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後來流傳,你我的傳言。
而。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快馬加鞭而至芙蓉鎮時,已是暮色四合,早春的風沁入衣領,微微有絲涼意。略一思索,趙之翊眸光掃過街道兩側的店鋪,翻身下馬,舉步朝一家客棧走去。
還未至店門口,門外招徠生意的客棧女掌櫃已吩咐小二牽過他的馬,並殷勤地上前招呼道,客官,您可是要住店?
趙之翊輕輕點頭,“可能會在此停留一段時日,煩勞掌櫃替我準備間上房。”
溫潤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年約四十來歲的女掌櫃也細細打量着來客。鳳眼狹長,雙目瞻瞻,丰神俊雅,長長的烏絲用一方錦帕隨意束起,青色錦衣在夜風中獵獵捕風。真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絕代公子。這孤僻的小鎮何曾出現過這等出塵脫俗的人物,她看得呆了,好半晌纔回過神來。
手裡沉甸甸的銀子讓女掌櫃喜笑顏開的同時也犯難了,她小心翼翼地賠笑道,客官,實在不好意思,我們芙蓉鎮最近來了許多外地人士,上房都已客滿,如不介意,可否將就住中房?
趙之翊蹙眉,眸中有一絲奇異的光彩劃過,也不爲難掌櫃,婉言道,無妨,勞煩您帶路吧。
安頓好趙之翊,女掌櫃正要張羅着打烊,又有人從漆黑的夜色裡走進了客棧。女掌櫃暗喜,最近生意真是好得離譜。
女掌櫃笑迎上前,招呼道,看姑娘也是遠道而來,您是要住店吧?本店剛好只剩一間房了,姑娘您運氣真好。
一襲紅裝的雲柒安冷睨着女掌櫃涎着的臉,眼神冰冷,豔麗妖嬈的容顏上未見絲毫笑意,渾身散發出清冷的氣息。
“我要和剛剛進來的那位公子一間房。”雲柒安道,話語間有不可違逆的氣勢。女掌櫃不由打了個哆嗦。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帶她到趙之翊的房門口後,便迅速地離去。這位姑娘和那位公子,肯定有淵源,直覺告訴她。但多年開店謀生的經驗亦告訴她,少說話多做事纔是明哲保身的最佳原則。
方滅燈準備歇息,房間的門被推開,紅色的身影閃身入內。趙之翊只得又點亮油燈,如墨染的眸睇向雲柒安,有深深地無奈。
“柒安,你怎如此固執?”
她冷哼一聲,微揚起下巴,倔強地道,“我說過,就是天涯海角,我也會隨你而去。”
趙之翊嘆息,“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你一向聰慧,爲何看不透呢?”語畢,便和衣躺到榻上,不再看她。這麼多年,他一貫漠然對待她的種種糾纏。
燭火搖曳不定,她癡纏的目光始終未能從他身上移開,亦有水光瀲灩其中。她對他的愛,一直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拿給他看的。只嘆他一直勸她放下,不要固執,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感情。情若能自控,何謂之爲情?曾經,他對她,也有言笑晏晏,手把手教她習武的時候。如今卻是冷淡疏遠的讓她寒徹心肺。
看不透,看不破,她的心,沉淪在他反反覆覆的溫情裡,也許永遠都無法自由了。
吹滅了燈,雲柒安躺在趙之翊的身側。他終於有了反應,翻身瞪她,她美目緊閉,毫不理會他。她知他甚深,篤定他決計不會拿她怎麼樣的。
察覺到他欲離開,雲柒安睜開眸,扯住他的一方衣角。可憐兮兮地道,翊哥哥,你不要丟下我。你答應過父皇,要好好照顧我的。
趙之翊怔住,她知道他臨行前和皇上的談話?翊哥哥。好久不曾聽她這樣喚他了。心驀地柔軟下來,這樣楚楚可憐的風柒安,和平日那個倔強、冷漠、算計的柒公主相差如此之大。
“睡吧。”他道,替她掖好被子。看着她緩緩閉上疲倦的眼眸,他神色複雜地嘆了口氣。這一路拼命追趕他,風餐露宿,應該很辛苦吧?儘管她不同於一般女子的嬌弱。
窗外,皓月當空,夜,更涼了。
許是連日追趕趙之翊真的太過疲憊,雲柒安一覺醒來已是翌日晌午時分,身側已空。她惶然地起身奔出房間。憑欄而望,遠遠見趙之翊獨坐於窗前品茗,她微微鬆了口氣。
