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棉聽到陸沉淵的咳嗽聲,才正經的看着他的容顏。
在最開始的時候,她並不敢認真的看他,怕泄露什麼情緒。
這樣一看,內心是驚濤駭浪。
他竟然蒼白消瘦到了這樣的程度,透着一種無力的病態。
六年前的陸沉淵偶爾生病消瘦,卻沒有這樣從骨子裡透出的死氣。
阮棉對上他的眼神,只覺得看到了寒潭之水,冷透徹骨。
“你怎麼……”阮棉掩蓋不住自己的驚異,語氣難免多了幾分波瀾還有暗藏的哽咽。
她那樣深刻愛過的男人,怎麼忽然變成了這樣。
陸沉淵沉着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丁點的笑意,好像炸開的星火,他似乎想擡手撫摸一下阮棉的鬢髮,卻最終還是牢牢的握緊了傘柄。
“阮棉,我們六年沒見了,不是六天。”
“我一個三十四歲的男人,你總不能指望我像六年前那樣健康富有力量。”
“生老病死人之常態,我不過是老了而已。”
“倒是你,長得這樣好。”
他一反常態,說了這樣多的話。每一句話都說不出的溫和,顛覆了阮棉對他的認知。
阮棉不知道怎麼的,鼻頭一酸,喉頭哽咽,剛一開口,眼淚就跟決堤了似的。
尤其是那個老字,像一把鋼釘紮在她的心頭。
她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自己跟陸沉淵之間年齡的差距。
六年前她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而他已經沉熟穩重,受盡磨難鍛造出的矜貴冷漠。
六年後她已經足夠自立能獨當一面,而他卻已經開始看到歲月帶來的力量。
“你好好的。”阮棉泣不成聲,“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她一刻都無法停留,轉身倉皇離去。
陸沉淵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眸光中的溫和漸漸退散。嘴角的譏諷頗爲深刻,淪落到賣可憐來剝去阮棉的同情心,也是拙劣。
這個男人從未變過,六年前還是六年後,冷漠與無情始終是他的代名詞。
只不過在阮棉面前,他願意扮演她喜歡那一面。溫和一點,柔軟一點,不那麼霸道。
陸沉淵上了車,已經是一副冷漠少言的模
樣。
陸歸跟宿宿縱然有許多疑問,這一刻也不敢問出口。他們趴在窗戶上看的清清楚楚,阮棉哭的模樣。宿宿還說,媽媽的那雙眼睛跟哥哥的一樣。
陸歸又照了半天,是真的一樣。
“她是你們的媽媽。”陸沉淵彷彿知道他們要問什麼,回答了這個問題。
他閉着眼睛靠在座椅上,透露出一點疲憊,“我無法要求她回來,同樣不許你們透露這個事情。”
陸歸跟宿宿無法理解陸沉淵,只能沉默的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開車的李木卻聽得膽戰心驚,沒想到剛剛那位長相格外清豔的女孩兒,竟然跟先生有這樣的瓜葛。
阮棉坐在客廳裡,哭的像一隻斷了尾巴的狗。
方追冷着臉拿熱毛巾在她臉上抹了一把,然後把毛巾摔在桌上,問她,“你還愛他?”
阮棉搖了搖頭。
方追明白,這是不知道的意思,而不是否認。
有時候不知道,其實就是肯定。
因爲否定,永遠足夠堅定。
方追摸出一根菸,只是捏着手裡,在想事情。
阮棉哭夠了,才啞着嗓子帶着濃濃的鼻音說,“我只是沒想到他變成了這樣。”
方追聞了聞手裡的煙,壓制着自己的煩躁,心想,變成了什麼樣?
從前那個沉默又冷酷的陸先生,六年後變得那樣消瘦,蒼白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方追一眼就看出了陸沉淵身體的不妥之處,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他這樣的男人,就算身體飽受疾病的折磨,他的靈魂依然不會變的病弱。
偏偏那樣的外表就足夠了,一下子戳中了阮棉的軟肋。
他陸沉淵不需要多說什麼,就能讓阮棉爲之動容。
就像現在這樣,哭得不能自已,忘記了這六年來的傷痛。
方追腦子裡流散過這六年的時光,其實阮棉並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可她一遇上陸沉淵,眼睛就跟有個開關似的,眼淚擋都擋不住的往外流。
他荒謬的想着,也許每個女人都會遇上一個讓自己流淚的男人,這就是情關。
“去洗碗。”方追踢了踢她催促着。
阮棉捏着紙巾,眼睛紅彤彤的
十分可憐,“我還在哭。”
“那我也哭。”方追白了她一眼。
阮棉沒辦法了,乖乖的去餐廳收拾碗筷洗碗。
方追去陽臺上抽菸,經不住想起很多往事。
去英國的第一年年底,他們兩個喝多了。
阮棉鑽在他的懷裡,一聲一聲的喊着阿潛,那樣柔軟的聲音,那樣嬌媚的神情,足夠撩撥任何一個男人的心。
後來的六年,阮棉並不常喝酒,可是每逢喝醉,必定喊陸沉淵的名字。
她酒醒之後常常記不清,第二天又生龍活虎。
方追爲什麼這六年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滴水不漏,因爲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六年的時光,足夠一個嬰兒長大,足夠一個城市被顛覆,可是唯獨無法讓阮棉放下陸沉淵。
阮棉洗了碗,在陽臺上找到方追,看到好多菸蒂,走過去凝着眉頭,“怎麼,工作不順利?”
方追滅了菸頭,捏着阮棉的脖頸,“洗澡睡覺,記得發了工資交房租。”
“周扒皮。”阮棉頓時就鬱悶了,“我又沒讓你租這麼貴的房子。”
北城的房價真是貴的要死。
方追冷笑三聲,“知道自己窮了,當年捐錢的時候很豪邁啊。”
阮棉灰溜溜的逃去衛生間了,當年爸爸去世的時候給她留了不少錢,全被她捐了。
現在想想,如果沒有方追的話,她可能餓死在國外了。
阮棉洗漱過後回了房間,隨手拿起手機一看,才發現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陌生的號碼。
……
這樣下雨的天氣,對陸沉淵一向不友好。
他壓抑着自己的咳嗽,躺在牀上,身體的一些地方傳來細密的疼痛。
陸沉淵翻了個身,懷裡抱着個很久的小熊,等待着這個漫長的夜晚過去。
這樣的深夜,陸歸跟宿宿坐在陸沉淵房間的門口。
“媽媽不接電話。”宿宿有些難過。
“繼續。”陸歸又按了一遍,遞給宿宿。
這下子接通了。
陸歸做了哭的口型。
於是阮棉敢接通電話就聽到宿宿歇斯底里的哭聲,嚇得毛巾都掉在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