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同學少年

剛開始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第一次見董飛揚,是剛開學沒多久,那時候的我,剛剛經歷了天崩地裂的人生鉅變,只覺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渾渾噩噩地走在路上,差點被汽車撞上,突然被一隻強有力的臂膀一拉,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擡起頭來,是一張陽光燦爛的笑臉:“同學,你沒事吧?”

“我沒事,謝謝!”我定了定神,向扶着我的男生道謝。

“你住哪個宿舍?我送你回去吧!”

“啊?不用麻煩了,我沒事。”

他揚了揚手中的一疊紙:“我反正也要拿點資料去東區女生宿舍,你應該也是住東區的吧,正好順路。”

我點點頭,跟着他向前走,一路無話。

回到宿舍,他特地跟宿舍裡的梅蘭和章巧瑩交待:“這位同學精神不太好,你們多費心照顧一下。”梅蘭連連點頭:“董師兄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辰星的。”章巧瑩自我們進門就一直呆呆地傻站着,良久才一把抓住梅蘭的雙手:“梅蘭梅蘭,我剛纔的表現是不是特別傻?”

梅蘭同情地看着章巧瑩點頭:“對,特別特別傻。”

章巧瑩用頭撞牆:“老天爺,你怎麼可以在我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把我夢寐以求的機會擺在了我的面前,又這麼毫不留情地讓我白白地錯失!天哪,請讓時間倒流,讓一切再重來一次吧!”

突然又一把扯住我的胳膊:“你認識董飛揚對不對?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一臉茫然:“董飛揚?誰呀?”

“你你你,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剛纔送你回來的是誰!”

“是誰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後來,在章巧瑩的口中,才知道了董飛揚其人。

頂着高考狀元的名頭考進來的貧困生,卻完全沒有一般貧困生苦哈哈的彆扭與小氣,成績一貫優秀不說,從學校學生會的小幹事做起,憑自己的能力與努力一步步地做到校學生會主席,成爲本校學生會有史以來第一個僅在大二就擔任主席的人物,偏偏還有精力在校外一家公司兼職,據說薪水不但能負擔自己的大學費用,還承擔了弟弟高中的學費。

第二次見面,是被章巧瑩硬拉去的籃球場,校籃球隊的迎新表演賽。本來我是不想去的,那天剛好宿舍裡梅蘭和祝敏華都不在,可是因爲當時是最後一場比賽,章巧瑩精心準備了好幾天的禮物,打算在最後獲得勝利的時刻送給她偶像的,所以硬是拉上我去壯膽。哪怕是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飛揚跋扈的千金大小姐,畢竟是小女孩,又是第一次給自己心儀的男生送禮物,有點不好意思也是正常的。

心不在焉地看着賽場,只見賽場上人影跑來跑去,具體是什麼情況卻一點也沒看進腦子裡去,直到身邊吵鬧的聲音越來越響,才意識到章巧瑩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與旁邊的兩個女孩起了爭執,最後居然打起了賭,比賽結束後大家都去給董飛揚送水,他喝了誰手裡的水就算誰贏,賭注了輸了的一方要馬上站在球場中央大喊三聲:“我是笨蛋!”

聽明白之後,不由得瞪了章巧瑩一眼:“真無聊!”章巧瑩不高興地回瞪了我一眼:“我是無聊,不過你也得幫我。”“纔不要。”一想到自己傻乎乎地擠在人羣中給素不相識的男生送水,想想都覺得難堪。一轉頭卻看見章巧瑩一臉奸詐的笑:“哼哼,你不會不幫我的!剛纔的賭約,我連你那份也一併賭上了,如果輸了,你得跟我一起在球場中央大喊三聲我是笨蛋。”

“什麼!你,你太過分了。”氣呼呼地看着章巧瑩,希望她能說一句我開玩笑的。可是章巧瑩一本正經地看着我:“沒辦法啊,她們兩個人要跟我賭,我身邊也只有你在啊,而且我剛纔問過你的,你點頭了啊!”