客棧裡坐滿各種閒來無事磕牙聊八卦的人。只聽得有人道,“你們聽說了沒?前段日子,公主大婚的第二日,駙馬爺,也就是咱們的趙丞相便離家出走了。”衆人大譁。又有人插嘴,“這回柒公主可丟了大臉了,皇家也是顏面掃地,丞相此舉真是驚世駭俗啊。”
“可不是,話說要不是公主逼婚,丞相能出此下策嗎?趙丞相可是咱雲朝人品、相貌皆是上上乘的。柒公主,她好端端一個姑娘家,居然帶兵打仗,能匹配咱丞相的可是溫柔嫺淑的美嬌.娘,而不是她那樣的粗魯女子。”
也有人不平道,“怎麼說話呢?咱們這些年的安寧生活,也是驍勇善戰的柒公主拼死打下來的。這公主,可真不是尋常女子,聽說從來沒打過敗仗。”這話一出,立馬又有人反對,“姑娘家拋頭露面,如此風頭盡出就是不對。柒公主一定還是個無鹽女,不然趙丞相怎會新婚燕爾便離家出走呢?”於是衆人又是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雲柒安一言不發地走到趙之翊身邊坐定。他放下茶杯,張張嘴,意欲說話。她清淡無波的臉上浮起淺笑,寬慰他道,你不必道歉,他們說的,也未必不是事實。當初,確實是我逼你在先,甚至,甚至做出那麼不堪的事情。翊,我不要你的道歉,同樣,也希望你能原諒我。
趙之翊垂眸,良久,薄脣彎起,對她道,聽掌櫃的說,這小鎮的景色非常秀麗,我帶你出去走走吧。
她在他溫柔的目光中羞紅了臉,春風破窗拂起她的青絲。雲柒安渾身清冷的氣息消褪不少。店裡有不少男人驚豔的目光躲閃着飄來,趙之翊壓下心中驟然泛起的不悅感,拉起她的手快步走出了客棧。
他們的身後,八卦仍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聽說,名動全國的琴師上官子魚不日便會來到這裡,真不枉費我提前半個月趕到這裡來等。”、“是啊是啊,能聽得她的演奏,也不枉此生了。”
聽他們這樣說,女掌櫃也忍不住八卦一句,你們若都是爲上官子魚而來,那可真是來對了地方,芙蓉鎮可是上官姑娘的孃親從小生長的地方,過幾天恰逢上官姑娘外婆的忌日,她定會回來祭拜的。
衆人大喜之餘,女掌櫃又得意洋洋地道,你們選擇我家的客棧更是明智之舉,想當年,我和上官家,交情也不淺。上官姑娘重歸故里,家宅早已破敗,定會擇悅來客棧而棲。知道嗎?樓下唯一剩下的一間上房,便是爲她而留。
一時之間,芙蓉鎮的悅來客棧名聲大噪。
接連幾天同趙之翊在芙蓉鎮遊山玩水,他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兩人形如愛侶,雲柒安心中甜蜜也不安。這樣的幸福來得如此突然,不真實地讓她心生對惶恐。她一直是這樣缺乏安全感的人。
提步欲上樓回房,想問問他當初爲何急匆匆地趕來芙蓉鎮,又爲何對鎮上的地形、風俗知之甚詳。耳畔忽然傳來撥弄樂器的聲音,少頃,悠揚的琴瑟聲響起。琴聲中似蘊含千萬種欲說還休,感染着浸淫琴聲中的一切。雲柒安頓住腳步,詫*回頭。
客棧的大堂裡,一名白衣姑娘正坐在熙攘的人羣中彈奏着。世界的嘈雜聲驟然停頓下來,只剩婉轉的琴聲在空中迴旋。
身後有腳步聲,她來不及回頭,趙之翊已越過她,走向奏琴的白衣姑娘。他的目光中,有她讀不懂,如這泠然琴聲的萬千種情緒夾雜其中。雲柒安隱隱明白了些什麼。
趙之翊的目光全然落在上官子魚身上。多年未見,她美麗依舊,明眸皓齒,青絲如瀑,身姿綽約。一曲既罷,她起身,向衆人歉身,溫婉地笑道,子魚多年未歸,外婆外公的墳頭和家宅,全賴各鄉親有心維護。子魚今日謝過大家了。她的一舉一動皆是無比優雅,似衆人尚未從曼妙的音樂中回神,又醉在她傾城傾國的笑顏中。
遠道而來的人都大嘆,真是不虛此行啊。絕世琴師上官子魚,果真是名不虛傳。
上官子魚在一片讚歎聲中微微低下了頭,恍不可聞的嘆息聲逸出。“爲什麼嘆息?”她突然聽見有人問,是似曾相識的聲音。猛地擡頭,猝不及防地看見了一張以爲此生再無緣得見的臉。剎那間,周圍的人聲鼎沸都似乎已經遠去。兩人隔着人羣對視良久,眸中都已蓄滿淚光。
趙之翊微笑着,將她自人羣中帶出,擁住他,飛身而出客棧。
看着一青一白兩道身影消失於視線,雲柒安黯然地淹沒於驚異的人羣。一垂頭,大顆大顆的淚滴落於紅色的裙襬上。
趙之翊夜半纔回房,榻上不見雲柒安的人影。他擰眉,懊惱自己今日一時激動,把她給忘了。也許不是真的忘了吧。當時那種情況,他顧不上和她多解釋什麼了,柒安應該不會責怪他吧?
