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聲郎朗,若金擊穿雲,鏗然入耳。
寧楓循聲看去,頓時心中大喜過望,原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闊別數月的任真子。那日寧楓被魔教抓住之後,他心急如焚,在前往崑崙的道路上反覆搜尋,卻未見魔教衆人的蹤跡,最終無奈之下,只能先行到達玉虛宮,與天罡仙商議。
此刻寧楓見其身邊坐着一優雅女子,年大約三十,風姿綽約,美麗動人,應當就是任真子的伴侶王靈妃。兩人之側還有一美貌少女,雪膚明眸,頗有英氣。寧楓微微詫異:“這女子難道是任真子前輩的女兒?”
思慮間,已聽在場衆人紛紛出言附和。任真子所在的五嶽劍派在道門中僅次於太清門,其師祖、師父又都是神州九仙,聲望頗隆。天下兩大道門聯合一處,又有誰會心生異議?
論及當今玄宗,輩分、聲望比天罡仙更高的不在少數,譬如五嶽劍宗的洪元真仙、遊仙山的天地仙師王緯玄、靈隱宗掌門陸經綸……但洪元仙閉關修行數十年,至今未出;王緯玄更是心性高傲,不屑於道門爲伍,更對什麼魔教毫無興趣;至於陸經綸,被關在天氓山數十年,在寧楓相助下逃出之後,緊閉山門,不與外人來往。據說連天罡仙曾上門拜會,也吃了閉門羹。
其餘諸如五嶽劍宗掌門西華仙人,忙於門中事務,脫不開身;武夷洞天劉少升,修爲雖高,但威望不足……若輪最合適的人選,除天罡仙之外再無第二人。
一時偌大個太極殿竟無人有反對之音,寧楓見之又驚又喜,暗暗思忖:早聞天下道門之間不甚團結,各自爲戰,這才屢次被魔教尋得可趁之機,今日一看,倒也並不完全屬實。轉念一想,恐怕還是太清門和天罡仙威望之隆,天下少有,這纔有此次的局面。
天罡仙面色淡然,不見一絲喜色,撫須淡淡道:“承蒙各位厚愛,但三年前魔教便在峨眉山顯露行跡,橫行肆虐,累得清淨佛圓寂。貧道之後派人追擊查探,幾無功績,實在有愧。所以依貧道看,還是另選出德才兼備之人,來擔任這玄門神帝!”
衆人見天罡仙推辭,急忙進言。忽有一人冷冷道:“素來玄門神帝皆爲太清掌門,崑崙山更爲洞天之祖,負有安定天下的責任,難道天罡仙想推卸重擔嗎?”
衆道大譁,誰人如此膽大,竟用這等口氣對天罡仙講話?寧楓也看過去,一見之下,大爲驚訝,原來竟是峨眉派的夢寒大師,還有雨兒妹妹的靈瞳師姐等人。
峨眉派自道佛雙修之後,已然被看作離經叛道,不僅佛門不容,連道宗也頗有微詞。想不到她們竟然也來了崑崙山,難道是想親手爲清淨佛報仇嗎?
其言雖也是支持天罡仙,但語氣太過無禮,再加上其特殊身份,竟是引來頗多反駁之詞。
太清和峨眉自妙應仙時便來往頗密,雖然後來各自隱世,但兩派之間還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天罡仙微笑回道:“夢寒大師所言甚是。太清門上下每一個人,都負有斬妖除魔的重責。貧道就算不是玄門神帝,也當率門中弟子,對抗魔教,絕不讓以往的悲劇重現。”
此話由天罡仙說來,雖輕描淡然,但聽在衆人耳中,卻重如崑崙。
夢寒大師聞言冷哼一聲,才又重新坐下。寧楓心中澎湃,當年她雖與自己爲難,但究其根本,還是憂傷清淨佛之死。一刻間,寧楓幾乎想上前,直言宮雨兒現今境況,商議對策,轉而又想到此刻自己藏匿身形,現身恐怕多有不妥,這才作罷。
天罡仙又要說話,忽聽得太極殿門吱呀一聲,緩緩走進來幾個人影。領頭一人哈哈大笑:“諸位再在此處商議過來,商議過去,恐怕魔教的人已經攻上天子三都了。”
殿外便是崑崙茫茫雪山,白光燦然,射將進來,衆人竟一時睜不開眼睛。寧楓卻心中一怔,咬牙切齒:“青陽子?藏了這麼久終於來了!”
殿中人紛紛大叫:“崑崙巍峨,誰敢在此地放肆?”“大放厥詞,給我拿下。”
青陽子毫無懼色,笑道:“一言不合,便對同道喊打喊殺,怪不得道門傳承千年,仍是一盤散沙,不成氣候。”
此刻衆人終於看清來人的面貌,但武皇掌權之後,道門中人爲防朝廷忌憚,很少來往。認識青陽子的人竟少之又少,唯有東南面閣樓中的任真子、王靈妃等人面色大變,互視一眼,眉目擰皺,滿臉驚疑神情。
寧楓心中憤懣,正等待任真子前面站出來揭發這妖道的醜陋行徑,不想過了半天,竟無絲毫動靜,不由心中疑惑之極。
青陽子此言譏諷道門,惹來衆怒,但太清門和天罡仙尚未說話,其餘人也只好閉嘴不言。他見自己一言之間令在場衆人啞口,哈哈大笑,作了個揖,道:“五嶽劍派青陽子,拜見天罡仙!”
