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夏日豔陽高照,莫念悠慢慢從馬車上下來。茶州知縣衙門口,佇立着二座威嚴的石獅子,“茶州縣衙”牌匾的正上方有三隻栩栩如生的蝙蝠石雕刻,二旁的楹聯是“視民如傷,浮邑蒼生皆我子;修己以敬,東林前輩是吾師。”
“見過蔚然娘子,莫大人在縣衙內等候你已經多時。”賀捕頭熱忱的朝莫念悠招呼着。
莫念悠恭謹的福身道,“有勞賀捕頭帶路。”穿過堂前的空地,邁上九重臺階就看見明鏡高堂下。知縣莫大人正在俯案閱讀文書,不時蹙着眉思索着。
“民女,莫念悠拜見知縣大人。”莫念悠恭敬的跪下拜見上方的父親。
這一跪拜,使得一旁的賀捕頭露出驚訝之色。他心道着,莫大人一直說自家的閨女不同一般娘子,今日一見果然讓人不容小覷。而莫榮華瞟了一眼堂下的女兒,淡淡的說道,“你前來是爲了報案,還是爲了你的母親?”
莫念悠伏地叩首,目光坦誠的說道,“回知縣大人,於公民女想向知縣大人稟告,今日有賊人闖入天然居,致使火燒小倉庫,天然居大廚被火燒傷手臂。於私請父親大人責罰女兒之罪,但求不要知會母親大人,免得傷及母親的身子。”
“你還是說事情的經過吧!既然你是報案,就按照尋常百姓的章程。”莫榮華面無表情的說着。
莫念悠神色淡然的說着,“回大人,今日午時左右小女子到後院去看看。聽見小倉庫的響聲,以後是老鼠,結果看見一個蒙面的駝背的漢子。在與糾纏的之間,他將油燈推翻點上火摺子。原本倉庫有乾柴,一時間引起一場大火。”
“哼,既然發現起火,爲何還在倉庫滯留。天然居的大廚爲何受傷。”莫榮華直盯着,那種不怒就自發的威嚴,開始凝結整個正堂的空氣。
“簪子掉在倉庫,一刀師傅是爲了救我才受傷。”莫念悠心知瞞不過去事件,只好壓低聲音說。
莫榮華氣的手上的文案直接甩到地上,“簪子?什麼簪子比你的性命還要重要麼?如今日沒有一刀師傅,你想過爹孃將要如何麼?”
莫念悠拖着腿前進,拾起地上的文案。然後慢慢的張開,握在手心的紅珍珠簪子。“念兒就是爲了找父親送的南海簪子,可惜依舊有些破損。”
“這個簪子?”莫榮華看着金簪有些隱隱發暗,紅色珍珠邊緣有一絲裂痕。他深深嘆了一口氣,“這個證物先留着給我吧!你還有何話說?”
“古人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至始也。’今日是念兒執念,不敢有下次。”莫念悠含淚一字一句的說着。
莫榮華扶額,沉着的說着,“你起身吧!這幾日不許你踏入天然居半步,你可記住?”
“父親,天然居立馬就要正是營業,這樣子該如何是好?”莫念悠詫異的看着。
“啪。”莫榮華一掌拍在案上,怒目凝視着自己的女兒。“你有真的反思麼?”看見莫念悠眼神的堅定,聲音無奈的軟下來。“天然居正式營業推遲幾日,明日營業我會讓莫管家幫你盯着。總之,這幾日多陪陪你的母親。”
茶香立馬上前扶着主子起身,莫念悠跌跌蹌蹌的拖着步子朝後宅走去。莫榮華看着女兒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感懷道。這個孩子性子如此執拗,他日會有怎麼樣的造化呢?
