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地方官(知州)很快就批閱了馬書生的這份關於改善蘇軾及其一家老小生活條件的上書,他認爲這份上書言辭懇切,提出的建議十分恰當,應當批准。於是,他大手一揮,在這份上書的末尾寫下批示:同意。茲准予蘇軾耕種黃州城東荒坡的土地共計五十畝。
他命令手下辦事員以最快的速度告知蘇軾,因爲春耕馬上就要開始了。
黃州通判聽聞了這個消息,走到知州面前,面有難色,對知州說:“我們給蘇軾土地,會不會因此得罪京官?上頭的意思是讓蘇軾在這裡吃一些苦頭,我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忤逆上面的意思?”
黃州知州用斬釘截鐵的語氣回答:“我們這樣做是沒有任何錯誤的,對待那些像蘇軾那樣犯過錯誤的同志,我們應該本着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態度,要關心他們的生活,關心他們的思想情況,至少也要給他們一條活路,給蘇軾幾十畝田,讓他自力更生,有什麼不好,本太守可不願意像朝廷裡的某些小人一樣對我們自己的同志殘酷鎮壓、無情打擊。”
通判還是有些疑惑:“要是上頭怪罪下來,這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知州大義凜然:“我是黃州的主官,出了事情,我來擔責任。”
蘇軾走過了寒冬,迎來了到黃州的第一個春天。
正如王閏之所常常說的,熬過了這個寒冬,你就能感受到春天的溫暖。
而黃州當地政府的辦事員也送來了好消息,他告訴蘇軾,事不宜遲,可以立即準備春耕了。如有需要,可以求助政府,政府可以提供良種和耕牛。
一切準備妥當,原先那死寂死寂的城東坡,在蘇軾一家人的齊心協力的勞動之下,又一次恢復了煙火氣。蘇軾爲了紀念太守與那位書生的幫忙,就自號東坡居士(意思是居住在東坡的士人)。也許,這一刻的他並不知道,東坡這個號,竟然比他的名和字更加出名,後世的人,也更喜歡叫他蘇東坡。
接下來,我們就稱他爲蘇東坡。
蘇東坡一家人,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大生產運動。他們一邊勞動,一邊喊出這樣的口號: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蘇軾爲官多年,少年時又主要是在讀書,對於農事,他並不是行家裡手。有時,幹起活來,顯得力不從心。但是,王閏之卻把農活做得得心應手,在田裡,她揮汗如雨,她的力氣,絲毫不輸給一個壯漢。她動作熟練,她不緊不慢,她從容不迫。蘇東坡累得喘粗氣,她還在地裡幹活,不知疲倦。奔向小康,機會已經降臨了,而王閏之要做的,就是抓住機會,給蘇東坡更好的條件,讓他更好的投入到文學創作中,從而寫出不朽的、流芳千古的好文章。
東坡居士自然知道妻子的心意,但他也不忘記關心妻子,每天勞動完之後,他總要回家給妻子燒水燙腳,給她鬆鬆肩,捶捶背。
一天晚上,他看到妻子眼裡閃爍的淚花,他問妻子,累嗎?妻子回答:“我很累,但是爲了你,我覺得我付出再多的勞累也值得。不過,有件事情我一直埋在心裡,我想向你道歉,當初,官府來人抓你,情急之下,我燒了你好多好多詩稿文稿,我知道,有些文章,你憑藉記憶再也不會想起來了,這文章,可是你的命根子啊。我真的好慚愧。現在我拼命幹活,多種些糧食,多釀些酒,就當是對夫君的補償了。”
蘇軾撲倒王閏之的懷裡,哭得很傷心:“沒事的,那些都過去了。是我愧對你啊!你自從嫁給我,一直受苦,沒過過好日子。你本來應該是個官太太,卻成了個農婦。季璋,說說你的願望吧,現在我也許沒有辦法幫你實現,但是,我會記在心裡,早晚有一天,一定會實現的。”
“那好吧,我和姐姐有同樣的願望,那就是被封爲郡君。不過,我還有第二個願望,等哪一天你高升了,一定要給我過一個像樣的生日。”
蘇軾默默記下。
這年三月七日,他與幾個友人約好一起散步,目的地是沙湖。臨走前,王閏之囑咐他帶好雨傘,他不聽,他說,這晴空萬里,怎麼會下雨呢?
可是,當他與友人走到小樹林裡,忽聽雷聲大作,天空陰沉了下來,轉瞬間大雨傾盆,這時,同行者紛紛往家裡跑,他們勸蘇軾,趕緊找個地方避雨。
這時的東坡先生,正在雨中思考人生。他已經完全感受不到雨的存在。他想到了自己宦海浮沉,想起自己這些年所歷經的寵辱,想起自己曾經的夢想,想起愛他的王閏之,他越想越多,在一生巨大的驚雷聲之後,他大徹大悟:夢有多遠,愛有多深,原來都是一場風景!
在暴雨中,蘇東坡徐徐前進,還吹着口哨,草鞋已經被淋的溼透,他也不當回事。
就這樣走回家中。蘇東坡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
王閏之在門口迎接他,告訴他,她早已知道夫君會淋雨,提前在家裡燒好了洗澡水(注意那時候沒有太陽能和電熱水器),還熬好了薑湯,還做好了飯,就等夫君回來了。
快去洗澡吧,我去給你洗淋溼的衣服。
蘇東坡很感動,他的心暖暖的,很舒服,他忘卻了被雨淋溼的寒冷。
他走向浴室,一邊泡澡,一邊構思着新作,他想着這一天下午發生的事,與此同時,想到了自己過去的人生,也在暢想未來,他有了靈感,他有了一種非要寫下什麼不可的感覺。
洗完澡,喝完薑湯,吃完飯,正準備研磨,寫一首詞,到了書房,才發現王閏之早已經把墨研好。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愛情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