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提審
天際，細小的浮雲在淺藍明淨的天空裡泛起了波紋般的白色浪花。
曙光初露，一縷陽光穿透薄霧灑下，晶瑩的露珠一滴一滴地撒在草莖和樹葉上，在陽光的照射下，如銀子似地閃閃發光。
潤溼的泥土散發着芬芳，緋紅色的小徑沾染晨露，彷彿帶着玫瑰色的晨曦。
萊恩好不容易掰開自己的眼睛，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清晨。
“額——”
錘了錘自己痠痛的脖子，他緩緩直起腰。
“這種感受，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來一次了。”
大腦的沉痛餘威尚在，他扶着腦袋，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剛準備伸伸懶腰。
“嗯？”
腳下柔軟的異物令他詫異。
低頭，他發現一張柔軟的薄毯被他踩在腳下，俯身抓起毯子，將其隨意蓋在沙發上。
“這玩意怎麼在這裡，昨天晚上我不是被疼暈過去了麼？”
“對了——現在是什麼時候？”
從沙發坐墊的縫隙裡挖出手機，萊恩點亮熒幕。
“6:47”
時間尚早。
萊恩輕嘆了一口氣，上輩子他散漫慣了，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每天睏倦的時候沾枕頭就着，睡眠質量恁差，感覺和沒睡似的。
重活一輩子，沒想到在經歷了令人昏厥的劇痛後，他反而享受了一場闊別已久的深度睡眠。
真是令人唏噓。
而且他現在精神百倍，就是頭有點癢
是不是要長腦子了？
眯着眼睛，他剛想把手機放下，準備洗漱一番後去學術部的食堂打打牙祭。
“滴！”
一條通知躍動。
來自鍊金聖堂學術部的定製軟件。
“學員：萊恩·溫斯特，請於8:30分前到達行政大樓三層，301室。”
“拉蒙·卡帕多西亞。”
看到發件人，萊恩的瞳孔驟然擴大。
他當然知道這個拉蒙·卡帕多西亞究竟何許人也，正是昨晚撰寫那篇關於人類基因與幻獸種基因血統理論的教授。
血族伯爵。
這個世界上，對人類以及非人血統瞭解最深厚、最博學的人，可能沒有之一。
畢竟，他活了足足750年。
“該來的，終究會來。”
搖了搖頭，萊恩將手機塞回褲兜裡，他並不感到意外，或者說，由這位大人物來‘提審’他，或許纔是最合適的。
“畢竟在我身上，出現了足以讓他瘋狂的現象——”
邁開步子，萊恩緩步走進盥洗室。
凝視鏡子中熟悉的面龐，他緩緩擰開了水龍頭，將冰涼的液珠灑在自己臉上。
萊恩需要打起精神。
誰也不知道，他接下來究竟要面對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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鍊金聖堂學術部的行政大樓是一幢相當莊嚴質樸的建築。
大堂高聳而大氣，懸吊着典雅的花幔，大理石精心雕琢的地面上鋪着地毯，以及一根根堅韌的立柱搭配古老的埃及石刻。
歷史的沉重感撲面而來。
這幢大氣的建築說是“行政大樓”，但在它的職能之中，作爲前來授課的教授們休息的辦公室，才更爲多見。
此時此刻。
行政大樓三層，301室。
【生物基因研究部】部長的辦公室大門被一隻手輕輕敲響。
“篤篤篤！”
“請進。”
刻着紫羅蘭花紋的木門只是虛掩着，從辦公室裡傳來一道儒雅、溫和的嗓音。
萊恩收拾好心情，推門而入。
掩上門，他看向端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
窗戶被沉重的、繡着古怪圖案的黑色窗簾覆蓋，外界的陽光一絲一毫都不能打進。
室內開着暖色的燈。
面色蒼白的男人將雙肘支撐在桌面上，看見萊恩到來，他的臉上勾起一抹神秘優雅的笑容。
“萊恩·溫斯特。”
“孩子，你本人比照片上還要俊朗。”
拉蒙伯爵伸出枯槁且毫無血色的手，示意萊恩坐在桌前的一張靠背椅上。
“拉蒙教授，您好。”
萊恩躬了躬身，他的神色鎮定如常，靛藍色的眸子蘊着一股說不上來的靈氣，這份獨特血脈帶來的不同，只消一眼，旁人就會被他勾起好奇心。
他邁步來到桌前，緩緩落座。
拉蒙教授也在打量着他，見他坐下，這位活了數百年，卻依舊年輕的血族伯爵蒼白的面龐頓時掀起一抹慈祥的微笑。
拉蒙教授在名貴的西裝外裹了一層白大褂。
“噠！”
拉蒙伯爵打了個響指。
頓時，辦公室內就響起了優雅的古典樂。
伯爵笑了笑，他直接進入正題。
“你大概也知道，我特地點名你來找我，究竟爲什麼吧？”
“因爲我身上的變化。”
萊恩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不錯。”
“名爲萊恩·溫斯特的孩子從小到大生長的軌跡都有跡可循。”
拉蒙伯爵的臉色漸漸嚴肅，他皺起的眉像刀片般銳利。
“包括你進入聖堂前的血液檢查，無一不在證明你是個人類的事實。”
拉蒙從辦公桌下拿出了一份文件，將其平放桌上，打開，面向萊恩。
萊恩看了看，這是他從小到大生活過的資料，詳細地無以復加，甚至他小時候誤入女廁的記錄都有。
“而這，卻是21歲，進入鍊金聖堂學術部不到兩個月的萊恩·溫斯特。”
伯爵的手指在在桌面一按，頓時，冷光投出，線條交匯，栩栩如生的畫面懸浮於半空。
畫面中央，萊恩野蠻地撕開了怪物的胸膛，他藍色的眼眸透着古老的威儀，面龐猙獰而狂野，像是從遠古降臨的魔神。
“孩子——”
拉蒙伯爵雙手合握，手肘撐桌，抱起的拳將自己的嘴脣遮掩，眼眸閃爍攝人精光，語氣凝重，一字一句地道：
“我知道所有人都有秘密，我不該窺探你的隱私。”
“但你能否告訴我，你是如何完成從純血人類，到【深淵血統】的改變？”
“.”
