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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墨軒塵身體上的問題,我們還是決定低調行事,以免惹上更多的麻煩。之後我們一路皆從小村莊走過,卻竟也平安無事。

小半月後,我們雖是一路磕磕絆絆,倒也順利的到達了泉州。

泉州不如咸陽亦或是長安那樣熱鬧,但也是繁華之地。近海,所以經濟也較爲發達。

一入泉州的關卡,心中總算踏實了一些。我們與安陽約好是在泉州當地的一個富商鄭嚴的府邸先落腳,然後再見面商談。鄭府極爲奢華,也位於泉州繁華街市一帶。安頓好行囊,天色仍早,我便想出去四處逛逛。

墨軒塵因爲身體原因先留在府裡,我和姬天行還有鄭府的管事一起出門。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鄭家的管事說:“快要過年了,各家都在置辦年貨,所以最近特別熱鬧。”

恍然,竟然已是年關。

往年的這個時候,我應當在曦山上,同夕顏、墨軒塵、千琴還有其他的弟子們一起過年。曦山的春節並不是非常隆重的,只是應景的儀式,但現在想來,相聚在一起,可能纔是最難能可貴的時光。

姬天行點了點頭,轉身對我說:“夕瑾,要不要我送你點東西?”

我撇他一眼:“你送?你不搶我的東西已經很不錯了吧?”

“什麼話,我何曾搶過你的東西?你娘會宰了我。”

說到夕顏,心中還是有隱隱的不安及擔心。已經一個多月,也不知道她身子如何,亦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回去。說是找那什麼海神玄溟,更是沒有着落。

鄭管事笑着對我們說:“幾位是安小姐的朋友,自然也是鄭家的朋友,若是姑娘和公子喜歡什麼,儘管同我說。我會盡量滿足。”

我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們不過暫時借住,等安陽來了我們便要走的。”

那鄭管事笑着忽視了我的話:“前面有綢緞莊,姑娘想不想去看看?新年做幾件新衣服也好。我們府裡也有手巧的師傅……”他竟一路上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我無奈的朝姬天行看了一眼,只得隨着鄭管事去那什麼綢緞莊。

在那綢緞莊裡隨便挑了幾匹布料,便想結了帳,剛要說話,卻擡頭不經意的看到店裡的牌子上雕刻的小小的月牙型標記。怎麼看就怎麼眼熟。

我問鄭管事:“那月牙的標記是什麼意思?”

“哦,那個是月華山莊的標記。”

“月華山莊?莊主可是風且吟?”

“那自然,天下只有一個月華山莊,月華山莊也只有一個現任莊主,那邊是風莊主了。”

我轉身便走。

“夕瑾姑娘?你怎麼就這麼走了?”

“這裡的綢緞不大好,不要了。”

“不會啊,月華山莊開的綢緞莊在中原也是赫赫有名的,不少皇宮貴族也會來這裡,怎麼會不大好呢?”

我突然覺得鄭管事真是特別多的廢話,不理睬他,我拉着姬天行便走。等快步出了綢緞莊,我才深深的嘆了口氣。

“夕瑾,怎麼了?”

“那鄭管事實在太羅嗦,我受不了了,而且整天跟着我們。”

姬天行笑了,笑聲低沉卻動聽:“那也是爲了你好,泉州這裡也挺大的,你丟了怎麼辦?”

我瞪他一眼:“我討厭有人整天跟着我。”

姬天行點點頭:“哦。”

突然,他拉起我的手,拉着我衝進熙熙攘攘的人流。他的步法極快,我都要跟不上他,最後只能施了馭風之術才勉強跟上了。等我反應過來,我們已經站在了一處不知名的閣樓頂上。

我氣喘吁吁:“你!你!你幹什麼!不行了,我累死了!”我就地一坐。

“這樣才能甩掉鄭家的人啊,他們跟我們跟得這麼緊,自然要費點功夫。”他在我身邊坐下,“你的輕功也太差了,像是曦山的弟子嗎?你平時有好好練嗎?”

我臉上一熱。從小我就怎麼都學不通法術,就連基本的武功也只能學個差差不多。可能天生就不是那塊料。

我咳了一聲,推推他:“現在呢?人都沒了嗎?”

“沒人跟了。”

我哈哈一笑,伸展開四肢,躺倒在瓦片上。這閣樓也算挺高的,從這邊看下去,人變得非常渺小。天色漸暗,城中的燈已經亮起來了。

真是一種萬家燈火的感覺。

姬天行輕笑:“夕瑾,看看你的樣子。夕顏把你寵慣了。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我撇嘴:“嫁不出去也好。等我以後當了曦山的教主,那些男人還不是衆星捧月?”

“怎麼,不一心想着你的大師兄了?”

