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防人心不穩,引發不必要的動亂,對船隊造成損害,回易副使湯鷽落水身亡的消息被刻意封鎖,知情人禁止對外傳播。
然而,就在船隊停靠泉州港三天,做好一切準備,打算開放港口跟商賈交易之時,湯副使身亡的消息在船隊中蔓延開來,一天之內,在整個船隊傳開。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回易船隊具體回易一直是湯鷽負責,所有賬目也都在他手中,如今他意外身亡,各船貨物數量就沒了知情人審覈監督,若最終出售數量和賬目不符,問題自然就能全部推給已經身亡的湯鷽。
故而,各種陰謀論肆意傳播,雖無惡意,但最終矛頭都指向回易正使楊叢義,因爲副使一死,他就成了船隊中唯一的高官,沒人再能對他形成制衡。
從沈縉口中獲知輿情的楊叢義,馬上從悲痛中走了出來,立即將所有海船主事召集起來宣佈回易處決定。
“回易副使湯大人在外海意外落水,苦苦尋找三天,我們只找到一件衣裳和一根髮簪,據推測,湯大人很可能已經身亡,三天前,我已把此事飛報臨安。不論生死,我們會繼續尋找湯大人的蹤跡。回易是朝廷大事,湯大人不在,回易也要繼續進行,在朝廷沒有明確的命令傳來之前,在此我代表回易處宣佈,從今天起,回易參軍沈縉全權接手船隊與商賈的交易,回易參軍陸游協助交易,對每一筆交易進行監督。”
“另外,湯大人之前負責的每一筆交易都有流水記錄,也有總賬。每一艘船裝載幾種貨物,各有多少,也都有詳細的核對記錄。所以,我要告訴大家,管好你們各自船上的人,不要動歪心思,在此後的交易中,若發現哪艘船上的貨物數量少於賬目記錄,超過一定數目,軍法從事!”
“是!”
衆人齊聲迴應。
各船主事都是精武軍,楊叢義監軍、統領一肩挑,他此時發話哪有人敢不聽?
回易處的決定很快在船隊中傳開,人心漸漸穩定下來。
港口開放,開始交易,早已在泉州城等待數月的商賈,立刻聞風而動,攜帶大筆錢款齊聚港口營地。
船隊有什麼貨物,售價多少,全都在交易選擇區一一展出。
然而,爭做第一筆交易的豪商鉅富根本不會花時間去挑選貨物,要買什麼,買多少,船隊沒回大宋之前,他們就已經做好決定,他們在第一次回易中獲得了巨大的好處,這次自然不會落於人後。
回易廳內,沈縉、陸游一左一右,一個負責議價驗款,另一個出具提貨單。
交易開始,平常深居簡出、難以見到真身的豪商鉅富,在他們兩人面前爭得像孩子,生怕輪不到他們採購貨物。
“諸位不要爭搶,這次的貨很多,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保證都能買到。諸位既然着急,想盡快拿到貨,就回去坐下,一個個來,用不了一盞茶時間,拿到提貨單,今天就能提貨。”
沈縉實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說幾句話,穩穩他們的焦躁而激動的心。
衆人這才一一回去做好。
“按座位順序來吧。一個一個來,千萬不要搶,諸位拿不到提貨單,我們絕對不會走。”
沈縉話音未落,坐在第一位的富商起身上前,拿出厚厚一疊銀鈔放在他身前桌上,口中高聲道:“白銀一百萬兩,只要香料!”
沈縉沒有觸碰面前的銀鈔,向那富商笑道:“回易處的貨物按銅錢標價,可不是白銀,這一百萬兩白銀能兌換多少銅錢?還有,我們的香料有三十多種,你要哪幾種,還是每種都要?”