“剛纔——”我快要氣死了,剛纔自己心不在焉的,根本就沒聽清楚章巧瑩說什麼,隨意敷衍地點頭而已。想到不論是贏是輸,自己這個臉是丟定了,我真恨不得買塊豆腐一頭撞死,“居然會跟你一起來看球賽,我看我才真的是笨蛋!”

“譁!”地一聲歡呼,口哨聲掌聲此起彼伏,賽事以董飛揚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完美收場,章巧瑩拉起我就往前衝。我本來想,這麼多人,說不定董飛揚早拿了別人的水喝了,大家都沒輸沒贏,豈不是皆大歡喜?於是腳步上就有點故意拖延。章巧瑩着急地喊着:“你快點呀,你看她們都快要到了。”我擡頭一看,那兩個女生果然神勇非常用力推擠着,眼看離董飛揚越來越近,心裡也有點着急,想想自己也沒有退路了,便也全力協助着章巧瑩力排衆人奮勇前進。

眼角瞥見剛剛跟那兩個女生坐在一起的另一個女生向她們這邊擠過來,心中覺得有點不妥,還來不及細想,只聽章巧瑩“唉喲!”一聲,蹲下去捂住腳。“你怎麼了?”趕緊去拉她,章巧瑩滿臉痛苦地擡起頭:“不行了,我的腳扭傷了,走不了了。”突然下定決心似的,把飲料瓶和用漂亮的小袋子裝着的禮物塞到我手裡:“全靠你了,加油啊!”

情急之下也顧得不那麼多了,我一把接過來繼續往前擠,只見那兩個女孩已經到了董飛揚的身邊,董飛揚剛剛放下擦臉的毛巾,順手接了她們遞過來的水瓶,不由得着急地喊了一聲:“哎!”滿臉焦急地舉着一瓶飲料跳起來直衝他揚手,腳下卻被人擠得動彈不得。

董飛揚笑了一下,把手裡的水瓶遞給身邊的隊友,朝着我的方向走了過來,直到他用力從我手裡拿過水瓶,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我還是傻傻地站着,不明白形勢怎麼就來了個驚天大逆轉。

“師妹,這個是要送給我的嗎?”董飛揚輕輕扯了扯我手裡的小袋子,我這纔回過神來,連忙把袋子塞到他手裡,然後又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不知下一步該做什麼。董飛揚接過袋子看了一眼,嘴角上揚,溫和地說:“很可愛,謝謝你!”直到周圍有口哨聲和哄笑聲響起,我才滿臉通紅地小聲說了一句:“我先走了。”低下頭匆匆離去,也顧不得那兩個女生有沒有遵守諾言到球場中央大喊三聲“我是笨蛋”了。

來到章巧瑩身邊,看見她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連忙伸手拉她:“你走得回去嗎?”章巧瑩不說話,甩開我的手,一瘸一拐地自行向宿舍方向走去。本想喊住她,張開口卻發現事情發展成這樣完全不在自己的控制範圍內,想解釋也無從開口。

後來就留了心刻意避免碰面。其實校園這麼大,各自又忙,如果不是特意去找,要見面也實在是不容易的,更何況又是故意避開?其實我在讀高中的時候,也曾憧憬過大學裡的美好戀情,而董飛揚,也恰恰是最符合我幻想的那種陽光男孩,如果沒有發生暑假裡那些事情,我想,我也一定如所有初識戀愛滋味的小女生一樣,心如小鹿亂撞地愛慕着他吧。只是現在,我苦笑,不可能是事情,還是無謂去牽扯不清吧!

正想着,忽然聽祝敏華又咋咋忽忽地叫了起來:“對了辰星,我差點忘了,昨天中午在食堂遇見董飛揚師兄了,他說你什麼時候有空的話去校學生會辦公室找他一下。”

“啊?他找我有什麼事呀?”

