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光線昏暗的柴房裡,忽然傳出一聲微弱蚊蠅的細小聲音,隨即,一旁柴草堆上也傳來了一陣細細索索的聲響。
隨着聲響,一個虛弱得快要斷氣一般的身子動了動。
“疼,疼,疼……”
顧昕剛挪動了一下身體,就被鑽心的痛刺激得頭皮發麻,隨即她心念一動。
等等!
她不是死了嗎?!怎麼還會覺得疼?
她清楚的記得,她被那些覬覦師父楚雲城傳授給她的秘笈的人圍攻慘死。
爲了逼迫自己交出秘笈,他們對自己百般折磨,凌遲算什麼?她所受到的痛楚比凌遲更甚百倍!
一想到那些比自己高出許多級別的修真者的嘴臉,顧昕星子般澄澈的眼眸驟然冷冽了下來。
她雙拳緊握,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殺人者,人恆殺之!
既然她沒有死,那麼血債血償,以牙還牙,那羣人就等着死吧!
就在此時,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清亮的月色照射進來,顧昕的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可當她看見門口月色下那個纖瘦的身影時,又疑惑的皺了皺眉。
只見那女孩兒走到顧昕身邊,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顫抖的手試了試顧昕的鼻息。
不過一霎,她便隱忍的哭了起來:“小昕,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膽子早些來看你,才讓你……”
顧昕聞言皺眉,因爲是孤兒的緣故,她平生要強慣了。如今聽着這斷斷續續的哭聲,顧昕只覺心煩,忍不住道:“煩死了。”
她清冷的聲線如一把刀,頓時將女孩兒的哭聲切斷。
地上女孩兒如見鬼魅般退了一步,隨即又撲上前來:“小昕,你,你沒事?”
顧昕還沒說話,對方倒是轉悲爲喜,慌忙過來拉顧昕。
顧昕在她攙扶下坐起身來,只聽她道:“小昕,真的是天意,你還記得去歲的算命先生嗎?她可是說了,你可浴火重生,從此扶搖直上。”
顧昕冷哼一聲,胸中又禁不住浮起復仇的怒意。
扶搖直上?她此生不再追求名利,只求快意恩仇,殺盡那些僞君子!
“我給你帶了些吃的,你快吃些吧。”女孩兒說着放了一碗飯菜過來,又轉身擰了抹布替顧昕擦拭。
凝固的血色漸漸被清洗,露出顧昕一張白淨的臉來。
那是一張令人過目難忘的臉。
眉目如畫,五官精緻,是一張處處透着精緻的美人臉,可偏偏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又將她無端染上了一絲飛揚的氣質。
分明該是個小家碧玉的美人,卻因爲這雙眸子多了一絲袖手天下的霸氣。
偏偏兩種氣質交織無間,又讓人覺得異常和諧。
爲顧昕擦拭的女孩兒手腕微僵,傻傻盯着顧昕看了半晌。
顧昕被看得不耐煩,想到自己那絕世的容顏,忍不住道:“沒見過美女?”
那女孩兒這才驚醒過來,垂頭道:“小昕,怎麼覺得你有些不一樣了?”
顧昕再度冷哼一聲,經歷一次那樣痛心疾首的背叛和圍殺,任誰都會不一樣吧?
她吃飽喝足抹了抹嘴,伸手拖過水盆準備自己清洗,一低頭卻傻在了那裡。
陌生的眼角眉梢,這,不是她的臉!!!
“我,我,這是我?”