等了許久仍不見她回來,趙之翊的心裡有絲不安。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縱然她武功高強,也難保不遭遇不測。
邊在心裡笑自己,像個老爹一樣地替她操心,邊打算出去尋她。然,一擡頭,看見對面的屋頂上,雲柒安孤身坐在那裡,神色悵惘,有無盡的憂傷。他的心,似被重物狠狠地敲擊,疼得無以復加。
憶起初見她時,她因顧皇后薨,先皇悲傷過度,無暇理她,被宮中勢力小人欺負時,便偷偷爬到屋頂上哭。
那時的她便讓他心生憐憫。忍不住教她武功,出手教訓那些欺負她的歹毒嬪妃的宮人,並向先皇進言,多陪陪小公主。
飛上屋頂,在她身邊坐下。她側眸看他,也在他的眼中看見憐憫,心中一疼,在他心中,他對她,也許只有憐憫吧?真是可悲。
“柒安,我爹孃過世的早,趙家除了一座空宅子,便什麼都沒了,當初端王爺、端王妃說要接我去端王府,有他們在,便不會讓我孤孤零零的一個人,後來上官伯父帶着魚姐姐來府上看我,魚姐姐很溫柔,我被上官伯父帶回了上官府,可是後來上官伯父跟上官伯母經常在江湖上游歷,上官府裡便只有我跟魚姐姐兩個人。”她聽見他道,這是在向她解釋麼?雲柒安不吭聲,只聽他說。
他陷入回憶中:“她待我很好,把我照顧的無微不至,我們有時也打打鬧鬧,但很多時候都是她讓着我的,我們在一起長大,魚姐姐擅長撫琴,她每次有了新的曲子,總是第一個彈給我聽,然而後來,魚姐姐愛上了一個人,即便那人帶他冷漠,她仍是癡心不改,甚至千山萬水地追尋他去,最後一次見面,魚姐姐滿身是血地回到上官府,第二天便消失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雲柒安別過頭,不忍看他臉上的表情,她怕自己會絕望。
他的聲音哀傷起來,與上官子魚的分離,是他心中永久的遺憾。他慚愧,當年未能替她擔當起一切。
“所以,知道她會回到這裡。你便在我們成親的第二天,拋下我,日夜兼程趕來見她?”他默然着承認。
“你很愛她吧?”雲柒安艱難地問出口。趙之翊依舊沉默,想起白天上官子魚對他講的,要趙之翊陪她一起歸隱,遠離塵囂。
雲柒安忽然就明白了所有,夜空下,她笑得悽然。
這麼多年,他對她沒有男女之情,她以爲,男歡女愛於他,不過是朝花上的露水,原來,他所有刻骨銘心的愛戀,所以纏綿悱惻的牽掛,都在很早很早以前,給了另一個絕世獨立的女子。那麼,這麼多年,依賴着他施捨的餘溫活着的她,情何以堪?視他的愛爲信仰的她,又何以維生?