“賀捕頭,我就全全就拜託你,調查天然居失火的事情。”莫榮華神色肅穆的說道。
“是,大人。咱們是不是該派幾個人護着小娘子?”賀捕頭也是個機靈人,自然看出這位知縣大人十分寵愛嫡女。
莫榮華嘴角抽搐一下,淡淡的說道,“你也看出來我這個女兒的倔強的啊!她的將來是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念悠娘子過人的聰慧,自然走的不會是尋常娘子一樣的道路。小人覺得大人無需多慮,一般聰慧之人都是得天福厚。”賀捕頭不着痕跡的奉承着。
“得天福厚?”莫榮華終於露出淡淡的笑容,“賀捕
頭,可知哪裡可以修補這樣髮簪?”莫榮華將紅珍珠簪子遞給賀捕頭看。“這個簪子,還是我公差三個月後,在新歲年裡送給念兒。原本看念兒的甚少帶着個簪子,還以爲是她不喜。今日念兒卻爲了這個簪子,險些丟了性命。”
“姑娘家的心思本來就深沉。”賀捕頭淡笑的說着,“大人要是信的過在下,就交與我去梳寶齋看看。”
“梳寶齋!我想起來了,大約是唐家二公子的鋪子。”莫榮華思忖半響,“有勞賀捕頭帶路,這個物件我想親自送去。”
梳寶齋是三層的樓閣,居於東市的街頭。第一層陳列一些常見的飾物,二層主要達官貴人上去觀賞這難得材質和訂製特有飾物,三層沒有人知道上面有什麼東西,只是知道唐二少爺經常在那裡呆着。
莫榮華和賀捕頭騎馬來到梳寶齋門口。看見一樓已經裡裡外外的擠滿着婦人,在挑選簪飾物。一褐色衣裳管事,邁着大步恭敬的躬身道,“賀捕頭,今日是來給夫人選東西的麼?”
“唐管事,這是我們大人,想要修補一些東西。”賀捕頭拍了一下管事的肩膀,示意上二樓。
唐管事趕緊朝莫榮華作揖,諂媚的笑着,“二位大人,樓上請。”然後引着莫榮華走向,右側的迴轉朱樓。
來到二樓的一間雅室,屋裡擺着一張檀木的圓形四角桌,幾張矮墩環繞着圓桌。正牆上掛着一幅深山圖,大氣磅礴的將凰朝秀麗山脈呈現眼前。左邊的角落的青銅的高腳處,正散發出凝神的檀香氣息。
“小鐵子,趕緊給二位大人上好茶。”唐管事有淺淺一笑,“莫大人,敢問你要修補的是何物?可否讓小的瞧一下。”
莫榮華從有袖卷拿出簪子,淡笑的說道,“唐管事看看這個簪子可否修補?這個簪子花多大的價錢不要緊,只要可以恢復原樣就好。”
唐管事恭謹的接着紅珍珠簪子,然後細細的琢磨半響才道,“回大人,小人覺得要恢復原樣實屬不可能。金簪的色澤這個是可以恢復,包括這個葉子邊緣也可以修補。可是這個紅珍珠被金簪的摩擦造成的痕跡,很難完全的消除。”
“那你們這兒,有沒有這樣紅珍珠呢?”莫榮華微微蹙了一下眉,急忙的詢問道。
“莫大人,這顆紅珍珠乃南海特有的產物,據說是二十年纔有一次產出。小店怎麼會有這樣稀罕之物。”唐逸天從輕輕的推開門,走入靜室。“小人唐突,請莫大人不要怪罪。
莫榮華嘆了一口氣,“無妨,咱們也是舊相識。唐二少爺的意思,這個簪子是無法修補麼?”
“莫大人,要是相信在下。那就請您把簪子放在本店修補。小人,不敢保證簪子完全和原來的一樣,但一定不會讓念悠娘子失望。”唐逸天淡淡的說着。
莫榮華看着這個年輕人半響,很是驚訝這位純然的自信氣息。“唐二少爺,如此自信。那麼這個簪子就拜託梳寶齋。另外請唐管事打製一對吉祥鎖。”
唐管事一點不敢含糊的應着,滿面春風的問道,“大人要打製吉祥鎖,是要送人,還是自己用呢?另外想要什麼材質?”
“這個吉祥鎖是給新生兒的禮物,材質就選擇玉石的吧!吉祥鎖不用太大,精緻手工好就成。”莫榮華笑吟吟的說着。“聽說唐二少爺擅長棋局,若有空與我手談一局如何?”
