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亮愣了一下，但他還沒說話，這個中年男子卻又說道：“不好意思，兄弟，認錯人了。”
轉身也不理他了，對着他旁邊的五十多歲老頭輕聲說道：“盤兒攝的空子。”
老者淡定點點頭，坐在那裡看着主桌上的蔡旭坤。
周文亮面色古怪，幾句黑話，他只能聽懂兩個詞。
“空子”的意思是這人不曉得。
黑話，稱作切口，也叫春點，寸點，脣點，脣典。
之前周文亮在鴿子市聽過不少人說黑話，他也對這種話好奇。
但沒人教，他不可能學會。
春點有上萬種詞語，簡單聽兩句，誰學的啊。
大致意思是誇讚座山雕的八大金剛都是鳳凰。
“天王蓋地虎。”（你好大的膽兒，敢來氣你的祖宗）
“寶塔鎮河妖。”（不是那個意思。要是那樣，叫我從山上摔死，掉河裡淹死。）
這就是標準切口，沒學過，聽了都懵逼。
還有一句老話，叫：“能給十吊錢，不把藝來傳。寧給一錠金，不給一句'春’。”
‘春’說的就是這個春點。
十吊錢在清末民初的時候不少了吧，可你給十吊錢，都不可能把手藝傳給伱。
春點是，你給多少錢，都不可能把這套話傳給你。
如果叫外行人知道了，就能把他們各行買賣都給毀嘍。
也就治不了“杵兒”了。就是整不了錢的意思。
所謂“行行有門，門門有道”，藝人的技藝，也有“腥的”（假的），“尖的”（真的）。
謀生規律是：“腥加尖，最賺錢。”
周文亮就知道各行各業門道。
既和氣生財的意思。
各行各業基本上分爲外八門和內八門。
之前說的五花八門。
五花：金菊花：比喻賣茶的女人。
木棉花：比喻上街爲人治病的郎中。
水仙花：比喻酒樓上的歌女。
火棘花：比喻玩雜耍的人。
土牛花：比喻一些挑夫。
所謂“八門”是指在市場擺地攤，靠口巧舌來掙錢吃飯的生意人，即：金、皮、彩、掛、評、團、調、柳。
金皮彩掛評團調柳，這是外八門。
其實還有一個內八門，蜂麻燕雀花蘭榮葛。
外八門基本上都有明面上的正當身份，比如金門，明面上的身份，那就是撂地算卦的。
但背地裡，這些人可就不一定是幹這個的。
而內八門則不同，這些人更爲直接，乾的就是違法的勾當。
發展到這時候，可以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就像這盜門，嚴格意義上，是出自內八門的榮門。
有名頭的大賊，就被稱爲老榮家的。
沒名頭的不行，那就叫偷兒，佛爺。
用不上榮門的字號。
這些也就聽着樂呵樂呵，別想着去混，規矩多，硬茬子也多！
就跟現在的周文亮一樣，左右瞅着這桌人就不對勁，這是坐賊窩裡了！
這桌十個人，其中六個人在用春點交流。
爲首那個很有氣勢的老頭，看起來是他們頭頭。
周文亮不管這些，上菜就吃，正好也餓了。
“春點：福爺，這人有問題嗎？”
“硬茬子，我還以爲是掛門的人。”
“他不是老合，一句春點不懂，應該不是。”
“嗯……”
桌前面，已經開始舉行婚禮了，新娘子也出來了。
周文亮看了看，別說，今天盧紅霞打扮的漂漂亮亮，蔡旭坤也是一身黑色中山裝，精神又帥氣。
這是個小白臉兒。
聽後桌某人評價，周文亮看的感覺道，很中肯啊！
婚禮盧家包辦的，蔡旭坤啥也沒出，就出了一個人。
多好啊！
禮臺上，盧紅霞父母站在閨女身後，李懷德給主持，蔡旭坤家裡就沒父母，後面都沒站人，閒的孤零零的。
這男方沒人，怪不得被人說閒話呢。
小白臉兒，倒插門。
周文亮回頭湊了湊這老孃們，嘴真碎，淨說大實話。
禮臺下的第一桌，孫秀秀就坐在哪，她對面的隔壁一桌就是李懷德媳婦，長的橫眉豎目，看起來就很兇。
這樣的什麼男人能震得住她啊！
怪不得李懷德出來偷腥呢，在家被欺負慘了吧。
唱完歌，開始敬酒，到這桌後，周文亮看着蔡旭坤耷拉着臉，一臉的不開心，盧紅霞卻笑容燦爛，拉着周文亮要喝酒。
蔡旭坤卻先跟桌上哪老者敬了一杯。
周文亮舉着杯子，呆呆看着，不說不能喝嗎？
咋又喝上酒了，不怕起紅疹子嗎？
盧紅霞不高興了，跟他碰了一下，說道：“沒事，別理他，咱們喝。”
周文亮喝了一口，眼神卻注意的蔡旭坤跟這幾個人，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一直在交流。
“亮子，來，對不住了，這是一個長輩。”
周文亮恍然大悟，低頭又倒一杯，舉着跟兩人碰了一下，說道：“好，祝你們新婚快樂，早生貴子。”
這幾人一夥的。
盧紅霞聽着高興，蔡旭坤苦笑的一飲而盡。
他今天把一輩子的白眼都吃盡了。
以前不喝酒，那是怕手不穩，所以纔不喝，今天心裡不得勁。
周文亮知道幾人是一夥的，滿心都是好奇。
他早就知道蔡旭坤有問題，孫秀秀也有問題，以前就好奇，但也沒在意。
這次有看到蔡旭坤跟這幾人眉來眼去，好奇心再也壓不住了，不整明白，覺都睡不好。
“哎，我錢包呢。我錢包怎麼沒了！”
一聲大喊，周文亮回頭看了一眼，門口位置有個禿頂男子，摸着上下衣兜，大喊大叫。
馬上一桌子人幫他找，沒找到，禿頂男子吵吵的要報警。
周文亮這桌的幾人臉色一變，福爺黑着臉，沉聲問道：“你們動手了？”
“沒有……”
“不是我……”
四個人說不是，但最後一個小個子，有點侏儒的男子嘿嘿笑着小聲說道：“我進來的時候，看他錢把位置放的太好了，手沒忍住……”
福爺一副差點被氣過去的樣子，咬牙惱怒看着他：“你個廢物，我來之前說了多少次，不讓動手，不讓動手，你沒聽到嗎。”
其餘幾人也教訓他，周文亮雖然站起來看着門口，但目光一直注意這邊，看着他們對着小個子發火，又見小個子從兜裡翻出一個錢包，丟地上，用力踢到對面桌子底下。
還真是一窩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