雲柒安眉梢一動,心裡有了打算。
門打開,上官子魚詫*看着巧笑嫣然的雲柒安。“拜見公主。”上官子魚福身,不卑不亢。
趙子翊喜歡的就是這樣沉穩淡定的姑娘吧,而不是像自己這樣,滿身是刺,性子尖銳。
她苦澀地想着。
“子魚姐姐客氣了,久聞你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絕代佳人。柒安真是相形見絀了。我是特意來感謝你曾經對我相公的關照的。這是柒安親手熬的雞湯,還請子魚姐姐不要嫌棄柒安的手藝。”她笑得嫵媚動人,那個一貫清冷、淡定的雲柒安被她自己狠狠踩在腳下。
“公主謬讚了。既然公主盛情,子魚不敢辜負公主美意。”上官子魚端過雞湯,正要喝下。
突然傳來趙之翊的暴喝,“魚姐姐不要喝。”上官子魚和雲柒安齊齊望向奪門而入的趙之翊。
他抓住雲柒安的手,表情有絲絲猙獰,“柒安,你怎麼惡毒至此。”
雲柒安茫然地看着他,“翊,你在說什麼?”
他氣惱,“你還不承認,掌櫃親眼看見你往湯裡放了東西。當初,當初你脅迫我成親,也是用下藥的下三濫手段。雲柒安,你如此冥頑不靈,還如此惡毒,我真是錯看你了。”
他的話,猶如晴天霹靂,狠狠砸在她頭上。一瞬間,心目俱寒。冷眼看着他對上官子魚噓寒問暖,她奪過碗,一口喝下碗中的湯。
清脆的一聲響,她把碗摔在地上,淒厲地笑着,“既是毒藥,那我便喝給你們看吧。我死了,你們也痛快。”
怔怔地看着她決然離去,趙之翊有種不詳的預感。上官子魚嘆口氣,溫言道,“翊,你怎麼如此衝動,我行走江湖多年,有沒有毒我怎會察覺不出。”她瞟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碗片,不意看到了子母草,“不過真是奇怪,公主在湯中加了子母草,這是用來墮胎之藥,我又沒懷孕。”她和趙之翊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雲柒安這碗湯,大概從一開始就是打算給她自己喝的吧。
她知道趙之翊不愛她,但是爲了責任和義務又不能捨棄她,所有想了這個個辦法,讓趙子翊誤會她,仇恨她,由此而逼得自己放手,也成全趙子翊和上官子魚。
趙之翊渾身冷得徹底,他現在,有一千一萬個對不起要對雲柒安講。急着去尋他以前,上官子魚在身後揚聲道,“翊,找到她,好好愛她。子魚和你,他日有緣再聚。”趙之翊閃身離去,他甚至不曾回頭應聲,對他曾經深深愛慕過的魚姐姐說再見。現在的他,滿心所想,是找到那個一襲紅色的人兒。
趙子翊離開之後,上官子魚站起身來,坐在琴瑟之前,凝神細想許久,緩緩勾脣,蔥白的手指搭在琴絃上,曼妙的曲調一圈一圈地在空氣中盪漾開來。
曾經她爲了那人,不惜拋棄錦衣玉食的生活,跟着他在江湖上漂泊,只要他想完成的事情,她費盡千辛萬苦也要幫着他做到,可是到後來,他還是冷漠地對她說:“我不愛你。”
後來,也是爲了一個誤會,雲懷敏生了大病,那個人心急如焚,而她四處搜尋良藥,甚至眼巴巴地去求自己的孃親聽雪,求聽雪幫忙治好雲懷敏,然而,聽雪卻惱恨那個人這樣薄情待上官子魚,想方設法地要讓她死心,於是給了她藥丸去救雲思敏,沒想到的是,懷敏吃了藥,脈象全無,那個人痛心疾首,不惜對上官子魚拔劍相向,丟下絕情的話語,說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了,甚至在不久之後便派人向殷將軍的千金下聘,她心灰意冷,一顆心碎成了千萬片,無法再眼睜睜地看着他娶別人了,於是只好狼狽地走了。
琴絃斷,手指有鮮濃的血滴,驀然想起,兩日之後便是端王爺的世子云淵陌與殷將軍的獨生愛女的成親之日。
淵默,淵默,她再心裡喃喃地喚着這個名字,不記得逼迫着自己不去想這個名字多久了。
還能怎麼樣呢?
