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動靜，樑範和虞允文中斷談話，齊齊看來。
“無事，是張統領麾下。”樑範說着，露出一個迷人微笑。
張敵萬看着樑範那雖然迷人卻十分不和時宜的笑容，突然覺得渾身一陣激靈。
是啊，這可是戰場，剛剛死掉幾萬人，還能夠如此鎮定！莫非，他是地獄來使？張敵萬感覺自己似乎是重新認識面前人一般，他總感覺，樑範與自己，與身邊人，似乎格格不入……
例如眼前，他以前不過是談笑間殺掉幾個人，頂多幾十人，往往還要感慨萬分，而眼前人，剛剛乾掉四萬多敵人，還能笑得如此無邪……
不過，看到虞允文表情後，他便釋然，這讀書人硬起心腸來，果然更是厲害。
“若是金人能多來些，還能打掉，悔不當初啊……”老虞突然感嘆起來。
樑範忍不住了，“我的虞大官人，若是真來個七八萬，不等咱們炮響，他們就衝破伏擊圈了……再說，那會可是您堅持不能超過四萬多……”
“哈哈哈，老夫說說而已，說說而已……哈哈哈……”老虞捋着鬍子，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笑着。
“臨波，我等渡江北上，勝算能有多大？”
膨脹了！老虞膨脹了，這是樑範最直觀的想法。還沒有吃掉完顏亮軍團的多少，就想着渡江北上收復失地去了。
“此刻我們只有兩萬人，對面至少還有十餘萬大軍，多是騎兵，若是被團團圍住，我等插翅難飛。此前藉着他們不熟悉火炮，纔有此戰果，若是與其馬上作戰，佔不得如此大便宜。”
虞允文沉思了會，“是啊，勝利不可複製……但是，此戰之後，他是會繼續尋個處所渡江，還是揮師北上，去解決完顏庸？”
樑範裝作思考片刻，“只怕以他的習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依舊會找個場合重新嘗試，只有狠狠地、徹底打疼打醒，纔有可能返回。”
“那汴梁……”
“恕小子直言，一會兒工夫，您老的胃口大了數倍。”
“你小子懂個什麼，真要是能收回汴梁，莫說是這擅權指揮，便是真讓老夫帶一隻兵馬去，也不是不敢！”
沒想到老虞比樑範還要激進，不過……眼下時機並不好。
“完顏亮出動幾十萬大軍，儘管唐島以及陝西死傷不少，但真正的主力還在面前，淮西淮北還有些兵馬，若是完顏亮真的要急着去和完顏庸決戰，他必然只會在重點城池留下兵馬防禦。洛陽城和汴梁，怎麼看都是會留下幾萬軍隊……”
“先不說了，你心中有數便是，若是真有機會，說不得咱們去試一試！”
瘋了，絕壁瘋了，前世，虞允文可是個求穩之人，一直等啊等，愣是把自己等死，也沒來得及去北伐。最後被韓侂冑那個傢伙糟踐了他多年休養生息的成果，不得不說是個遺憾。
但是今世的老虞，怎麼就變得如此激進了？
……
隨着掃尾漸次結束，天色徹底變暗，戰場上的殺戮總算沒有了動靜，那怪異的聲音也漸漸消失。金人逃跑的有限，大部分都是逃不掉被殺或者投降。
時間不等人，爲防變故，人們開始點着火把清掃戰場。
但是就因爲火光的映襯，在暗夜裡說不出的恐懼，要不是有着無數軍卒走來走去，整個就是煉獄重現。
宋軍自覺分成小隊，十幾人一組，提着刀在戰場上做最後的檢查，主要是看看有沒有漏掉自己的同伴。
當然，由於火炮轟擊和火藥彈爆炸的特性，他們習慣性的拿刀戳着那些沒有散碎的屍體。畢竟，在一堆碎塊中間，突兀出現囫圇的，本身就是奇怪的事情。反正他們懶得確認是不是裝死，直接一刀插進去，拔出來便是。
不少戰士一邊檢查，一邊開始蒐集戰利品，金兵渡淮以來，連續佔不少城池，雖然大多人已經細軟跑，但是總還是有些收穫。更不用說還有些喜歡窖藏的富戶，都白白便宜金人。
不過，如今，風水輪流轉，成了宋軍的囊中之物。
這可是勝者應有的獎勵，多少人打仗，就是等着最後收穫的時節。大件上交，小件自己留下，主將是不會管的。要不然，憑什麼讓人爲你賣命。
因此，在令人作嘔的氣味當中，仍舊時不時的傳出陣陣驚歎和笑聲。那，是收穫的喜悅……
畢竟是晚上，難以看的清楚，若是一個搜查，等到何時。索性虞允文下令，每人擡上幾具屍身，清理完速速埋了。
如此一來，速度快上許多，戰士們和流水線操作工一般，熟練的切下耳朵，搬起來摞到一旁，由俘虜們挖坑掩埋。
至於那些無法規整的，只好就地埋了。
如此一來，進度驟然加快。兩萬人一起行動，沒有多少時間收拾完畢。
戰後處置告一段落，脫離戰場後，趁着準備晚飯的功夫，幾個領兵將領聯袂走來。
臉上爬滿了微笑，可是看不出戰前有半點不愉快。尤其戴皋，那臉上笑得叫一個燦爛，眼睛已經彎成一條線。
“末將見過虞官人！”
幾人躬身行禮，坦度十分誠懇。不管是火炮還是虞允文的佈置，都充分證明指揮藝術的高超。
能保證戰士們不死，還能撈到大功，這樣的領導，沒有人不願意跟隨。
虞允文拱手回禮，笑着說，“賀衆位將軍，今日各展神威，以區區兩萬之數，擊敗數十萬敵人，更是殺敵五萬，陣斬完顏元宜以下猛安，謀克無數，我和臨波看的都是心驚膽戰。”
花花轎子衆人擡，虞允文一通表揚，大家都高高興興。
慢慢的，靠上來的人越發變得多起來。
朔風凜冽，戰事已經結束，但是將士們身上卻是熱氣騰騰，張敵萬都卸了皮甲，又脫了外袍。沒辦法，廝殺和火焰的炙烤，讓人渾身是汗。
樑範正想說小心風吹溼邪什麼的，冷不丁一陣嘈雜。
衆人回頭一看轉身，卻見着老秦帶着一幫武衛軍士卒，押送幾個人過來。
“唐括烏野？”
虞允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