那富商道:“大人,一兩白銀兌換兩貫銅錢這都是多少年的規矩了,我這一百萬兩白銀當然能換二百萬貫銅錢。至於香料種類我沒有要求,只給一種當然最好,但我也知道這不可能,少給幾種就行。”
白銀的價值因爲靖康之亂,在大宋管轄區一再提高,但近些年,特別是八年前回易船隊從西洋帶回來大批金銀之後,價值逐漸穩定,可在某些地區,白銀的價值是在降低的。
特別是在外貿繁盛的泉州、明州、臨安等地,因爲白銀大量交易,大量出現,與銅錢相比,價值一直在降低,之前一兩白銀能換兩千個銅錢,現在只能換一千七八百個,往後會更低。
“不對吧,據我所知,一兩白銀不管是在泉州還是明州、臨安都不可能換到兩貫錢。回易處是爲朝廷辦事,售賣貨物的錢最終都要上交國庫,若我們帶着銀子回臨安,換不到足夠的銅錢,這巨大的窟窿,我們可沒法補,追究起來,我們也承擔不起。買賣講究公平,講究你情我願,所以還需要你能理解我們的難處。”
當初回易處採購貨物時就因爲是用白銀計價還是用銅錢計價內部爭論許久,因爲白銀價值一直變動,把貨物賒給回易處的商賈都不同意白銀計價,堅持要用銅錢,最終回易處妥協,下定決心,所有貨物統一使用銅錢計價。這番曲折,湯鷽跟沈縉和陸游都講過,如今他們遇到這種問題自然就會警惕,不然吃了虧,可沒地方說理。
“胡掌櫃,現在的世道比之前穩定多了,一兩白銀哪裡還能換到兩千個銅錢,在臨安只能換到一千六百個了!你要是今天帶的錢不夠,再讓家裡送些錢來就是了,上百船貨,總會輪到你。”
排在第二位的商賈迫不及待的想把那富商趕出去,如此一來,他就排一位了。
那胡姓富商一聽後面有人擠兌,馬上向沈縉道:“那我一百萬兩白銀就算一百六十萬貫銅錢,只採購兩種香料!”
“好,既然如此,一兩白銀就按一千六百個銅錢計價。爲公平起見,所有人都依照這個標準。諸位可有異議?”
沈縉先請胡姓富商在桌前坐下,而後擡眼掃視一衆商賈。
“既然銀子最終要回臨安,按臨安的銀子和銅錢計價,我沒有異議,完全贊同。”之前擠兌胡姓富商的商賈迴應。
這種時候有異議,必然會被人看不起,甚至還會失去拿到西洋貨的機會,到時候別人賺錢,他只能在一遍扼腕嘆息了。
於是,其他人也紛紛點頭,開口表示認同。
“好,這張契約你按提示填寫清楚,姓名、商號名稱、常駐州府縣、貨物用途等都寫上,不要漏,按上指印。”
沈縉將一張版印交易契約遞給胡姓富商,提示他按要求仔細填寫,這張契約要在回易處存檔,以備朝廷查驗。
在富商提筆填寫契約時,沈縉方纔拿過桌上的那疊銀鈔點數。
不多時,點算清楚,每張銀鈔一萬兩,整整一百張,不多不少。
至於銀鈔真僞不是他能分辨的,即使湯鷽在,也不可能分辨的出來,但他並不擔心收到僞鈔,因爲回易處代表的是朝廷,若有商賈敢欺騙回易處被查出來,一旦追究起來,那商賈怕是得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胡姓富商很快將交易契約填好,交回沈縉手中。
在此之前,沈縉已經爲他挑選好兩種香料,並計算好具體數量。
拿到交易契約,他馬上填寫貨物種類和數量,而後將契約遞到對面等待的陸游手中。
陸游一言不發,查看契約上的貨物數量和種類,再比照各船貨物和數量,默默填好提貨憑證。
“三天之內,去七號船和九號船取貨。”
陸游說完將兩張取貨單交給身前的胡姓富商。
“多謝兩位大人!告辭!”
那富商接過提貨單看了一眼,見上面有貨物種類、數量和船號,信息很清楚,於是道謝之後,直接轉身離去。
他哪裡等得了三天,今天他就要提貨!
那人剛走,不等沈縉發話,排在第二位的商賈馬上上前,將一疊銀鈔放在桌上,笑道:“白銀二百萬兩,採購三百二十萬貫香料,我只要三種,每種一百萬貫左右!”
沈縉請那商賈坐下,將交易契約放到他面前,再交代一番填寫要求,便拿起銀鈔點數。
不多時,銀鈔清點無誤,裝進信封封存,等交易契約填好,便在封信上寫下商賈的常駐地址、商號和姓名,而後又將交易契約上的貨物種類、數量和總價填寫清楚。
陸游接過契約,比照各船貨物,很快將提貨單填好。
“三天之內,到八號船、十號船、十三號船取貨。憑證丟失,後果自負。”
叮囑提醒的同時,陸游將提貨單交到對方手中。
“大人說笑了,這麼重要的憑據怎麼會丟,我馬上就去提貨。多謝兩位大人!”
那商賈說笑間,轉身快步離去,迫不及待的去交割貨物。
“大人,我也要三百二十萬貫貨,一半香料,一半藥材,這是銀鈔二百萬兩。”
第三位富商未等上前,就已經急不可耐的開口,銀鈔也在手中備好。
第一次見到這等陣勢的陸游被深深的震撼。
他此前見過最多的錢,也不過才幾十萬貫,而今不到小半個時辰,就已是七八百萬貫,心底不由得冒出一個疑問,這次回易能賺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