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窮孩子似乎並沒有對請他們吃飯的這位富家子弟有一星半點兒的感激,相反,他們關注的,是范仲淹有沒有吃富家子弟從外面帶回來的美食,這其中,就有街上網紅美食,烤豬肉,那是一個寺廟裡的和尚烤出來的,肉外酥裡嫩,噴香噴香的,格外誘人,他們之中的三個人心想:范仲淹天天吃糠咽菜,看到這美味,肯定不會放過機會,必然是狼吞虎嚥的吃起來。
但是,那三個人錯了,一個人打賭打贏了,范仲淹確實沒吃,第一天不吃,第二天還是不吃,第三天真的是沒法吃了————發黴了。有時候,真理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有時候,做好自己就足夠了,沒有那個必要去揣摩他人怎樣去做。
富家子弟也是大大的疑惑與不解:這麼好吃的食物,爲啥你范仲淹不吃呢?他真的想不明白,他很想問個究竟,他走上前,很想問問范仲淹到底爲什麼不吃,但是,他被一個窮孩子給攔住了:“沒事,下回再請一次客,再給范仲淹帶一點好吃的,看看他吃不吃。”“爲什麼這一次又是我請客,我們就不能AA制嗎?或者是AAB?(這是一種加權的AA制,由一方出主要的錢,其餘的錢平均分攤)”富家子弟有些不樂意了。
“那誰教你父親是縣丞,你是富家子弟,而我們,確實沒有錢啊!”
乍一聽上去,確實有理有據。富家子弟弱弱地說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好吧。”
第二次請客吃飯,窮孩子們再一次吃得不亦樂乎。富家子弟漸漸發現了一些規律。尤其讓富家子弟難忘的是,他請他們吃一次飯,假如是中午請客,他們就從早晨開始不吃飯,假如是晚上請客,他們就從中午開始不吃飯,然後上了菜之後,也沒有半點禮數,開始猛吃,最後吃到拉稀,他們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富家子弟無奈地表示,對於這些同學,他甚是無語。可是,又能怎麼辦呢?想遇到素質更高、水平更高的同學,你咋就不考到太學,考到國子監呢?誰叫你當初考試分數低,只能到南京應天府書院來讀書呢?怨天,沒有用,尤人(指責別人),更沒有用,還是抓緊好好讀書,考中科舉,成爲進士,步入仕途,這纔是人間正道。
在這裡,我去寫窮孩子們的“衆生相”,只是依據相關歷史故事與文人筆記,進行我能力範圍所能達到的最客觀的描寫,對於窮孩子,甚至是對於窮人,我沒有任何主觀上的厭惡感,更沒有偏見。其實,范仲淹也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窮孩子,但是,我並沒有給范仲淹貼上窮孩子的標籤,這是有原因的,也是有深刻意味的:有些人只是暫時貧窮,有些人窮一輩子,有些人一代一代貧窮了下去。
路遙有一部很出名的小說《平凡的世界》,上面有這樣一句話:“黃河水還有再清的那一天,人不能窮一輩子。”這是孫少安渴望拜託貧窮的心願,也是他不屈服於命運的錚錚誓言。後來,他成功地拜託了貧窮,成爲冒尖戶、萬元戶,成爲那個小村莊里人人敬仰的偉大人物。
但是,現實卻是這個樣子:很多人不僅僅是讀書的時候窮,少年時窮,而且一輩子都很貧困。那麼,爲什麼會這樣?因爲只有一部分人窮在表面,窮在物質上,絕大部分人的貧窮,窮在精神上,窮在內心裡,甚至是深入骨髓一般,窮到了骨頭裡。
愛佔別人小便宜,這是一個極其不好的習慣,這樣會使你失去別人真正的尊重以及關鍵時刻的鼎力相助。
然而,愛佔別人小便宜的習慣卻一代又一代流傳了下來,這種思想植根在許許多多人的心裡。因而,貧窮就這樣一代又一代流傳了下來,很難徹底消失。
給范仲淹從外面帶飯的行爲,一直持續到第三次,這一次,真的持續不下去了。因爲,范仲淹從來就沒有吃,連一筷子都不去動。
富家子弟有些不理解,更有些惱火,他找到一個機會,要到范仲淹跟前問個究竟,他這樣去做了,而接下來,聽完范仲淹的回答,他迅速對范仲淹投來敬佩的目光,那是發自內心的敬佩,那是真心的尊重。
范仲淹不卑不亢地說:“同學你能夠破費,給我帶好吃的,這個我很感動,我收下了,是因爲當着那麼多同學的面,拒絕你,會讓你下不來臺。但是,手下這一次又一次的美食,我告訴我自己,不能吃,因爲我現在,每天也就是喝一碗粥,吃一點鹹菜,吃太好了,怕我的胃根本消化不了,吃好吃的吃多了,以後吃糠咽菜的生活就會過得不適應了。但是,同學,你別生氣,以後就不要給我帶好吃的了,謝謝。”
富家子弟從范仲淹的話語裡感受到一種力量,這力量大到足夠克服范仲淹在生活中的種種困難,又從范仲淹的話語裡感受到一種自尊,這自尊不同於其他人愛面子,又比那些窮孩子的自尊更容易讓別人發自內心的去尊重他,而那些窮孩子,往往有着極高又極其脆弱的自尊以及極其狹小的氣量,愛面子,但沒有與他們要的面子相匹配的德行和實力,他們就像玻璃一樣,脆弱到一碰就碎,而且容納不下任何東西。
范仲淹在美食方面,保持了他的定力,接下來,獎學金是很誘人的,他還能繼續保持他的定力嗎?官家來應天府視察,他還能繼續保持他的定力嗎?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