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憑陵雜風雨(一)

京師的六月是覆盆的雨,不似江南水鄉那綿綿的雨滴,借了幾縷塞外的風魄,造出烈烈的聲勢。人丁稠雜的宅院裡,因着這雨季便多了不少匆忙和雜亂,總有一片半片被風揭開的瓦片,一處半處漏水屋角;至於蓑衣竹笠那是出門的必備,想撐一把油紙傘悠然漫步雨中長街?那看天爺的脾氣了。

如今日這雨,行人還略好些,若是在直隸地帶騎馬奔馳,黃豆大的雨滴打在臉上,是真真切切的痛,便是後生少年想要扮出三分快意淋漓,也是牽強得要緊。自然,也是有人例外的,便如這奔向金魚衚衕的三騎,那馬上少年便絲毫不畏這風雨的阻攔。

“敢問貴客是?”丁宅的小門子看着先前與自己做伴的風閒遭了禍,他這全然不知道來龍去脈的半大小孩,總覺得風閒應該是喜歡拿起腔調,不知得罪了誰才惹的事,如今卻是夾起尾巴做人,見個乞丐都先擠出露出四顆牙的笑臉。

騎士瀟灑地一按馬鞍,翻身躍下馬來,便是這漫天的風雨也不能使其略爲彎腰,拉下面巾,那小門房愣了一下,卻便殷切地拿了把油紙傘衝了出來,等他跑到那騎士身邊撐開雨傘,已被潑溼了大半邊身子,可他一點也不在意:“姑奶奶,您總算回來了!小的可想死您老人家了!”

來的便是如玉,丁如玉。

只不過密密麻麻教人頭臉生痛的雨沒有讓如玉害怕,這小門房卻令她嚇得倒退了一步:“你想幹什麼?小子,你吃錯藥了麼?沒發燒吧?”在她跟忠叔出海之前,這小門房不是這樣的,一見她就粘着叫姐姐,涎着臉說老吃不飽,有沒零嘴給他填填肚子之類的。怎麼幾個月不見,就成這樣了?

當如玉走進這個宅院時,發現這個她心中以爲的家,已經完全變了樣。

奴僕下人變得跟大戶人家一樣有分寸了。認得她的。一見就請安叩頭;不認得的,看着劉鐵在前頭引路,也馬上露出笑臉讓道。裡裡外外透着規矩,比起以前雪凝在管事時,那真是天壤之別。

但如玉不太喜歡這種變化,她覺得很壓抑,從踏入宅院裡便如枷鎖壓在她的肩膀上。

劉鐵一邊走一邊跟她細說着宅院裡這些日子的變化,柳依依成了主母,如玉並沒有什麼意外,這是自小她就知道的事。少爺長大後就會娶那醜女人,但這並不能消減如玉的不快。是的,在柳依依沒有嫁入丁家時,如玉對她被家人逼着要退婚、自己跑到丁家去,還是很同情,但現在不一樣,她居然就這麼和少爺成親了!

走到後院的月門外面百十米,劉鐵在跟她說那什麼蕭香蓮。她壓根沒心思聽劉鐵說,只是問道:“少爺還是在後院?”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她一把就將劉鐵拔開,快步向後院跑了過去。

“站住。”低沉的聲音響起,那兩個屹立在月門兩側,原本如玉以爲是雕塑的士兵抽出了長刀指向她。大雨從他們頭頂潑灑,溼透軍士每一寸衣甲,但他們絲毫不爲所動,如同這一切都不存在。

是冰冷。

冷的不是雨。

是家。

如玉突然便蹲了下去。抱着膝蓋,嚎啕大哭起來。

這已不是那個雖然雜亂但溫馨的家,這不是她踏在甲板上被海風吹拂時,心中所遙望的家。她找不到自己的家,那在記憶裡柔軟的所在,可以讓她安心,可以讓她撒嬌的家,已不再復存。

“別動手!這是姑奶奶!”劉鐵在後面奔跑着趕來,扯着嗓子於雨中呼喊,他看見如玉蹲在地上痛哭,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所能做的,也只只有撐開手裡的油紙傘,遮在她上頭頂。

“滾開!”如玉突然跳了起來,一把搶過劉鐵手上的雨傘遠遠拋開,她要什麼雨傘?再大的雨,又如何比得起海上的風浪?她要的,不是這麼一把傘,她站在雨裡,雨水冰冷,淚水熾熱。

“你幹什麼?趕緊去換衣服!”熟悉的聲音響起,如玉轉過身,是坐在輪椅上的丁一,陳三推着輪椅,胡山打着傘。丁一的臉色依舊是蒼白,大量的失血和傷創是需要時間來將養才能恢復。

如玉一下子愣住,然後她奔到丁一的輪椅,抱住他的腿,被雨水打溼的青絲散落在臉上,與她白得如細瓷一般的膚色相映襯,更是顯得黑髮如墨膚如雪:“少爺!你、你怎麼會這樣子?”

