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姑姑,你們看!湖中那是什麼?!”她突然回身,指着湖中的一片粼光高聲問道。
“湖中?”衛姑姑,還有她身後的幾人都順着羽洛所指,下意識地往湖邊靠攏了去。
“沒什麼特別的呀,娘娘看到什麼了?”衛姑姑一臉疑惑地問道。
等她回身的時候,羽洛已經走到了廊邊,倚在一根廊柱上,入神地看着前方。
“本宮剛纔明明就看到湖中有花的。”羽洛悶了一會兒才說,話一出口,又回頭望廊下的盆景看去,“那花的模樣倒像是這幾盆,難道是水影,本宮看花眼了?”
衛姑姑端立在一旁,見娘娘好似迷糊的模樣,也不好說什麼,只是靜候着,其他人就愈發如此了。
羽洛眼神迷離,來回確認。本來這一場“裝傻充愣、奪人眼球、好讓勤王儘快離開”的戲碼還要多演上一陣的。
可偏偏就在這時,九曲橋那邊,也熱鬧了起來!王長子宣於彰的小狗“威武”在橋上玩耍的時候落水了!
小傢伙本應是會水的,可宣於彰出於喜愛,給它穿戴掛飾、披風圍脖,幾樣多餘的東西一加,威武反而使不好狗刨的本能,在水中沉沉浮浮,哀哀叫着。
所幸的是,它在水中上下幾輪,四腿並劃,雖只能在胡亂打轉,卻也沉不下去。
宣於彰見狀心疼之極。他幾步向前,扒在橋欄之上,伸手便要去撈。
可他畢竟還是六歲的孩子,手腳短小暫且不說,身後的司育姑姑怎麼敢眼見着他靠近湖邊涉險?“小主子,可不敢扒在橋沿上,萬一您再落水了……”
司育姑姑一邊勸,一邊緊拽着他。
宣於彰探了幾回,眼見小狗越掙扎飄得越遠,心中着急,擺了王長子的架勢嚷嚷道:“你們誰快下去,把威武救上來!”
這命令一下,只見方纔還圍成一圈的宮女內侍們齊刷刷跪了一地。
“小主子,奴才們並不會水啊!”司育姑姑戰戰兢兢地說。
伺候王長子的多半是宮中資深的“老人”,在院牆裡關了小半輩子,哪有會水的?
宣於彰於是環顧四周,視線轉到羽洛一行身上,衛姑姑幾人也紛紛跪了。
“你!”宣於彰遙指還在附近的禁衛,“你可會水?”
那人見狀,也只好“噗通”一聲,雙膝着地。
這下倒好,整個園子當中,就只剩羽洛與王長子兩人還直立着身子。
羽洛往橋上邁了幾步,眼見那位王長子焦急不安,卻也沒有拿下人出氣,只是轉頭吩咐了幾名內侍去找些用得上的工具來。她心中不禁多了幾分好感。
正當衆人都不知所措的時候,又聽得“噗通”一聲!
大家循聲望去,是宸妃娘娘在水中游動,只見她幾下劃拉就到了威武身邊。
“絳兒,你還不快去取披風來。”衛姑姑扭頭吩咐道。
絳兒聽了,匆匆忙忙地跑去了。
眨眼的工夫,羽洛已經託着威武上岸了。
一邊是宣於彰如離箭一般跑上近前,另一邊是才後腳落地的威武抖落了渾身的水跡,飛也似的奔向主人。
宣於彰抱起威武,這纔看向羽洛,他還是第一次直視這位傳聞中的宸妃娘娘,碗口大的紅記在她臉上觸目驚心,讓小小的宣於彰不禁後退了幾步。
司育姑姑跟在其後,接過了威武,纔對着宸妃娘娘行禮。
羽洛在衛姑姑的幫助下擰去了些浸潤在衣衫當中的湖水,幸好是初夏,陽光照在身上替她趕跑了寒冷。
“絳兒怎麼那麼慢!”衛姑姑抱怨着說,“娘娘,咱們趕緊回宮吧?”
羽洛點點頭,夏服薄衫都貼在了身上,讓她的玲瓏身姿一展無餘,使人羞澀。
澄凝宮的一行人剛邁開腿,突有一道呼聲傳入了羽洛耳中。
“宸妃——娘娘——”說話的宣於彰,他從司育姑姑那裡,拿過了自己的小披風,交到衛姑姑手中。
“謝謝。”宣於彰直視羽洛,道完謝之後迅速把眼神移開了。
又過了一會兒,絳兒拿了披風過來,羽洛將周身包好,才緩緩出發。宣於彰已經走遠,她懷抱着小號的披風,心中頗爲讚許。
出身貴胄的王長子小小年紀就謙和有禮、應對得體,長大之後定能成爲謙謙君子吧。王上能有此子,是他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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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牆另一邊,宣於璟還未走遠。此時此刻,他的思緒亂作一團。
方纔他與禁衛隔牆而談的景象,宸妃娘娘是看見了吧?既然看見了,她爲什麼又突然退到了湖邊,甚至還大驚小叫地稱湖中有什麼,就好像是故意要幫他引開衆人的注意力似的。
說實話,自宸女入宮跟隨王上之後,他一直都是瞧不起她的。都傳宸女匡亂世、輔明主,可她卻是甘於入宮享福!如此膚淺物慾之人,如何叫人看得入眼?
可這會兒,偏偏就是這位宸女的舉動,讓他不解。非親非故,她是在幫他麼?若是,她又爲何幫他?
宣於璟心亂如麻,煩惱之事,還遠不止於此——宸女,總讓他憶起那個令他又喜又怨的女人。
聲音也好,游水的樣子也罷,還有現在出水芙蓉般的身形,都讓他想起在別院中的那個午後。
小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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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澄凝宮。
今日是換藥的日子,在雲黛的幫手下,羽洛洗去了臉上的紅記。她對鏡凝視,時日久了,已然習慣了醜陋的樣子,幾乎要連自己原本的長相都忘卻了。
算起來,她深居宮中,鮮少出門,卻也前後偶遇了王爺兩次。
在西疆時的不告而別,不知道他是否還在介懷?相見,卻不能相認,是愁緒!
羽洛閉上雙眼,往日與勤王的嬉鬧逗趣彷彿就在眼前。
“自大鬼!”她也不知想起了什麼,自言自語道。
世事的確無常,造化也果然弄人。到了,她還是沒有成爲勤王的妾,而是作了王上的妃!
羽洛對着銅鏡,不禁遙想,當初若是答應了勤王,現在又會是怎樣?
她獨自由愁轉笑,又由笑轉愁,忽晴忽陰的顏色變化看得身後剛換來清水的雲黛一頭霧水。
“娘娘這是在想什麼?”雲黛遞了乾淨的布巾過來,在衛姑姑的調教之下,她也慣了喚羽洛爲“娘娘”。
“沒什麼。”羽洛再一遍擦拭了臉頰,順道將自己的心思收好。
雲黛接回布巾,往清水裡漂了漂,語調羨慕地說,“娘娘您可好了,還能借着救狗的機會在湖裡游水,而我卻頂多在浴盆裡打轉!”
雲黛在疆留島上長大,自然與水親近,往年過了入夏之後,她早就與島上的姐妹三三兩兩,入湖畔戲水了。
“誰讓你一見草藥就轉不動身了?”羽洛玩笑道,“好像幾日離了藥味兒,就維持不住人形似的。”
“羽洛你又取笑我!”雲黛噘了嘴,可一會兒的工夫,神情又興奮了起來,“你不知道,安樂宮可是一片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