“這是一年前,他與他妻子的合照。”
然而,聽到這番話後,萊恩的眉頭陡然皺起,他迅速返回照片,仔細將剛纔自維爾茨堡市內傳來的圖片進行比對。
“一模一樣。”
“這個貝克萊·韋爾伯和出現在維爾茨堡的人,長相一模一樣。”
萊恩心裡升起一個不詳的預感。
“事實上,不止貝克萊,我們在維爾茨堡內發現的所有人,經過現實比對後,都找到了對應的人。”
“也就是說,維爾茨堡市的原住民,在神秘力量影響下,重回了中世紀而不自知。”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空間裡,正常生活。”
機關回應道。
萊恩呼出一口氣,這些人,都是活生生的人類.既然如此,那麼創造出這片空間的人,就是讓這些居民,成爲“舞臺劇”的演員。
他(她)只是創造出了一個環境罷了。
“既沒有憑空抹除人類,也沒有造人。”
“更不是利用時間魔法,讓曾經的人復活。”
“沒我想象中的那麼嚴重。”
萊恩沉思了一番,最後頷首道。
沒過多久,他似乎就已經見識過了不少大場面,心理預期真是拔高了不少,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這只是一種可能性極大的推斷。”
“具體怎麼樣,還是需要獵魔人進入維爾茨堡。”
工作人員說道。
“我準備跳機。”萊恩二話不說,從椅子上站起,距離下方灰色霧氣已經很近,爲求保險,他決定先落至平原,再步行進入維爾茨堡。
活動活動身子骨。
萊恩的身體響起噼裡啪啦的骨骼摩擦聲。
“喵!”
黑貓很自覺地跳上他的肩頭。
幾乎是瞬間,她就反應過來這傢伙說的是“跳機”而不是“跳傘”,於是只好讓萊恩拉開大衣,她鑽進內襯口袋裡。
萊恩示意機長打開艙門。
“先生,您需要的東西。”
機長通過通訊,提醒萊恩還有一個包裹沒帶。
“您可能用得到的鍊金道具。”
萊恩一把抓起包裹。
“譁——咔!”艙門打開。
“咻!”
“轟!”
幾乎是一瞬間,狂風從艙門外涌入,將整個機艙充盈,柔軟質地的布帛隨之鼓盪,一些雜物更是被裂風捲走,灑向大地。
“噠噠噠!”
獵魔人,衝出了艙門。
萊恩降落在一片叢林裡。
“咔!”
暗金色的臂鎧開綻,冷色的活靈剎那間縮回金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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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
黑貓從萊恩的胸前冒出腦袋。
萊恩拎着包裹,掂量了一番,有些奇怪地問道:“我記得——鍊金道具就那麼幾樣,怎麼要用這麼大的包裹?”
“這麼軟?”
“防衝撞保護?”
“哦,我敬愛的獵魔先驅——”
耳機裡傳來消失了一段時間的蒼老嗓音。
阿克曼教授像是唱歌劇,咳嗽兩聲後,用高昂的嗓音解釋道:“我們爲您準備的【便攜性萬用分析儀】體積的確很小,而且並不需要任何防衝撞保護。”
萊恩辨認了一番方向,提起包裹向目的地走去。
“?”
“那究竟是什麼?”問着,他拉開了拉鍊。
呈現在眼前的一切令他愕然。
阿克曼教授似乎早就預料到他的反應,乾咳兩聲後,解釋道。
“因爲裡面的居民極有可能是普通人的原因,機關希望您能低調一些。”
“所以,在爲水落石出前,您需要不那麼顯眼。”
“最起碼,第一眼看上去,不要太過特殊。”
萊恩提起包裹中的襯衫,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可是,這些衣物,和我身上的看起來,除了材質上不同,似乎款式沒差多少”
“而且。”
“這裡是歐洲!”
“我這張臉出現在這裡,和穿什麼貌似已經關係不大了好吧!”
