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雪花飛舞,這是景定五年冬天臨安城的第一場雪。
雪花輕輕地落在地上,如絮,如花,在微風中輕飄。南方的雪和北國還是有些差別,少有大風相伴,沒有那種粗狂的氣勢,卻多了分婉約的柔情。
北國之雪如詩人所寫,雲雪離披山萬里,黃河冰塞川,太行雪滿山。而南方的雪卻是光含曉色清天苑,輕逐微風繞御樓。
漸漸的,雪花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密,像織成了一面白色的紗網,數米之外已是一片朦朧,又像連綿不斷的幃幕,往地上直落,同時返出回光。白雪,蓋滿了屋頂,街道,壓彎了無數樹枝,微風,吹遍了大地,天空,掃盡了烏煙瘴氣,隱沒了種種物體的外表,一片片雪花,一陣陣微風,融合在一起,使天地變成了白色的純淨。
不一會,地面完全被白色所籠罩,彎彎的樹枝上也綴滿了絲絲殘雪。
我站在寧乾宮的頂樓,默默地注視着這場大雪。居高臨下,皇宮中的雪景一覽無餘,儘管是濛濛一片,我卻不是用眼睛在看,而是用心在感受了。
以前的那座城市從未下過雪,是以我對雪的印象僅僅是來自書中,來自電影電視中。
“哥,你什麼時候帶我去看雪景啊?”樂菱杉平時喜歡叫我哥。
“菱杉,你喜歡的話我們這個冬天就去吧。”
“說話要算數哦。”
“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呢?”
“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幾個月前我和菱杉相約要去東北看雪,那一幕依舊是那麼清晰,宛若就在昨曰。現在下雪了,只是菱杉會在哪裡呢?
依稀彷彿中,我癡癡地站在窗前,任由雪花飄撒在我的臉上。
你現在過得好嗎?
但願你能夠天天好心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小七在後面輕聲說道:“官家,這場雪一時半會可能停不了,官家還要去同樂樓嗎?”
“啊?”我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道,“去,朕金口玉言,豈能隨便失信於人,這就出發吧。”
冒着大雪,我帶着袁棘和小七向同樂樓走去。
一路上雪依舊下個不停,從雪花變成了鵝毛大雪,地面上的背陰處已經開始積起一層薄薄的積雪。
同樂樓的客人稀稀拉拉,較之平時顯然少了許多。
突如其來的大雪給道路交通造成了不便,這種天氣自然是選擇在家最爲寬心了。
還是那張靠窗的臺前,方靈已經先到一步,坐在那裡等候了。
袁棘和小七坐在了旁邊的一張臺前,我自己來到方靈對面坐下。
“我還以爲你不來了。”方靈笑道。
“佳人有約,怎會不來?何況我金口一開,自然不會失信於人。”
方靈四下看了看笑罵道:“公子,你可別口無遮攔,這金口之說只限於皇上,其餘之人是不能這麼說的。”
我笑道:“你看我像皇上嗎?”
“就你,還皇上啊?那本姑娘也能當皇后了。”這句話方靈脫口而出,剛一說完,便覺不對,臉色微微一紅。
我哈哈笑道:“此言極是。”
這下方靈臉色變得更加緋紅,有些生氣道:“我好心勸你,你還說,再說我就不理你了。”
“好好,不說,不說了。”
“這還差不多,酒菜我已點好,公子可以告訴我上次你那個詳細看法了吧。”
“嗯,其實呢,任何事情都要從表面去看其本質,這件事情從表面上看是那秦檜矇蔽高宗帝,以莫須有罪名將嶽元帥迫害致死,然而,像岳飛這樣威望極高的軍中將領,如果皇帝不點頭,秦檜是沒有權力給其定罪的,何況是莫須有呢?高宗帝又不是三歲的小孩,自然會有自己的想法。你再換個方向去考慮,如果岳飛率兵打敗了金國,迎回了徽宗,欽宗二位皇帝,那該是誰來當這個皇帝呢?”
“自然該是欽宗復位。”
“對啊,所以我認爲最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的就是高宗帝,所以高宗當然要想辦法保住其位,而秦檜只不過是揣摩準了高宗帝的心思,才製造了這起冤案。”
這在後世已是大多數人的共識,只是身處這個封建帝制時代的人們就難以理解了。
那方靈似乎有些明白道:“皇位就這麼吸引人嗎?連親情疆土都不顧了。”
“大多數人都會這麼認爲。”
“那公子你呢?如果你是皇帝,會怎麼做?”
“我嘛,呵呵,你都說過我不是皇帝了,所以我也沒去想過。”
方靈嗔怒道:“哼,裝吧。”
我忙打岔道:“吃菜,吃菜。”
方靈瞪了我一眼,道:“公子的見解的確與衆不同,頗爲令人驚訝,但是又很有道理,能請教公子高姓大名嗎?”
“我叫呼延照禥,字東海。”
呼延東海加上趙禥。
“原來是呼延公子,呼延公子的見識果真異於常人,只是這些話還需謹慎,以免傳至宮中,招來殺身之禍。”
“多謝姑娘提醒。”
“不必言謝,呼延公子本事非凡,我想再請教個問題,不知可否?”
“當然可以。”
“呼延公子怎麼看那蒙古人?”
我想了想道:“自鐵木真一統蒙古後,曰漸壯大,先後消滅金,西夏,大理,如今這戰火已蔓延至江淮一帶。其繼承者忽必烈也是極具雄才大略,侵宋之狼子野心早已昭然,只等其內部事情解決後,蒙古人必會再次揮兵南下,也就三四年吧,到時定會有場生死大戰。”
方靈沉思片刻道:“那以公子高見,誰勝誰敗?”
“我朝必勝。”我堅定地說道。
“啊?公子何以如此肯定,想那蒙古人極其彪悍,戰鬥力遠超我大宋士卒,我大宋就一定能獲勝?”方姑娘似乎很不贊同我的看法。
我笑笑道:“呵呵,這個嗎,到時自有分曉,現在可不能泄露天機。”
“哼,又裝,不說就算了。”方靈故作生氣道。
方靈生氣的神態同樣像極了樂菱杉,我心裡不由得又是一痛。
以往每次樂菱杉生氣時,我都會想法設法哄其開心,而現在已是物人皆非,只剩下我獨自心痛。
方靈見我突然沉默,神色憂鬱,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公子是否又想起了你的那位故人?”
我默默地點點頭,眼神移至窗上,透過窗紗,外面的雪花隱約可見,雪繼續下着。
片刻後,方靈打破沉默道:“公子願意陪我出去走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