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梨花木躺椅上坐下來,雙腿已疼痛到麻木,雲來任由痛楚和疲憊之色盡顯於面上,怏怏地垂着頭,已不想去在意雲無極的反應,蓉兒本是想來伺候,卻被雲無極屏退在了門外。
“你好好休息吧。”
他在她身邊站了良久,吐出來這句話,轉身要走。
“王爺何不聽從丞相的話,休了妾身?”
她在他身後喃喃地道,聲若蚊蠅,卻每一字都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旋身望向雲來,雲無極笑容譏誚,帶着薄涼的光澤,“本王說過,你到死都是端王府的鬼,本王不管你三番兩次明裡暗裡試圖讓本王休了你,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但是本王勸你,還是趁早斷了這個念頭。”
語畢,他沉步離去,似乎隱隱含了怒氣。
雲來既灰心又莫名,不解他爲何會生氣,若是爲了自己觸怒了丞相,他就應該休了自己以示懲戒,然後把凌惜之娶進王府,這是皆大歡喜的結果。
眸子緩緩斂下,心裡還存着另一些疑惑,有種錯覺,方纔在凌丞相面前,雲無極是在袒護着自己的,是她多想了吧?
脣角揚起自嘲的苦笑,彎下身錘錘痠疼的腿,不經意摸到袖間那疊厚厚的銀票,思緒只一轉,黯淡的眼眸亮起了些微的光芒。
有銀子就是快樂的,有銀子就能辦很多事,人生的全部,不是隻有感情和羈絆的,雲來眉眼彎彎,想起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心情驀地開朗起來。
懶懶地在躺椅上翻來覆去了一天,膝蓋還是隱隱地脹痛,蓉兒要去找大夫來看,雲來卻止住了她,說是不必了,想來都是膝蓋上的青腫,大夫來了也沒多大作用。
晚間的時候,全管家倒騰了一大堆膏藥過來,說是王爺讓送過來的,雲來意興闌珊地看了那些白瓷小瓶一眼,示意全管家放在桌上便是。
全管家卻定着身子不動,垂了首又道:“王爺吩咐了,讓王妃即刻把這些膏藥抹到傷口處。”
雲來揚了揚眉,哼了一聲,暗想這都過去一天了,才把膏藥送來,誰要他假好心,於是故意冷着臉不說話。
全管家見狀,忍不住勸道:“王妃,這是王爺特意去了宮裡的太醫那裡拿來的,每一瓶都是治傷的良藥,你就領王爺一片情吧。”
雲來似信非信地挑眉看着全管家,一瞬後,她笑咪咪地道:“我知道了,勞全叔代我轉告王爺一聲,雲來謝過王爺一番好意,一定會好好休息的。”
全管家這才鬆了一口氣,慢慢地退了出去。
雲來轉過臉,眸光掃過那些膏藥,又透過窗紗,看着外面澄澈的雲色,院中的桐花漸漸開敗,她的脣邊漾開一抹飄忽的笑容。
兩日後。
傍晚時分,雲來跟聶思思在王府門口告別,聶思思不放心地看着雲來,“聽說前些日子你被端王爺罰跪了,我今兒見你,活蹦亂跳的模樣,腿上的傷應該漸好了吧?”
雲來笑道:“你這丫頭,消息這麼靈通,什麼事情都逃不過你的耳目。”
聶思思捂嘴笑了一聲,朗聲道:“那是,也不看看我聶思思是誰!”
“哦?那爲何某人竟會被趙懷安大人吃幹抹淨?”
雲來揶揄,刻意說的露骨,她今日去找聶思思,店鋪裡的夥計卻說聶思思還未來,她正心中生疑,卻見店鋪門口忽然來了一頂轎子,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抱着一個裹了披風的女人下轎來,發現那男人竟然是趙懷安時,雲來忙閃身躲在門後,暗暗看着這一幕,更是吃驚地發現那裹着厚實披風的女人竟是聶思思。
待轎子離去後,雲來忙逮住心不在焉的聶思思,想要問個究竟,更讓她詫異的是,隨着雲來拉着她的動作,披風后竟露出聶思思光滑細嫩的皮膚,貌似裡面未着寸縷。
雲來捂嘴,趕緊拉着聶思思進了裡屋,細問之下,才知前日雲無極的生辰過後,聶思思便被趙懷安給帶去了一處不知名的小院落。
聶思思說起這兩日的經歷,只是又羞又氣,落了幾滴淚,大罵趙懷安無恥至極,神情間又隱隱透着嬌怯。
雲來心中會意,也不再過多追問,知曉聶思思怕是對趙懷安動了心,只是,趙懷安風流在外,又平白奪了思思的清白,沒有給任何的承諾,這種人,實在不是可依靠之人。
她想要勸說聶思思,但又不知從何說起,聶思思神思恍然間,看見雲來的憂心忡忡,於是捉住她的手,聲音軟下來,“雲來,別爲我掛心,我自有我的選擇,有我的路要走,再者,我並不想被名分所困住。”
更甚者,她的身份也配不上趙懷安,即便是嫁給他,最多也不過是做妾,她倒寧願自由一些,留住回憶便夠了。
