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離開神庭後的不久,天就亮了。
如所有人的願,昨夜的靜謐持續了整整一夜,並未出現任何意外情況。
又是“無損”的一夜。
回到住所的萊恩並不開心。
不只是因爲從芙蕾雅那兒,聽到了她的感激、訴求,還有一片古怪的【花葉】。
心情的鬱悶,更多是緣由機關傳來的一份文件。
“昨天夜裡,從那隻怪物採集到的血液,和白天在審判大會上被絞死的其中一隻怪物,呈現出高度的匹配。”
萊恩吸了口涼氣,用力揉着自己的太陽穴,端正坐姿,認真掃視着面前的報告。
“什麼情況?”
拉斐爾抱着楓葉,也是感到愕然。
“白天,已經被絞死的魔女,在夜晚再次出現?”
拉斐爾探出腦袋,湊到萊恩面前,一人一貓兩對眼睛同時在桌上的虛擬投影上浮動。
“.亂葬崗。”
拉斐爾蹲在桌上,眯着大眼睛,突然說道:“我親眼看過,那些人把【魔女】的屍體埋到亂葬崗裡。”
她用十分篤定的語氣,彰顯自己的是隻成熟的黑貓,非常靠譜,絕不可能出錯。
一人一貓對視。
萊恩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在刑場上的那些突變怪物,被刺穿了頭顱,心臟,屍體被收走後,甚至還會砍下腦袋。”
毫無疑問,當時的“它們”被證實死亡。
可是,爲什麼夜晚出現的怪物,與已經死亡的個體,出現了高度的相似性?
“姐妹?親戚?”
“還是說”
萊恩的眼睛一亮。
與此同時,拉斐爾的耳朵陡然彈了彈。
“魔女審判。”
“不止意味着前一晚作祟的怪物被殺死,可能還象徵着另一場災難藉此產生。”
從芙蕾雅口中,得到的些許信息,似乎得到了印證。
這揭示了魔女審判的實質。
黑貓嘖嘖一嘆。
原來,她也陷入了固有的思維。
“審判前一晚作祟的怪物?不——”
“是以死亡,創造出當晚復活的怪物。”
萊恩面色陰沉,他想到了一件事。
“突如其然在霧裡降臨的怪物。”
他一直都不明白,爲什麼魔女在夜晚降臨,會以一種難以察覺的方式突然出現在空氣中。
如果,在白天被處死的魔女,經過某種手段,把靈與肉分離,無用的軀殼埋葬在墓地裡,而兇惡的靈魂始終遊蕩在空氣中。
直到天色入夜。
環境爲它們的構建出一副新的軀殼。
萊恩腦洞大開。
“大規模的血液採集真的有用。”黑貓嘆息了一聲,這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
而這樣的發現,如果沒有聖堂的鍊金道具,不知道多久才能發現——
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再怎麼玩弄人心的詭計,在鐵證如山的科技面前,就像一張窗戶紙,一捅就破。
像極了監控、刑偵高度發達的現代。
推理小說,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限制。
“這是詭計嗎?”
萊恩自問自答,站起身,搖了搖頭。
“這是理所當然的【方案】。”
“藉助怪物的某種特性,順水推舟的【方案】,發現了嗎?根本沒有做任何掩飾。”
“一切,都直白的擺在面前。”
“只不過沒人會去在意,究竟是怪物吃人在先,再審判,還是藉由審判,怪物在夜裡吃人。”
“這樣的先後順序之差。”
“.”拉斐爾順了順貓毛,她瞥了眼桌上的【楓葉】,問道:“那麼,有個問題。”
“既然白天的怪物,不是前一夜吃過人的魔女。”
“那聖女芙蕾雅,究竟是從她們身上發現了什麼,纔會把她們指認出來?”
“或許很多人都是隱藏的魔女,翩翩選中了那些人,爲什麼?”
黑貓甩着大腦袋,圓滾滾的眼睛盯着萊恩。突然,她嘖了嘖舌,眼睛掠過疑惑的意味。
萊恩沒有迴應。
問他?
他哪懂,就連芙蕾雅本人都模棱兩可,所謂“那些人,身上存在有和夜間吃人的怪物相同的地方——”
她平淡地指認,那些女性就【很配合】地變種。
如果芙蕾雅不是黑手。
那就證明,某人在幕後,有意讓這一樁樁巧合發生。
和“推進魔女審判”這個目的,似乎不謀而合。
萊恩突然閃身,來到桌前,以一種相當微妙的手法,開始撓起了黑貓的下巴。
“喵~~喵!!喵!”
