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裊裊,鐘聲悠悠,一個濃眉善目的中年和尚身背一名頭髮蓬亂滿身泥濘血污的年輕人在階梯上穩步走着。
理石鋪地,整齊筆直,階梯直直伸到那雲層深處,恍惚無窮無盡夢幻縹緲,不知那盡頭處,是否爲極樂世界?
大和尚臉色紅潤,呼吸平穩,嘴角掛着淺笑。階梯兩旁綠草紅花,生機盎然,點滴剔透的露珠掛在葉片之上,一陣輕風拂過,滴答一聲掉落在地。
路雖長,但總有盡頭,雖然前方依舊雲霧繚繞不可辨別,但是憑感覺卻能隱約察覺到在那氤氳的雲層之後傲然佇立着的龐然大物。和尚擡頭看了一眼,目光似乎穿越了空間屏障,看到那龐然大物的額匾之上用歲月雕刻下的幾個大字:大佛寺。
“終於到了。小兄弟你可要挺住了啊,別讓我白費了一番氣力。”大和尚喃喃出聲,是對背上昏迷的青年說,卻也像在自言自語,聲落,又繼續朝前走去。不多時,兩人便溶入到了雲層之中,再也看不見了。
……
烏雲壓頂,狂風怒吼,暴雨傾盆,電閃雷鳴……呼嘯,呼嘯……
下一刻,天塌了,地陷了,末日降臨,恢恢之間,衆生泯滅……
爲何?爲何我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你,命中註定。
我?我是誰?你又是誰?註定什麼?
你,命中註定。
註定什麼?你到底是誰,在哪說話?
註定……萬年一個紀元,你,不能逃脫……
逃?逃哪?天都塌了還往哪逃?
沒有回答。
說話呀!怎麼不說了?
再也沒有回答。
天地完全淪陷了,只剩下一片黑暗和空虛,緊接着,一道璀璨的金色光芒從腳下升起,瞬間充塞了整個世界。驀然眼前一花,意識便模糊了。
恍惚,耳邊再次傳來一陣說話聲,音色渾厚,帶着幾分焦灼:“師兄,你看他傷成這樣,還能有救麼?”
另一人接
口道:“有救,不過當真如你所說,他是從駝山後峰上掉下來麼?”
“是,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就躺在後峰山腳下,渾身傷痕,血還不住地淌着呢。”
“那峰有百丈之高,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麼?……”
後面的話卻是再也聽不清楚了,一陣鑽心劇痛襲上腦袋,只覺得耳中轟鳴,猶如打雷一般,他想要睜開眼睛,卻始終擡不起那兩張眼皮,黑暗中彷彿是有千斤重量壓在身上,登時連連氣喘,呼吸不能。
“他怎麼了?”
一聲驚叫過後,一隻柔軟的大手撫上額頭,頓時一陣清涼瞬間席捲全身,舒服至極,可緊接着,意識便在這莫名的舒坦中完全模糊了。
昏迷之中毫無時間概念,一個時辰,一天,兩天……突然!腦中浮出一個面目陰狠的刀疤臉,在其身後是不盡的斷肢殘骸,污血滿地,而那個刀疤臉則立在畫面的中央,咧着嘴,舔着嘴角的鮮血冷冷盯着自己……
“啊!”
驚呼一聲,他睜開了眼,卻已是滿頭大汗,接着四下望了幾望,面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斗大的‘佛’字,高懸屋壁,圍繞着這個佛字,是一圈金色花紋,然後順着外圍,整齊緊湊地刻着一圈圈字符,稀奇古怪,看不出甚麼名堂。其它的,便是簡單的一方矮桌,兩張蒲扇,幾把椅子。
矮桌之上還有意思,一盞長明燈,一尊香爐,三枝檀香立於其中,幽幽地飄着幾縷青煙。香爐之前是幾盤子供果:蘋果,梨子,柑橘,葡萄,各有少許。
我這是在哪裡?
這是他第一個疑問?
我又是誰?
這是他第二個疑問?
人生在世,不可能沒有迷惑的時候,而最可悲的迷惑,便是自己一覺醒來,不知道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己是誰。而這,便是失憶。
失憶最恐怖的並不是忘了自己,而是忘了別人,忘了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門外,
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吱呀”一聲門開了,刺眼的陽光撲面而來,陽光中走進一個端着臉盆肩披毛巾的青年和尚,濃眉大眼長相憨厚,一看就知道是個老實人。
這時他剛進門,眼見受傷的人醒了,頓時叫了一聲:“你醒了啊!別動別動!你傷勢過重,不能亂動的!我這就去叫師傅來!”說完,扭頭就走,可剛走了兩步,卻又邁了回來,不好意思道:“看我這腦袋,手裡還端着臉盆呢,我給你放跟前,你能自己洗洗就洗洗,不能動的話等我們回來再說,我得趕快稟告師傅去了!”
臉盆放好以後,他見傷者一臉迷茫的看着自己,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大步邁開跑了出去。
和尚?
腦中莫名蹦出兩個字眼,然後臉色複雜地看了眼屋壁上的那個斗大‘佛‘字,一時眉頭緊皺在一起,陷入了沉思。
這樣想了一晌,卻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他掙扎了一下想要做起身,可瞬間便失敗了,只要稍動一下,渾身上下都會抗議地大聲呼痛,他小心地慢蹭蹭地將自己唯一能移動的胳膊舉到眼前,一看之下頓時嚇了一跳——整個胳膊都是傷痕,密密麻麻恍如蛛網。不過好在都已經結成了血痂,雖然看着恐怖,可每每感到血痂內正在迅速恢復的皮肉,也還是有些難能的欣慰的。
這下他腦中已經有了一些頭緒:自己可能是出了什麼事故,應該是滾落懸崖一類什麼的,然後恰巧被這裡的和尚給發現了,並好心救了自己一命,將自己安放在此處。
可爲什麼腦中一片空白,之前的事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呢?
我是怎麼出意外的?我的身世又是什麼?……
一想起這些充滿了整個大腦的無窮無盡般的疑問,他就頭疼欲裂,不能思考了。
這時,門外響起了高低不同的腳步聲,緊接着視線中出現了三個和尚——兩個中年和尚跟剛纔那個忠厚的青年和尚。
“師傅師叔你看,他醒了呢。”青年和尚高聲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