“真傻。”女人一旦動了情,便什麼理智都失去了,雲來看着神色悵然的聶思思,憶及曾經她的灑脫乾脆,不由得嘆息了聲。
聶思思推推雲來,朝她努努嘴,揮手轉身離去,“快些進去吧,有人在等着你呢。”
雲來回身,側眸一望,竟看到了淡淡光暈的燈籠下,立着雲無極頎長的身形。
她慢吞吞地走向王府門口,經過他面前時,稍稍屈了膝,不說話,也不等他說話,徑自直起腰往裡面繼續走。
雲無極深黯的眼神落在方纔還是笑靨如花,現在卻是面無表情的雲來身上,從身邊的小廝手中接過燈籠,跟在她後面,緩步走着。
兩人一路無話,直至走到雲來的寢房,夜已經黑沉了,燈籠的燈芯已經燃盡,雲無極將燈籠放在長廊處的窗沿上,看着雲來進了屋子,片刻後,屋子裡的燈光亮起,那道婉然的身影捧着燭臺出來,低聲道:“下人們都不在,王爺進來坐一會吧。”
這個時分,想來幾個丫鬟都去廚房張羅着給雲來端晚膳了,她這幾日的膳食都是在自己房中解決的,全管家幾次來請她去偏廳,雲來都推辭腿腳不便,不久後,便有了吩咐來,說是把膳食直接端來王妃的房裡。
至於是誰的吩咐,她不欲細想,即便那個答案呼之欲出。
雲無極也不推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他舉步入了房間,在圓桌旁坐下,雲來給他添了茶水,默然站在稍遠處不說話。
這樣尷尬的氣氛。
若是以前,她不會邀請他進來自己的房間,因爲存心要避開他,存心要跟他劃清界限。
而現在,只因心裡清明瞭,看的淡了,知他對她,並無半分心思,反而更能安之若素了。
“腿上的傷可好了?”
房中隱隱有馨香清香撲鼻,不像是尋常的香味,雲無極不由得多呼吸了兩口,不由得想起雲來在蘇州是幫忙打理香料鋪一事,狹長的鳳眼裡黯色添了幾分。
“嗯……”她低低地應了一聲。
“那些膏藥,可有塗抹在腿腳上?”
雲來眼神一閃,微微有些尷尬,雲無極今日,怎這般奇怪,這麼大發慈悲地關心起她的傷來了,仍是不說話,她又點了點頭。
“把藥拿過來,本王給你上藥。”
雲來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王……王爺,你說……說什麼……”
雲無極眉一沉,沉黯的眸子直視着她,“本王說,把藥拿過來,本王要給你上藥。”
“這……這不好吧……”她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淹死,雲無極今天是吃錯藥了嗎?
“有什麼不好?你是本王的王妃,夫君給夫人上藥,是天經地義的。”
不知道是不是雲來的錯覺,只覺得在暗黃的燈光之中,雲無極的脣角忽然飄過了一抹詭異的笑容,她心一驚,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死撐着不鬆口,擠出一抹生硬的笑容來,她道:“王爺,上藥這種事情,就不勞你大駕了,妾身自己來就可以了……”
雲無極俊臉一沉,頗顯威儀,他手指輕叩着桌面,語氣不怒自威,“本王讓你去,你就去!”
也就是沒得商量了……
雲來抖着腿轉身,開始在屋裡翻箱倒櫃地找了起來。
一盞茶過後……
雲無極慢條斯理地將一杯熱茶喝得見了底,那一廂,雲來仍是滿頭大汗地在屋子裡上躥下跳。
兩盞茶後……
屋子外面,捧着晚膳的丫鬟們面面相覷,不解兩位主子在屋子裡面幹什麼,蓉兒更是急得直跺腳,生怕是雲無極又在懲罰雲來了。
“把晚膳端進來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雲無極發話了,聽起來似乎心情極好,丫鬟們忙將快要涼了的飯菜端進去,蓉兒側眸看着還在殷勤地找東西的雲來,正要說話,卻被雲無極冷冷的目光一瞥,她吞了吞口水,又跟着其他人退了下去。
“王妃,要不先用晚膳吧,等吃飽了,纔有力氣找東西,本王記得,你向來是每餐都要吃兩碗飯的。”
那涼涼的語氣讓雲來暗自牙癢癢,心裡明白雲無極定是已經知道自己今天都幹了些什麼,她白着一張臉,沮喪地走到他面前,“王爺,那些膏藥不見了……”
雲無極笑:“王妃早說嘛,這麼巧,本王今日在街上買到了一模一樣的藥,你看看,這些是不是前日本王讓全管家送給你的?”
他說着,從袖中掏出一個白瓷小瓶來。
雲來哪還用再看,知道雲無極定是把自己託聶思思高價賣出去的那些藥都買了回來。
“王爺……”她冷汗涔涔,又是窘迫又是尷尬,囁嚅着不知道該說什麼。
(抱歉,今天又更新遲了,明天的更新會按時到中午一點半,祝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