拉斐爾霎時迷醉,喉嚨裡發出了甜膩的怪聲,但很快,她反應過來,頓時怒向膽邊生。
“嗤!”
銳利的貓爪擦身而過。
萊恩面無表情地向後一傾,順手抄起桌上的“楓葉”。
“你看了半天。”
щщщ☢ тт kдn☢ ¢ ○ “看出來這玩意究竟是什麼沒有?”
“切!呸呸呸!”
拉斐爾憤恨地撓撓下巴,冷眼盯了萊恩很久,纔不情不願地說道:
“屍體!”
“?”
“這葉片,是屍體!”
一語入耳,萊恩麪皮一抽。
不知怎麼的,他想起來某吹燈和某某筆記裡的東西,屍體、植物、動物,血腥與民俗恐怖結合。
“準確來說,是殘肢。”
拉斐爾冷笑一聲,接着說道:“從植物植株摘下的花葉,不是殘肢是什麼?”
擬人用的很好,以後別用了。
“有什麼用?”
萊恩摩挲着脈絡,他感到有種說不上來的舒服.或許是花葉浸泡在那間香氣瀰漫的臥室裡,連帶着它都散發着一股清香。
“這玩意,不能用尋常的眼光看待。”
拉斐爾沒好氣地說道,她思索了片刻。
“你說,那朵花,出現在油畫裡芙蕾雅的身後?”
萊恩點了點頭。
“那它,就是從畫裡出來的事物。”
萊恩一手托腮:“也就是說,神筆下的花朵?”
隨後,他很快就想到了什麼,朝着黑貓問道:“既然這朵花是從畫裡出來的,那芙蕾雅呢?”
“她應該是因畫而生的【活靈】吧?”
萊恩記得,拉斐爾當時在推測芙蕾雅的身份時,做出了兩種猜測,一種如上所述。
一種則是【因爲畫,而受到影響的模特本尊】。
“不清楚!”
拉斐爾翻了翻白眼,她不敢把話說滿。
“但可以肯定的是,畫中人和畫中的場景、事物,一定傾注了畫家的情緒。”
“很多時候,因爲這份情感,在你面前出現的,是畫家印象中的人、物,而非事物本來的模樣。”
“在【神力】的加持下,花與芙蕾雅,都變得難以琢磨。”
萊恩學着黑貓的模樣,翻了翻白眼。
說了和沒說似的。
這就是和【啓示】一樣的車軲轆話。
“那,這玩意究竟有什麼用?”
“祝福。”黑貓言簡意賅。
“很簡單,就是一名少女.或者百年不死者對你的祝福,她希望你安然無恙,希望你戰勝敵人,希望你拯救城市。”
“怎麼樣,感動嗎?”
拉斐爾譏笑道。
“挺好。”
萊恩點點頭:“活了這麼久,還沒收到過這種禮物,有點意思。”
拉斐爾攤了攤手,道:“也許,在某些時候,它會起到意料之外的奇效。”
“收着也好,就算是詛咒,也咒不死你。”
用黑貓的話說,就算是全世界最惡毒的詛咒化成河流,強大的魔力凝聚成火。
然後把萊恩丟進河裡,用火把河水煮成沸水。
這小子也能一邊愜意地搓澡,一邊親切問候你要不要一起下水。
萊恩的確無所謂。
將楓葉藏進大衣內兜。
三天。
一連過去了三天時間,這座城市的夜晚都沉浸在死水潭裡——
彷彿是察覺到了一旦【怪物】產生,就會被某個瘋子毫不留情的屠殺,幕後之人放棄了這樣無謂的舉動似的。
但,夜裡的沉寂,是否也意味着萊恩的推測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因爲並無魔女吃人後進行【僞裝】,所以翌日,當然無需進行指認、審判。
那麼,藉助審判儀式,產生新的怪物的流程就此中斷。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這樣的額安靜,將會繼續一段時間後
意外,在第四日的夜晚發生。
死亡如海嘯般將城市淹沒,怪物的嘶吼聲此起彼伏,幾乎讓夜晚像白晝一般喧鬧!
經過三日的沉澱。
怪物迎來了一場瘋狂的反撲!
“嗤!”