“嗯,好像是勤工儉學方面的事情吧,你家庭條件不好,好像是班長幫你報上去的。”

“哦,好的。”我懶懶地答到。

章巧瑩突然淡淡插了一句:“這種小事怕是輪不到學生會主席親自去管的吧!”

祝敏華毫不在意地說:“我哪知道啊,反正我就是傳話的。哎,這裡這裡,倒回去一點看好不好,剛剛光顧着講話了,沒聽到他說些什麼。”

今天挺累的,就哪也沒去,在牀上躺了一個下午,帶着一種難以言表的心情一遍一遍地回憶昨晚的每一個細節。

直到第二天下午下課後纔去找董飛揚,他不在,一個長着丹鳳眼,扎着高高的馬尾,神情很高傲的女生接待了我,聽說我是因爲勤工儉學的事來找董飛揚的,神色間就有點不愉:“這事該找勤工部,董飛揚哪有空管這些小事呀!”

“那勤工部的負責人在嗎?”我沒說是董飛揚讓我來的。

“不在,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在,你明天再來看看吧!”

我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左右無事,便到圖書館找了個座位自習。正自看得入神,突然覺得身側一熱,一個高大的身影大大咧咧地在身旁坐下,腋下還夾着個籃球,麥色的肌膚上滲出晶瑩的汗珠,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十分陽光:“你怎麼不來找我?”

心想這個人可真自信,剛打完球就來找女生,也不怕薰壞了人:“剛去找過,你不在。”

他伸手就拿過我的原子筆,在我的筆記本上寫下一串數字:“下次先打電話給我。”

我點點頭:“好。你找我什麼事?”

董飛揚說:“時候不早了,先吃飯去吧,一邊吃一邊說。”

我把書和筆記本合上疊好,他順手接了過去。

時間還早,食堂裡並不擁擠,董飛揚讓我先去佔座,自己去打飯,端過來的餐盤中菠蘿炒雞和苦瓜牛肉,都是我平時愛吃的。

董飛揚神情自若地在我對面坐下,對周圍投射過來的目光視若無物,我沒有他這種長期作爲焦點人物的經驗,剛纔和他一起走在路上已經覺得頗不自在,此刻更是如坐鍼氈,大口地往嘴裡塞着飯菜,希望能儘快結束這頓在衆人注目禮中進行的晚餐。

“你們下午的課多嗎?”

“還好,不算多,就週一和週三下午有課。”

“圖書館六樓的專業書籍閱覽室要招管理員,閱覽室下午兩點到五點開門,管理員的工作時間是一點半到五點半,負責閱覽室的衛生和書籍借閱的管理,一個小時十元。下午這個時段有兩個人,你可以跟他商量好工作時間,只要保證都有人在就可以了。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我雖然不常去圖書館,卻也知道這其實是一份很輕鬆的工作,專業書籍閱覽室裡都是一些枯燥的大部頭,除了畢業班寫論文或者是一些特別好學的,基本上沒什麼人去,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自己看書,相當於是給你一個安靜寬敞的地方自習。我本來就打算接下來得多花一點時間在學習上,剛開學的摸底測驗,我的成績慘不忍睹,有個名正言順可以同時兼顧學習和工作的機會,正是求之不得,雖然這個時薪低得實在是有點杯水車薪。

“這個工作很多人都想做的吧?”怎麼能就這麼無端端地便宜了自己?

“本來這個學期的勤工儉學工作都已經安排好了,安排在你這個位置的那位女同學突然說在校外找到了一份薪水高上數倍的兼職,才空出來的這個缺。剛好你的申請在最後期限遞上來,就給你安排進去了,可不是我給你走的後門啊!”

我當然不會那麼傻說其實我從來沒有遞過勞什子申請,只是感激地說:“那我先謝謝你了,拿到工資再請你吃飯啊!”

“那可說定了,不吃食堂啊,去北門那吃火鍋!”董飛揚一點也不客氣。

我笑,如果生活真的就只有這麼簡單,那是多麼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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