“事實上，教授，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身上的變化是怎麼一回事。”
直視拉蒙陡然鋒利的眉眼，萊恩顯得十分坦蕩，他鎮定自若，絲毫不畏懼與血族伯爵對視。
“我的記憶告訴我，從小到大我都和一個普通人、正常的小孩別無二致。”
“直到昨天，也就是巴特雷特校園裡，我感受到了死亡。”
“那時，我感覺體內有股非人的血液在沸騰，它逼迫着我，變成一個陌生的怪物。”
“直到現在，您口中【深淵血統】的力量疑似還在影響着我，甚至以後會一直影響下去。”
拉蒙教授皺着眉。
萊恩的答案並不能讓他滿意。
“按照你的說法，你是被動的接受了這股力量？”
萊恩頷首：“我不太確定，但能夠肯定的是，它並不以我本人的意志而轉移。”
拉蒙伯爵將萊恩的表情看在眼裡，那份坦然的懇切，不似作僞。
他沉默了片刻，沉吟道：
“或許，你從出生起，血管裡就流淌着冰冷的血。”
“就像蕾貝卡·伯倫希德一樣，天生的【深淵種族】。”
“我們的血統檢測非常完善、精準，百餘年來未曾出現過一次紕漏。”
“但你的出現，證明了我們的血統檢測並非完美。”
“也許，它只找到了你作爲人類的全部。”
“但沒發覺出你非人類的本質——或許是深淵的血液埋藏太深，躲藏的手段太高超。”
“我想，如果不是這次你即將死去，它恐怕也不會暴露出來。”
教授搖了搖頭，顯得很失望。
萊恩眨了眨眼。
教授，這麼容易就相信了他說的話？
不把他拉到研究部做一個細緻到每個細胞的血液檢查，貌似都對不起瘋狂科學家的名號吧？
辦公室陷入沉默，除了古典樂依舊在播放之外，在場的兩個人相互對視着。
“教授，其實我有個想法。”
突然，萊恩笑了笑，打破了二人之中大眼瞪大眼的窘境。
“說說看。”
拉蒙揮了揮手。
“您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所有人都是怪物——所有人的身體裡，都藏着異種的血？”
萊恩開始瞎掰。
“這個話題早在幾十年前就被我們否決了。”
拉蒙蒼白的面龐顯露出一抹笑容：“但我想聽聽你能說出什麼。”
“人與深淵種族，本就是一體兩面。”
“深淵種族，是由於身體的自然選擇，將基因裡怪物的一面【外顯】了，至於他們作爲人類的一面，則【內隱】在骨髓深處。”
“人類，恰巧相反，【外顯】的是作爲人的一面，【內隱】的是怪物的一面。”
萊恩眨了眨眼睛，努力把自己內心的想法表達出來：
“也許，以前的我【外顯】人類的一面，過了昨天后，【外顯】的就是深淵的一面。”
“呵呵——”
拉蒙伯爵笑的很慈祥，他鼓了鼓掌，以示鼓勵。
“你的確思考過，你自己也對身體的異變感到措手不及吧？否則，也不會將如此的猜想脫口而出。”
道出很給萊恩面子的評價，拉蒙伯爵好像失去了在這件事上刨根問底的興趣，他優雅地微笑：
“孩子，既然你本人也對身上的異變感到迷茫，那今日的【會談】，也沒什麼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言外之意，就是萊恩一問三不知，從他嘴裡得不出什麼有幫助的信息。
“我爲你準備了一項血液檢查。”
“時間約在了明天下午，據我所知，你三天後才正式上課，對麼？”
拉蒙伯爵打了個響指，辦公室內的古典樂曲驟然停歇。
“是的。”
果然還是來了。
這纔是重頭戲，前面說的那些全是走過場罷了。
萊恩點了點頭。
他沒想過拉蒙伯爵會相信他的一面之詞，後者，以及後者所代表的鍊金聖堂，都是不拿出真實數據、將一切拆散揉碎寫成事無鉅細的報告，就決不罷休的主。
“真實的血液數據比一切都更具有說服力，我們會將你現在的血與以前的血液對比。”
“其中，包括了你孩提時期的血液。”
“如果這些樣本中的確存在某些被我們忽略的關鍵，這便足以證明你天生就擁有深淵的血液。”
“可如果現在的血液樣本與從前的截然不同，彷彿是從兩個獨立個體採集而來的，那就證明，你身上出現了僅有【上帝】才能完成的奇蹟。”
拉蒙伯爵的語氣帶着歉意。
“孩子，很遺憾，如果我們發現是第二種結論，你或許就要常常來【生物基因研究部】做客了。”
就是當小白鼠，做實驗。
萊恩沒有問他孩提時代的血液究竟從何而來，他心知肚明。
這位活了750年的老教授還是認爲：從人口中說出的話真假參半，但科技帶來的事實卻鐵證如山。
可他之前——
分明就被【血液檢測】欺騙過一次了，不是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