愛了一輩子,身心皆付,到最後,不過是眼看着他另娶嬌妻。
也許,她是時候放棄了,爹孃現在在芙蓉鎮以西的大漠裡,上官謙派人捎了諳音書給上官子魚,說起大漠裡的生活,上官子魚忽然就起了嚮往之心。
祝你們白頭偕老。
她吃吃地笑着,說出這句話來,已是淚如雨下。
江湖日日有新的八卦。
聽說,柒公主大病一場,病癒後請旨休夫,未獲聖上恩准,便在某夜,離宮出走。
聽說,駙馬爺,也就是雲朝百姓心目中完美的丞相,請旨提前退休,未獲聖上恩准,便在某夜,再次離家出走。
聽說,最近有一常着紅裝的美人,逍遙於市井間,專煽動百姓談論各種柒公主可能出現地方的八卦。而在這過後,每一個地方,都會有一個青衣的俊俏後生,眼巴巴地問,有沒有看見我娘子。
皇宮。
雲懷天正在書房裡處理政務,雲柒安不經太監通報便闖了進來,年老體邁地皇上看着捧在手心裡疼寵的女兒,嘆了口氣:“柒安,你這性子……”
若不是佩蘭去世那段日子,他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柒安被別的嬪妃欺負,而他怒不可遏,給了年幼的柒安權力,在這皇宮之後,她只需要聽從父皇的,其他人,不管地位是何,都一併在她之下,也不會放縱着柒安養成驕縱的性子。
“父皇……”雲柒安撒着嬌喚了一聲。
雲懷天擡擡手,“你這陣子到處跑,朕還跟你算賬,現在神出鬼沒的,父皇想見你一面都難。”
“柒安這不是回宮來陪父皇了嗎?”一身火紅裙子的雲柒安跑到雲懷天身後,給他捶捶背捏捏肩,這一手還是從雲來嬸嬸那裡學來的,對付父皇最管用了。
“你跟駙馬到底是怎麼回事,成親纔多久,弄成這個樣子,真是胡鬧。”雲懷天口氣軟下來
“前陣子趙子翊來告訴朕說要辭官,朕同意你們的婚事,就是想把趙子翊留在朝中效力,這些年,你叔王跟上官叔叔都陪着夫人逍遙去了,你趙伯父過世得早,朝中可能的人所剩無幾。”
“父皇,我這不是回來幫你了嗎?”鳳柒安揚起笑容,看着雲懷天半百的兩鬢,心中酸楚。
“朕不是要你幫我,朕最希望看到的,是你能幸福。”雲懷天嘆了口氣,“你們這幾個孩子,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昨日淵默跟殷將軍千金成親,中途新娘子居然不見了,淵默接着也不見了人影,你叔王和嬸嬸很是擔心,朕看你跟趙子翊,也好不了多少。”
雲柒安垂着頭默默聽訓,良久,才擡起頭,輕輕地道:“父皇,你允准女兒休了趙子翊吧,他不愛我,我何苦這麼逼他,如今他遠走在外,對朝廷也是一大損失。”
雲懷天看着雲柒安良久,終究是妥協:“隨你吧,朕不勉強你們了,只要朕的柒安能夠開開心心,朕都隨你。”
“還有……”雲柒安猶豫着開口:“柒安想懇請父皇,讓柒安接任殷將軍的職位去駐守邊疆,如今殷將軍年紀年老回京,但邊疆不可一日無兵,女兒自請殺敵。”
“不可!”雲懷天沉下臉,“你是雲朝的公主,你的身份尊貴非凡,朕疼你寵你還來不及,怎會讓你去受那樣的苦,這些年,你在邊關打了幾場勝仗,朕知道你的能力,但是,哪怕朕要親自披掛上陣,也不會讓你去。”
“父皇!”雲柒安無言以對。
“行了,朕累了,你先下去吧。”雲懷天沉下臉,表示這事沒有再商量的餘地。
雲柒安沒轍,只好退了出來。
剛回寢宮沒多久,就聽見宮女稟報:“駙馬求見。”
他來幹什麼?
雲柒安一愣,隨即自嘲地苦笑,正好把休書給他,從此兩人再無瓜葛了,遂冷聲道:“讓他進來吧。”
趙子翊闊步入內,面上消沉不少,看見雲柒安,臉上浮現笑容,“柒安,我總算找到你了。”
雲柒安從袖中掏出一個摺子給他:“你來的正好,這是休書,從此以後,你再也不用受到束縛了。”
趙子翊臉色大變:“休書?”
他抓住雲柒安的手,將休書奪過來仍在地上,“誰準你下休書的?”
“哦?”雲柒安挑眉,以爲他是面子上過不去,又多說了一句:“你放心,這休書是以你的口吻寫的,被休的是我,無損你趙丞相的名聲。”
趙子翊的臉色越發地陰沉,反手扣住雲柒安,想要狠狠地揍她一頓,可是見着她倔強的臉色,心裡一軟,柔聲道:“柒安,如果我說,我愛的人一直是你,你還這麼執意要我休了你嗎?”