顧昕正要擡頭質問,腦袋裡猛的傳來一陣錐心刺骨的痛楚,如潮水般的陌生記憶蜂擁而來,幾乎要將顧昕的心智掩埋。
她抱頭滾地,痛苦的呻.吟還是從牙縫裡溢出。
原來,原來她真的已經死了。
如今的她,重生在了凡人世界大周國皇宮外的墨離閣,雖說是皇室別苑,可誰都知道,這裡實際是大周皇室供奉修真者的地方。
凡人世界的皇族,多半有這樣的習慣,供奉大量的修真者以期遇到國難之時,讓修真者成爲自己的武器。
而原主……
顧昕眼角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流淌下來,眼前劃過那張猙獰的臉、他那身修真者的衣服、那嘲諷的眼神以及那些毒打,讓她的身體產生了本能的反應。
顧昕渾身發抖,只爲了這個女孩兒所遭受到的屈辱。
她,死得何其慘烈。
“劉……啓……”
顧昕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這兩個字,一旁的女孩兒卻猛的抱住了她,低聲道:“小昕,我知道你恨……可是,我們只是牲口都不如的奴婢,我們得罪不起皇室供奉的修真者的。”
她說着頓了頓:“你且好好休息,等閣主回來,我一定會向他求情。”
看着芹兒走遠,顧昕乾脆閉目調息。
一番生死重生,饒是她定力超羣,也覺得心頭百味雜陳。
前生今世,恩怨重重,而她如今已然成了一個凡人。
凡人,凡人這麼報仇?
顧昕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下意識調動內息,卻猛的坐了起來。
她看到了什麼?!
丹田處一縷靈光微動,那熟悉的光澤和氣韻讓顧昕險些激動得驚呼出口。
她,體內竟然還有一縷前世的真氣未散。
一霎間,前世最後的畫面一一閃過,顧昕頓時明白過來,定是她前世臨死之時師父給她的玉佩護住了她的魂魄,所以才讓本該魂飛魄散的她,重生在了這裡。
想到楚雲城,那個唯一對自己好的人,顧昕思潮起伏。
就在此時,房門豁然被人推開,緊接着一個瘦弱的身軀迎面撲來。
顧昕伸手接住,觸手一片溫熱,淡淡的鐵鏽氣息撲鼻而來,她低頭,看見了被打破額角的芹兒。
“小昕,你,你快跑……”
“跑得了嗎?”
隨着一個陰冷跋扈的聲音,不大的柴房頓時被照亮。
裡裡外外十幾把火把,散發出濃烈的松木氣味。
而那十來個人前,站着一身華服的年輕人。
年紀約莫二十歲上下,五官還算英俊,可眉宇間總散發着一股讓人不舒服的氣韻,就好像在面對一條毒蛇。
顧昕皺了皺眉,這樣的男人,若在前世早被她戳瞎雙眼。
“顧昕是吧?”
他大搖大擺的走到顧昕跟前,目光挑剔的將她掃視了一遍,冷笑道:“也算不得什麼絕色,嬌矜什麼?”
顧昕冷冷看着他,並不言語。
“劉公子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若是有個修真者的夫君,你也就不再是卑微的賤婢,好歹也算半個主子。”
他說着陰測測的笑道:“本皇子親自過來帶你,就算給你天大的面子了,你可別不識好歹,乖乖從了劉公子,今後吃香喝辣……”
“我若不肯呢?!”
顧昕驟然打斷二皇子的話,冷冷開口。
一向被人順從慣了的二皇子秦陽微微一怔,隨即冷笑道:“欲擒故縱,你就是這麼勾引的劉公子吧?瞧着這麼有骨氣,那你怎麼不去死呢?”
顧昕冷然一笑,死過了,還要怎麼死?
她緩緩站起身,目光傲然無懼的迎上秦陽的目光,瘦小的身材卻挺直如鬆,凜然的氣勢居然讓人生出些敬畏之心來。
“殿下身爲皇子,卻威逼奴婢去死,這話傳出去就不怕人笑話?”
顧昕向前一步,氣勢洶洶,秦陽居然忍不住退了一步。
“殿下身爲皇子,不維護法度公正,卻一味偏袒修真者,豈非讓人心寒?”
顧昕繼續前進,秦陽又退了一步。
“殿下身爲皇子,卻成爲行兇者的幫兇,豈非墜了身價,讓人不齒?”