天空,月色朦朧。
黑色風衣的劊子手舉起屠刀,隨着冷色的光芒劃過,一枚枚的人頭在剎那間落地。
鮮血噴涌匯聚如潮。
甚至堵塞了一部分排水系統。
黑色在城市街頭漂浮,蔓延,只要有人走過,那黏膩、溼滑的觸感,以及腳底帶起的黑色水花,都讓人震撼之餘,由心產生一股絕望之感。
濃郁的血腥味飄散在城市各處。
兇悍的獵人自從入夜的鐘聲敲響後,就根本沒有停下過腳步。
他毫不停留,根本不在一個區域留戀。
將怪物斬首後,他就要迅速轉移,前往下一個區域——這樣的奔波,持續了一整個晚上!
怪物在城中肆虐。
同樣,銀甲的戰士拼死與更加瘋狂的妖魔們以傷換傷,用命抵命。
萊恩拖着屠刀,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似颶風一樣的暴烈,和血色的怪物比拼着速度。
令人遺憾的是。
儘管他的效率極高,馬不停蹄。
面對在灰霧中“憑空出現”的妖魔,以一人的力量,還是難以避免它們對城市造成破壞。
今晚,註定是一個血色的夜晚。
“咚!”
終於,鐘聲響起。
當民衆們迎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還未睜開眼,感官上,濃郁的血腥味便給予了他們最大的刺激。
推開門。
鋪天蓋地的血色迎面而來。
“血——好多血!”
“這些,都是魔女的血液嗎!!”
人們發出驚駭的嘶吼。
但很快,有人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大家,都還好嗎?!”
“不對!如果都是魔女的血,這說明有很多魔女都死了,那爲什麼.”
是的,城中,只有個位數的居民失蹤。
如果,街道上四溢魔女的血液,那麼這些疑似爲魔女的女性居民.母親、妻子、孩子們,爲什麼都還好好的站在他們身邊!?
“.”
站在一座塔樓頂端,渾身沾染血液的男人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切。
“咻!”
一道風聲襲來,拉斐爾的身形在空氣中浮現。
“終於,意識到不對了。”
萊恩坐在塔頂,將手搭在膝蓋上,他低語着說道。
“以往,如果發生暴動,在夜裡被殺死的【人類】根本難以統計——”
“或許,還有人在灰霧中悄悄做些什麼。”
“這才迷惑了他們,讓他們難以發現魔女的數目與死者之間存在的一些問題。”
“但現在,數目太多了,即便那人手眼通天,也根本無法掩蓋。”
拉斐爾盯了眼萊恩。
“這就是最後一場騷亂,他要攤牌了。”
“昨晚那些,都是存貨吧?”萊恩一個閃身,從高塔頂端躍下,下個瞬間,他的身影在街道中出現。
“啪嗒——”
“滋——”
部分血液還未凝固,獵人的腳步掀起一朵朵斑斕的血花。
“嘭!”
“嘭!”
沿途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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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看到了萊恩的尊容,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摔上了門。
黑貓有點潔癖。
但她還是站在萊恩的肩頭。
“昨天晚上,跟蹤到了嗎?”萊恩笑眯眯地問道。
“.”
“當然。”
拉斐爾用探出的爪子,在萊恩肩頭杵着,就像芭蕾舞者,有種如履薄冰的搞笑感。
她說道:“看的非常清楚。”
“今天的魔女審判,就是終幕的鐘聲。”
萊恩一路回到了住所。
他洗了個澡,然後換上了他曾脫下的現代化鍊金服裝。
整理好衣着。
他衝着黑貓招了招手。
“走吧。”
“參加今天的審判。”
威拉德拖着不利索的腿,緩步走到酒館的門前,用力地推開門。
滿目瘡痍的街道。
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
訴說着瘋狂的餘韻。
“.”
突然,他閉上了眼。
許久後,轉過身,將酒館的大門虛掩。
他朝着英賽爾廣場的方向,徑直走去。
艾薩克城主在僕人的服侍下穿好華服,城主大人今日神色冷峻,他已經知道了昨天夜裡發生了什麼。
今天,註定會迎來前所未有的大事件。
大法官懷爾德看向窗外,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女祭司埃利諾從冥想中睜開雙眼。她臉色微變,有些呼吸不暢,面色心臟猛烈跳動,似乎預兆着今天的審判非同尋常。
芙蕾雅邁着輕快的步伐,她推開塔樓的門,銀甲士兵們已經在神庭中聚集。
在戰士們的保護下,她一步一步,走向即將上演鬧劇的刑場。
“譁——”
一陣風吹過。
將樹葉搖動。
女孩陡然停下腳步,她轉過身,金色的秀髮在陽光下閃耀,伴隨她的動作,將翠色暈染。
目光從山頂向下望去。
眸光悠遠而深邃。
“今天,只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