“唐管事,去取棋盤過來。”唐逸天淡淡的說道,“莫大人請。”
賀捕頭伶俐的說道,“大人先在此下棋。小的既然來了梳寶齋,也去下面瞧瞧給我內子挑一件物件。”
唐管事將門悄無聲息的掩上。“大人,執黑還是執白?”唐逸天將棋盤擺放好,然後目光坦然的問着。
“你是小輩,你先吧!“莫榮華神情從容,然後將白子的的框移到自己的身旁。
唐逸天會意一笑執起黑子,就落在“天元”處。莫榮華眉頭一蹙,這個少年究竟在想着什麼?一個人會下在天元處,不是新手就是具有強大的自信心
,顯然這個少年屬於後者。十三歲就有如此大的氣場,果然不是一般的小人物。
“有意思。看來我今日是來對了,唐世侄一定要拿出真本事,讓我好好瞧瞧的啊!”莫榮華雲淡風輕的說着,將白子落在“中腹”處。大約是欣喜這樣的少年,稱呼不由得變得親切許多。
唐逸天淡然一笑,“莫叔父見笑,茗遠只是習慣一起都盡全力而爲之,求的是一個心安。”
此時的棋局就是戰場,擁有強大自信心的二人全神貫注的投入戰場。半響後,棋局上佈滿者旗子,白子與黑子不分上下的較真着。莫榮華神情肅然的說道,“茗遠,汝想要斷吾大龍麼?汝覺得有人冒犯吾的親子之路,汝會放過黑子麼?”
“莫叔父,茗遠亦是如此。冒犯我之邊界之人,吾定然不會放過任之白子逍遙。”唐逸天淡然的回着。
莫榮華爽朗一笑,“汝竟要如何處理侵犯之人呢?殺之?還是……”
“以彼人之道還至彼人之身!吾定將那人知道,侵犯吾之地界是如此冒然之誤。吾不喜殺之,必要時可以借刀殺之。”唐逸天面無表情冷冰冰的回答。“莫叔父,你覺得黑子與白子是否有相同之道?”
“哈哈,汝之道亦是吾之道也。人生一如棋局一般,不可放任,不容錯過。不然失道之人將永在悔恨之中。”莫榮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在他的心中,當年若不是爲了家族之事。今日的念兒,應該是也是滿身自在與歡喜,不必早早的揹負着那麼大的心事。這一生終究是虧欠這個孩子。
唐逸天可以感受到莫榮華的真誠之心,立即躬身恭敬的說道,“多謝莫家叔父教導,唐茗遠此生不忘之。”
莫榮華會意一笑,意味深長的說着,“你的棋力很不錯,冷靜思維也敏銳。只是少年人要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雄心。有時候隱忍,也是爲了更好的守護自己的家人。”
“是,莫叔父。”唐逸天鄭重的點着頭,“今日與莫叔父相識,纔算明白莫娘子的性子像誰。大約真如小妹說的那樣,莫家娘子才情不墜百年盛威。”
做父母的聽見有人誇獎自己的孩子,定然是喜笑顏開。莫榮華面滿春風的笑着,“茗遠,你的性子如此冷智。原來也會說奉承的好話啊!”
“莫叔父見笑。茗遠今日見到莫娘子遇到危險後,依舊神志清明那是非一般男兒纔有的膽氣,確實讓人真心服氣。”唐逸天面色不變的說着。
莫榮華仔細的打量一番唐逸天,微笑頷首道,“茗遠,你父親也是一方官員,不知可與你定下婚配之人?”
“呃?”唐逸天面上有些尷尬不解的問道,“回莫叔父,大哥從軍前父親定下婚配之人。茗遠暫時還沒有定下來親事。”
“原來你還沒有定下親事!那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呢?”莫榮華突然殷勤的繼續追問。
唐逸天一時間怔住,第一次被人追問這樣的事情,確實有點手足無措。“莫叔父,此話何意?茗遠不是很明白。”
莫榮華瞧見少年人的尷尬之色,恍然大悟。他淡然一笑,拍了一下唐逸天的肩膀說道,“叔父也只是好奇,哪家的姑娘可以配的上你這樣的孩子。我剛纔多問你一句,只是想說記得要選擇自己可以把握的幸福。”
“是,多謝莫叔父提點。”唐逸天傻傻的點着頭,示意自己清楚。
從梳寶齋出來後,莫榮華又回到衙門忙着處理事務。一直到夜幕降臨的時候,他才拖着疲憊的步子回到家宅。“莫贇,夫人身子如何?念兒回來後又如何?”
“回老爺,夫人今日的胃口極好,下午娘子還陪着夫人到葡萄架下走路一圈。娘子回家宅後,囑咐一下老奴天然居的事宜,就回蘭苑休憩去了。”
莫榮華放心才梅苑走去。此時在蘭苑的莫念悠,正依靠着在書桌上翻看着《茶經》,想要重新整理一下菜譜。
“娘子,奴婢紫衣有一事想要稟報。”紫衣悄悄的將門掩着,神情莊重的走向書桌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