丁一微笑着幫她理了理被雨水打溼的青絲,拍拍她的臉蛋說道:“不礙事,聽話,去換了衣服再說。”

如玉點了點頭,卻不捨得放開丁一的手。

直到丁一對她道:“你要淋得生病了,可就沒人照顧我了。”她才起身去更衣,全然沒有在宅院門前下馬時如劍的氣勢,便是一個小女孩,會笑會哭的小女孩,與那個在海上跳幫,毫不留情把短劍捅入海盜下齶的丁如玉,宛若二人。

只因,她已回家。

屋外是不絕的風雨,但後院仍在訓練的士兵,並沒有因此而到任何休息的機會,丁一數着日子,已不是半年後就要到來了,而是下個月這一切就要開始。看着外面仍舊在訓練的士兵,他沒有下令讓他們停下的意思,不單單是一旦作戰敵人不會因爲天氣而停戰,而且更重要的,他需要服從,絕對的服從。

這,就是軍人。

幾個月來,有不少人在訓練裡傷殘、不合標準而退出,又有一些人補了進來,恰好一個滿額的百戶手下的編制,一百一十二人。丁一隻能這麼做,很多東西他實現不了,無論是無縫槍管,還是水力傳動的車削加工等等,更別提延時引信、撞碰引信、底火雷管了。但有一點他在這大明朝可以實現,那就是人。

兩次遇刺,也讓王振重視起丁一的安保,甚至多次提出再調拔些人手過來,丁一拒絕了,他只要一個百戶的實額人數就足夠了,因爲丁一很清楚。他手下沒有足夠的軍官。或者說,只有一個軍官苗子,陳三。

人多,有時並不見得是好事。

兵貴於精。

“少爺,奴奴侍候你洗腳吧。”如玉洗完了澡,抱着一個碩大的銅盆,裡面的水升騰着熱氣,便如在容城的往昔。

丁一微笑着點了點頭,任由她幫自己除去鞋襪,溫水浸沒腳背。丁一有一種久違的鬆弛由腳底泛起,那是一種難言的信賴。是相依的背脊,他聽着如玉喃喃地說着,海上的風浪,土人的兇殘,海盜身上的惡臭——她說,連血也格外的臭……丁一難得地睡着了,不是平日裡那種因爲良好作息。強迫自己入睡的睡眠,而是睡得極沉,臉上有着舒展開的笑容。

醒來的時候因爲睡着舒服,神完氣足讓丁一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只可惜馬上他就愣住了。因爲如玉手持短劍守在他面前,而她帶來的兩個手下就守在門口,門外是柳依依和一些奴婢丫環。

沉默的對峙。

終於還是柳依依打破了沉默:“你這算什麼?不管是從小侍候丁郎的丫環,還是如丁郎所說的一樣,你姓丁。是丁家的姑奶奶,不管你什麼身份都好,這世間沒有這樣的道理,小姑不讓自己嫂子見她夫君的。”

“少爺在睡覺。”如玉全然沒有在丁一面前的溫馴,而是象一頭被激怒了的母獸。

柳依依聽着氣極反笑:“便是夫君在入眠,做妻子的……”

“你沒照顧好少爺,我信不過你。”她倔強地搖了搖頭,如玉覺得她離開時丁一好好的,怎麼回來就成這樣了?所以她的結論就是柳依依沒有照顧好她的少爺,“不必多說,等少爺醒了再說,誰吵,我殺誰。”一股戾氣憑空而升,那些丫環奴婢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柳依依氣得酥胸不住起伏,但她倒是很快冷靜下來,對身邊的丫環說:“給我搬張椅子來。”

丁一搖了搖頭坐直了身子,開口喚道:“如玉,少爺餓了。”

這如同一道咒語,幾乎眉毛倒豎的丁如玉聽着,連忙收起刀來,卻對丁一說道:“少爺先等等啦,奴奴來侍候你洗漱了,纔去給你下湯餅。”她和丁一住在容城,那些僕役都是粗手粗腳的,真是連個麪條都下不好,起居食宿都是如玉在打料,那時也沒有這麼大的宅院,也沒有上十萬兩銀子的進賬。

丁一不禁啞然失笑,拉住她指着外面那些奴婢婆子:“然後把他們都辭了麼?這麼大的宅院,你還跟在容城一樣自己從裡到外的操持?”柳依依那是人精,看着已然吩咐下人去打水、拿刷牙的細鹽等等。

只是如玉愣了愣,卻把丁一的手抱在懷裡,輕輕晃着:“少爺,要不咱們一起回容城好不好?要不,咱們一起出海吧,海鳥很漂亮,那叫聲可好聽了……忠叔現在可威風了,那個土人都不敢進咱們的地盤……就是那些海盜好壞……”

丁一捏了捏她如白瓷一般光潔的臉蛋,笑道:“是麼?海風怎麼沒把你這小丫頭吹黑?”

“夫君。”卻是柳依依行了入內,看着丁一醒來,那兩個如玉帶來的手下自然也是有眼色的,不敢去阻攔柳依依,只是後者看着丁一眼神之中,卻有着許多的嗔怪,“如玉回來是件喜事,不如開上一席,叫上蕭家妹妹,還有夫君那些親傳弟子,便算作是家宴……”

丁一點頭笑道:“如此甚好,你去安排便是。”

他不但對天然呆有所疚愧,便是柳依依,何嘗又沒有虧欠呢?現在柳依依便是在支付着各處錢銀開支,打理着大明皇家鏢局的生意,丁一很清楚,如果不是有柳依依在管着帳,換他來弄,三個月前就沒法支應了。

柳依依行近了,卻是低聲對丁一說道:“郎君,大同那邊送來一批‘土產’,十萬兩,咱們就不用動皇家鏢局的流水了。”如果不是大同守備太監郭敬送來這批“土產”,足足十萬兩白銀的話,恐怕爲了支應丁一的計劃,都要動到那大明皇家鏢局的賬目上的流水銀子了,雖然柳依依做賬時可以用丁家應得分紅來平掉,但終歸不是件好事。

“銀子,不要看得太重,不論娘子還是如玉,別老盯着這種玩意。”丁一現在眼界也開闊了,不象剛到這朝代,幾十兩銀子快把他愁得搔頭的時節了,的確,雖然銀子花得快,但如玉這船貨一轉手,暫時也就不愁了。

丁一所難以抉擇的,是馬上就到來的戰事之中,他是努力改變歷史;還是盡最大可能讓歷史保持原來的軌跡,以方便發揮自己擁有先知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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