萊恩瘋狂吐槽。
阿克曼教授解釋道:
“這套服飾是以備不時之需的,款式雖然和獵魔人的戰術衣相近,但與時代並不割裂。”
“還有。”
阿克曼教授肅然:
“因爲灰霧裡的人類,都是以現實中維爾茨堡的居民爲藍本。”
“雖然少。”
“但是,有東方面孔的人,不奇怪。”
阿克曼教授給出了一個還說的過去的解釋。
“沙!”
萊恩的腳步驟然一停。
在他前方不遠處,巨大地宛如頂天立地的灰色球罩從天幕倒扣而下。
晨曦的日光悠悠灑下。
然而,光照在接觸到灰霧的一剎那,就被其吞噬。
萊恩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的眼神緩緩向下。
看着胸前的貓貓頭。
拉斐爾也注意到了萊恩的視線,她扭頭一看。
一人一貓相互對視。
“溫斯特幹員,現在是中世紀的德國小鎮,維爾茨堡,在這裡,曾經進行過瘋狂的獵巫行動,並且,現在極有可能還在舉行某些血腥的儀式。”
“您覺得。”
“隨身帶着一隻貓,真的是一個好選擇嗎?”
陡然,阿克曼教授古怪地說道。
灰霧之中,陡然穿出一個人影。
分明是被灰白所籠罩的密閉空間,但從那無邊無際的遠方,竟然投來幾抹色彩。
那是湛藍的天,潔白的雲。
霧氣瀰漫的空間是厚達十數米的一堵牆,一旦穿過這堵牆,那麼,遮蔽在人眼前的灰色,就會如同海灘上的細沙,在潮水來臨之時,頃刻間就被倒映着藍天的海水覆蓋。
“!”
四周的光明,令萊恩緩緩擡首。
烈日高懸。
一枚“虛假”的太陽,正散發着詭異的熱量。
萊恩環顧四周。
目前,他正踏足一處平原,這裡是外界平原的延伸,毫無特別之處。
但。
視野卻一覽無餘。
他站在草地上,雙眸向遠方眺望。
錯落的建築,極其復古的風貌。
尖頂的瑪利亞教會教堂,連綿成片,如星星般拱衛着巨大王宮的要塞式建築依着隆起的小丘陵而去。
美因河,碧水與藍天相接。
石橋的倒映呈現出極端的和諧之美。
“很田園。”
這是拉斐爾的評價。
她悄悄地探出頭來:“就是一個人都沒有,有些奇怪。”
然而,聽到這番話的萊恩卻眯了眯眼。
他的目光遠眺,注視着遠方連綿的建築,以及——接近那片區域中心的灰白色城牆。
“有種可能。”
“那些人,都聚在了一個地方。”
一語落下,他的身影猛地掠出。
古樸衣裝的人羣,不論老少,都瘋狂地涌進城門中,他們摩肩擦踵,並且,非凡的熱鬧之聲,宛若魔音一般灌入所有人的腦中。
咔!
守護在城門兩側,以夾道形式站立的戰士。
他們穿着輕質的皮夾,配有利劍。
然而,他們所有人對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幕都視而不見,任由洶涌的人流擠進城門,最後到達那片巨大的廣場。
因爲,這些憲兵們知道。
平民不會騷亂。
他們會安靜的,欣賞“審判”!
“時間快到了!”
“大家快去英賽爾之眼,魔女審判快開始了!”
“!”
“砰!”
肩頭被撞動。
男人的眼帶着銳利的光,緩緩擡起頭,看向了那些狀若瘋狂,似乎迷離狂熱的人羣。
“魔女審判。”
他緊跟人流,衝着麥克風說道:
“這裡的人,記憶以及意識都被改變。”
“這座城,這塊區域,已經不是維爾茲堡。”
“而是一個不存在於現實的城市:英賽爾城。”
“虛假太陽,虛假的歷史,就連民衆都是虛假。”
維爾茨堡已經被莫名的力量,改造成了一個上演血腥鬧劇的舞臺!