“不可能!”雲柒安立即反駁:“你別欺騙我了,你怎麼可能會愛我,你愛的是上官子魚。”
“子魚已經去了大漠,我這些日子,一直追着你的身影再跑,聽說你回了皇宮,馬上又眼巴巴地跑回來,你還不肯相信我嗎?”趙子翊的語氣很是委屈。
“你……你真的?”雲柒安驚疑不定地看着他,似是不能相信他說的話。
趙子翊無奈,只能舉手對天發誓:“我趙子翊現在心中愛的人只有雲柒安,若有一句謊言,天打雷劈。”
雲柒安撲哧笑了,“你自己說的,要是再辜負我,就是天打雷劈。”
趙子翊鄭重點頭。
雲柒安想起什麼,眼神又黯淡下來,“翊哥哥,我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
看着她慘白自責的臉色,趙子翊心疼地抱着她:“沒事,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孩子,他會原諒你的,他一定還會回來的。”
空寂的寢宮裡,只有這兩道相擁的身影,十幾年的愛戀,如今總算是修得圓滿了。
而在大漠的關口小鎮,白衣的上官子魚牽着馬在一處驛站打尖,像掌櫃的要了一壺茶,細細品着,絲毫未察自己的美貌已經引起了登徒子的覬覦。
“嘿嘿,姑娘,你一個人?要不跟我們哥倆一起,也有人保護你。”兩名粗布衣裳的男子搓着手走近,一看就是混混無賴。
上官子魚微微蹙了眉,放下茶杯,站起身要走,卻被那兩個男子擋住去路,“這娘們還挺倔的,看我們這麼讓你乖乖聽話。”
說着,伸手就往上官子魚的肩上伸過來,她稍稍側身,躲過襲擊,那兩人卻緊逼不放,她忍無可忍之下,正要從袖中掏出迷藥,卻聽到一聲慘叫,那兩個男人的手臂都被狠狠地劃了一刀,痛苦地躺在地上呻吟着。
上官子魚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人攔腰抱起走出去,往馬背上一丟,隨即調轉馬頭策馬疾奔起來。
“雲淵默,你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她第一次動了氣,大聲嚷着。
緊抿薄脣的男人卻絲毫不理她,直到在一處宅院前停住了腳步,上官子魚記得,雲淵默在這裡也是有宅院的,他這些年四處遊走,賺了不少錢,也置辦了不少宅子。
一直到被雲淵默扛着扔到牀榻上,她纔有機會再出聲:“那藥只是讓思敏暫時沒了脈象,等她醒了病也就痊癒了,雲淵默,你要找我報仇也得有個理由。”
“誰說要找你報仇了?”雲淵默冷冷出聲,狹長的眸子細細打量着她,蹙眉問道:“我送你的琴呢?”
“壞了,扔了。”她別開頭不去看他,生怕自己再度淪陷。
他的語氣忽然柔和下來,“沒事,以後我再送你更好的。”
上官子魚的心漏跳半拍,好半天才乾澀地問道:“你不是成親了嗎?”
“我沒成親。”他又不耐煩了,“你不是口口聲聲地說要一輩子待在我身邊嗎?現在就打了退堂鼓,以前的信誓旦旦都去哪了。”
“雲淵默。”她憤恨地瞪視他:“你成親了,你讓我滾,說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我,你還想要我怎麼樣?”
眼淚一下子落下來,卻被他擡袖抹去。
只顧着低頭傷心的她根本沒去細想他的這個動作代表着什麼。
“子魚,你想成爲雲家的當家主母嗎?”他斂了神色,淡淡開口。
她詫*擡頭看他,不解他到底是何意。
雲淵默道:“我跟殷戒的親事吹了……”
所以他纔會想起自己來?上官子魚的眸光黯淡下來。
雲淵默卻擡起她的下頜,一字一句地說道:“做我的妻子,履行你的諾言,一生一世待在我的身邊,你沒有拒絕的機會。”
她呆呆地看着他,這……這是成親嗎?
她盼了這麼多年,終於盼到能夠名正言順地在他身邊的機會了,上官子魚緊咬住下脣,不知如何作答。
下一瞬間,雲淵默的吻傾覆下來,“不如我們把洞房花燭夜先過了……”
上官子魚渾身虛軟地靠在他懷裡,在這一瞬間,生不出勇氣去抗拒他。
“子魚……子魚……”
睡夢裡,他喚的是她的名字。
上官子魚卻穿上衣服,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雲淵默,我已經追逐了你這麼多年,若是你真的對我有心,這一次,換你來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