“青陽子?”衆人暗中議論紛紛。五嶽劍派身爲江湖上道門第二,派內雖久經波折,動盪不安,但修靈天才、高手數不勝數,除了閉關的洪元真仙、掌門西華仙人之外,便以任真子、青陽子、王靈妃等人爲翹楚。
只是不知五嶽劍派合派已久,爲何卻任真子和青陽子二人卻不同時前來,衆人疑惑之下,不由朝東南面的閣樓看去。
任真子皺眉道:“師弟,你來的這麼遲,已是對在座道友莫大的不敬,如何還能口出不遜?”
青陽子哈哈笑道:“師兄,你還是那麼愛說教,這些年我聽了這麼多,早聽膩煩了!我所說的話,句句屬實,怎麼就是不遜了?”
不少人見五嶽劍派發生內訌,心底幸災樂禍,好整以暇,端看起好戲來。寧楓雖暗中焦急,卻不知其中原委。原來五嶽掌門西華仙人收有幾個徒弟,其中以任真子和青陽子天賦最高,但任真子爲人放蕩不羈,正直剛硬,不爲其師所喜。青陽子卻溜鬚拍馬,無所不用,兩相比較之下,西華仙人自然更喜青陽子。
所以後來青陽子背叛了道門,爲非作歹,與魔教妖人爲伍。西華仙人一爲五嶽名聲,二來對愛徒不忍,竟沒有聲張,更沒有將其逐出師門,這纔有了此次青陽子利用以往師父所給的玉牌,堂而皇之的來參加崑崙論道。
任真子雖心中明瞭,但顧忌師命,唯有苦水下嚥,不敢聲張。
天罡仙微笑解圍道:“兩位道友各抒己見,自是符合崑崙論道的宗旨。青陽子一路奔波,快些入席吧!”
青陽子點頭致謝,緩緩向任真子等五嶽劍派弟子所在的閣樓走去,剛走幾步,似是突然想起什麼事來似的,又抱拳朗聲道:“諸位道友剛剛討論玄門神帝的歸屬,還未有定論,何不繼續商討?可莫要因我一人而耽誤大事!”
寧楓聞言暗想:“剛剛若不是這妖道來,大家早已推選師兄天罡仙了,他竟還說未有定論,當真無恥。”
果然,夢寒大師冷冷道:“青陽子,你言語中似是所指,不知有何高見?”
青陽子笑道:“原來是峨眉的夢慧大師,怎麼?今日崑崙論道,也邀請佛門的人來參加了嗎?”其話剛落,夢寒大師勃然變色,身軀微顫,纖手緊握。寧楓暗叫不好,看來這妖道有意激怒夢寒大師,擾亂論道之會,正思慮對策時,忽見靈瞳大師姐朱脣翕動,似是在傳音,大師“聞言”,竟安靜了下來,扭過頭去。
青陽子見峨眉示弱,哈哈大笑,又道:“既然天罡仙說論道之會便是要讓全體道門暢所欲言,那我就不客氣了。道門傳承千年,除了動亂時代外,一直以修仙長生,煉藥術法爲己任,既然是推選玄門神帝,自然也逃不了這幾樣了!”
武夷洞天劉少升冷笑道:“哦?不知五嶽劍派想要比試什麼?”
青陽子呵呵笑道:“回劉真人,素問武夷洞天的‘九曲逆流劍’變化精妙,乃是天下有數的仙家劍法。而其餘道門也各有道術仙法傍身,不如就比試法術如何?”
衆人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散仙霹靂真人狂笑道:“青陽子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天罡仙身爲神州九仙其五,僅次於化羽的妙應仙、遊仙山的天地仙師、當朝赤天國師和你們五嶽的洪元真仙,你說說,此刻在座的有誰能勝過太清門?”
青陽子笑着應道:“若是大家不分輩分,不分尊卑,互相混戰,自然誰也不是天罡仙的對手。但魔教由來已有數百年,幾經道門圍剿,也沒有覆滅。可見斬妖除魔一事,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今日我們推選神帝,自也要考慮年輕一代的實力,這才能在我們百年之後,後繼有人。”
其言一出,衆皆譁然,交頭接耳,竟同時露出期冀的神色,躍躍欲試。
寧楓見之,頓時恍然。在座的道門雖都敬畏天罡仙和太清門的實力,但暗地裡不服的恐怕也不在少數。這青陽子一番話,正好給了大家反對的理由,如此一來,師兄天罡仙要將神帝之位留在崑崙,就沒那麼容易了。
真人劉少升聞言,也面露喜色。
衆人談論片刻,紛紛將目光看向太清門衆人。天罡仙面不改色,朗聲道:“既然大家都有此意,那便按五嶽劍派青陽子所說,如何?”
青陽子見計謀得逞,哈哈笑道:“甚好,甚好,那今日就把崑崙論道,改成崑崙論劍吧!”
寧楓見其小人得志的嘴臉,大爲不屑,偏偏礙於身份,無法反駁。終於,夢寒大師突然站起,冷道:“不知五嶽劍派由誰參戰,是青陽子你嗎?”
青陽子搖頭笑道:“我老胳膊老腿的,不當與年輕人爭鋒。我今日的提議,卻不是爲了五嶽劍派,而是爲了另一仙家洞天!”
衆人聞言,大爲驚疑,真人劉少升問道:“哪個洞天?”
太極殿中央突然閃過一道碧綠劍芒,氣若奔騰江河,流轉不息。
“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