英賽爾之眼。
它坐落於英賽爾城的中心位置。
三百年前,由當時的城市主教——愛德華·馮·拉克布建議,爲城邦建成的五百週年紀念之際,於城市中央建造一尊代表英賽爾人自強、崇尚文明、開化的雕像。
它歷經十餘年的建造,儘管期間因資金短缺,停工了一段時間,但最後,這座象徵着英賽爾人美好品質的石雕,與承託着它、佔地超過30英畝的巨大廣場終於落成。
英賽爾之眼,顧名思義,雕像的形象正是一枚無比碩大的眼球。
它重達45萬磅,高達50米有餘,儘管其內部中空,但它以超過一百二十噸的鋼鐵樑柱爲骨,配以長達超過五十釐米的鋼釘固定,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重量級龐然大物。
萊恩面無表情地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之中,雙目向前望去,打量起了前方極爲陌生的巨大石塑。
熱辣的陽光鋪灑而下。
一枚在陽光下更顯通紅,彷彿生了鏽似的帶着斑斕墨點的眼球靜靜矗立在廣場中央。
眼球的表面有着如同波浪般層層疊疊、瑰麗夢幻的浮雕。
這些浮雕形狀似雲層,被極其細緻,一眼就能看出雕刻者苦心的細密紋路襯托地更是出彩。
但,在它的中心,球體的中央位置,那些海浪般覆蓋、精心雕刻的雲紋拱衛的中央,卻一枚有無神的、大的驚悚,顯得無比森冷的黑色眼眸。
不知爲何,在陽光下,不明材質的它閃爍着光澤,使其彷彿脫離了石雕的禁錮,化爲了活物。
碩大而空洞的眸,卻更像毫無感情的神明,哪怕有靈,也只是靜靜的掃視着它面前渺小的螻蟻。
人在他面前,何其渺小!
人羣,緘默着。
闖進城門的人羣不復吵鬧。
但,他們卻並非是因爲恐懼,或是被駭人的眼球震懾,而是因爲狂熱!
無數人的面龐上,都覆蓋着一層難以掩飾的瘋狂熱切!
他們,也好像看見了自己的神明,皆是無比崇敬的將目光投向前方,似乎無比期待着什麼。
萊恩感受着四周的靜默。
察覺到了他們的狂熱。
而後,他將目光向下,看向了眼球的陰影之下。
在廣場中央,就在英賽爾之眼的正前方,被巨眼的陰影阻擋的那片石磚之上,坐落着一塊如同舞臺般的高臺。
宏大、鮮紅的布將木臺的木質結構遮掩。
但,真正的鮮紅,卻要比紅布更加醉人!
絞刑架!
在高臺之上,並排着絞刑架!
它們由粗壯的、黝黑的金屬拼接而成。
那般猙獰,在陽光下閃爍着的光澤,彷彿能穿越時間的桎梏,將行刑開始時的恐怖傳給在場的所有人。
但民衆非但不感到可怖,反而愈加狂熱,因爲這份行刑的畫面,正是他們期盼的!
或者說,他們今天聚在此處的目的,就是爲了看着“魔女”發出哀嚎,被士兵們押解至臺上,而後用粗獷的鋼索,勒緊她們的脖頸,而後任由身軀落下深坑,活活的被絞殺而死。
“呼——”
“譁!!”
在廣場上,忽然吹起一陣風。
它從無數人的頭顱上掠過,帶着一股徹骨的冰寒,席捲而來。
高臺四周,插滿了黑色的旗幟,它們在狂風之中舞動,呼嘯的聲音好似哀嚎與咆哮。
“咔咔!”
“咔!”
絞刑架上,那用以勒住犯人的繩,並非是尋常的麻繩,而是一條條由細鋼筋編制而成的鋼索。
它們被風扭曲,因而發出了刺耳的金屬聲,濃濃的血氣從它們上剝離下,再被這股風吹息至旗幟,人羣,乃至周圍的一切事物上。
“.”
萊恩緊盯着絞刑架,心頭微微一跳。
鋼索,鋼製的立柱,這絞刑架,究竟是用來處刑什麼樣的犯人?
莫非,所謂的魔女,在肉體上擁有超出常人的獨到之處,非要使用這等暴力猙獰的刑具,方可將其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