顧昕三個問題擲地有聲,震得衆人都愣在當場。
誰又能想到一個伺候人的奴婢,居然有這樣的氣勢和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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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秦陽才反應過來,一巴掌狠狠扇向顧昕臉頰:“本皇子還輪不到你這個賤婢教訓!”
眼看手掌即將貼上顧昕的臉頰,顧昕卻脣角微勾,隨即衆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再度定睛看去時,卻是二皇子秦陽被顧昕狠狠打了一巴掌。
“你身爲皇子不爲社稷,不圖自強,一味依靠修真者,本末倒置!”
顧昕甩了甩有點兒發麻的手,心底嘆息一聲,雖然那一縷真氣還在,可她的功力不如前世百分之一。
對付秦陽這樣的廢物到綽綽有餘,可要對付真正的高手,恐怕……
顧昕皺了皺眉,覺得解決了此間事,還是得繼續修煉看看。
而她這一瞬間的失神,那邊秦陽卻已經炸了毛:“媽的,給我把這個賤人拿了,扒光了送給劉公子!”
秦陽咬牙切齒:“等劉公子完事,就把她給我吊在城頭讓千人看萬人賞!”
芹兒聞言急忙磕頭道:“二皇子,您就饒了小昕這一次吧。”
秦陽正在氣頭上,聞言冷冷一笑,朝芹兒伸手一指:“把這個賤人也一併處置了。”
芹兒頓時嚇得只會流淚,顧昕見不得她如此懦弱,邁步擋在她的跟前,一言不發的凝視着眼前的人。
十來個身強力壯的大漢,不過,顧昕冷冷一笑,都是凡人。
她傲然不懼的模樣徹底激怒了秦陽,他嘶吼着、催促着、瘋狂的讓手下侍衛朝顧昕撲過去。
顧昕沉心靜氣,調動起體內那一絲靈力,突然如獵豹般奔突而去。
世界一瞬間安靜下來,顧昕鬼魅般的身法游魚一般穿梭在侍衛之中,所過之處並指如劍,狠狠擊中對方几處要穴。
不過眨眼間就掠過了十幾個侍衛,穩穩的回到了原地。
直到顧昕回到原地,她的殘影才漸漸歸攏與她合二爲一。
世界,一霎靜得沒有半點兒聲息。
秦陽看着顧昕,第一次有了膽寒的感覺,就在此時他跟前十幾個侍衛咚一聲齊齊倒地。
重物倒地的沉悶聲響將秦陽驚醒,他驚疑不定的看着顧昕,不明白這個瘦弱得一把就可以掐死的婢女,哪兒來的能耐。
“你,你……”
秦陽臉色陣青陣白,眼前女孩兒白.皙的臉上掛着一種上位者慣有的淡定,眉眼在明滅的火把光線下顯得那麼不真實。
而她身上兀自傷痕累累,散發着淡淡的血腥氣息,更叫她整個人宛若從地獄歸來的修羅。
顧昕也沒有料到,自己殘存一絲的真氣居然還有這樣的功力,心底禁不住有些竊喜。
可經過一世,顧昕更明白斯人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想了想便開口道:“殿下不是說我最擅勾引男人嗎?您且看看,這周圍是哪位修真者在保護我。”
秦陽聞言頓時縮了脖子四下觀望。
修真者可千里取人首級、可縮地爲方、可肉白骨活死人……
他,不敢賭。
可他心底的大石也放了下來,是啊,這麼個臭丫頭,能有什麼能耐,定然是勾引了其他修真者保護她。
這個想法讓秦陽找到了離開的理由,他一邊退一邊道:“賤人,你給我等着!”
眼看着跑遠的秦陽,顧昕脣角鄙夷的笑意更濃烈了幾分。
不管是修真界還是凡人界,從來都是弱肉強食,而這一世,她不要再做從前的顧昕,這一世。
人爲魚肉,她爲刀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