我沒接話。

現在才覺得,可能我從未了解過墨軒塵。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看到的都是他高人一等的天賦才華。我以爲我離他很近,我曾以爲我那麼瞭解他的爲人,他的生活。可是如今卻發現,在我所知的他的背後,他仍有另外的樣子。

另外的,我所不知的模樣。

我正望着天空發楞,突然一塊東西在我眼前出現。定睛一看,卻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琥珀我見過不少,這般光滑乾淨的卻是頭一次見。

姬天行笑:“送你的。”

我接過來,仔仔細細端詳了半晌,越發覺得喜歡了。

“這東西你怎麼來的?”

他神秘的笑了笑:“撿的。”

“哪裡撿的?”

“這你便不用知道了。反正這肯定是個好東西,值錢的,收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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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鄭府,已然是晚上,鄭管事站在門口望,見了我們趕忙迎上來。

“夕姑娘,姬公子,你們實在走得太快了,一轉眼我就看不到你們了。招待不週,實在多多包涵。”

姬天行道:“無妨,我們只是自己出去轉了轉,這不回來了?”

鄭管事連忙笑:“還好沒事,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同安小姐和蕭少爺交待了。他們都問了好幾遍了。”

我驚訝:“他們已經來了?”

“今個午後就來了,我剛回府才知道。”

“我大師……咳,那個墨公子同他們在一起麼?”

“是的,都談了一下午了。兩位可有用膳?要不要回府先吃點什麼?”

我連忙擺手:“我們吃過了,不用麻煩。”

剛纔姬天行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了酒和菜,我和他就在那閣樓頂上好好的大吃了一番。

剛進府,到了大堂,便看到安陽與簫凡坐在那裡。安陽見我進來,便走上來。

“還是要多謝你們,還好這浄水珠平安無事。”說着她朝我們眨眨眼睛,“我同簫兩日後便要成親,這浄水珠兩日之後便可借與你們一用。”

我不解的望着她。

她和簫凡帶着我們兩繞了些路,來到一個偏房,開門便見到墨軒塵站在窗邊。

安陽關好了門,坐下來便同我們說:“我知道你們要去東海去尋海神玄溟……”

姬天行皺眉:“你知道?”

墨軒塵在旁突然開口:“我說的。”

我望向他:“大師兄?”

墨軒塵走近我們:“這浄水珠傳說中便是海神玄溟手杖頂上的珠子,要找玄溟必然要從他落在人世間的東西找起。”

我看着他:“那你也得先找到那手杖,是嗎?”

他微微點頭:“手杖我已得到,就差浄水珠。等我們到了東海,將兩物合體,再施展陣法,便能召喚出海神玄溟。”

“手杖?你是如何得到的?”

“曦山開山立派之初便靠的是異於常世的法術,曦山頂上無名湖便是上古的神蹟。說起來,海神玄溟的神力亦是曦山法術的一支。這手仗就供奉在曦山廟宇中。”墨軒塵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我日日夜夜都在那神廟之中,又怎麼會不知?”

我默然。

墨軒塵少年時期的生活枯燥乏味,永遠都在神廟與藏書閣之中。夕顏也是鐵了心逼他練習,他雖毫無怨言,但亦有些遺憾的吧。

我連忙又問他:“找到玄溟之後呢?把他帶回曦山嗎?”

墨軒塵擡頭看我一眼,眼神淡漠:“教主同我說,找到玄溟,解開你身體裡的封印。我們回曦山,你接任教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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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我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剛纔墨軒塵的話讓我思緒萬千,但他卻不解釋,直接開門走人。

越想越是奇怪。依他所言,我身體的封印是什麼?爲何要解開封印之後去接任教主之位?夕顏又會怎麼樣?

我煩躁之下坐起身,重新穿好衣服,開了門想散散步。

夜涼如水,晚上無月,異常漆黑。

接着暗淡的光從走廊往前走,繞過了幾個彎,看見往前的大堂裡亮着燈,剛想走過去,卻覺得手被人拉住,身體被人扯到了一邊。

我要驚呼出來,卻被人一把捂住了嘴,瞬時覺得鼻尖都是一股腥味。我拼命地掙扎起來,卻聽到一個虛弱的聲音對我說:“小瑾,別亂動。”

那是姬天行的聲音。

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伸手一摸,卻是溼漉漉的。他一手緊緊地攬着我,快速的掠出去,越上屋檐,幾個跳躍,已經到了府外。

我問他的話他都沒有回答,一種莫名的惶恐感緊緊地組攥住我。我知道他受了傷,可能還很嚴重。他帶着我飛掠,速度很快,然後,我們落在一條小巷中。

巷子裡亮着昏暗的油燈,藉着光看下去,姬天行的嘴脣竟是黑紫色的。他的手捂着腹部,有血不停地涌出來。

我都快要哭出來,手足無措:“姬天行,你怎麼了?”

他滑坐在地上,擡頭看我,嘴角竟然還帶着笑意,他低聲對我說話,我聽不清,連忙彎下腰去湊近他。

他伸手摸我的臉,對我說:“快點逃走,小瑾,逃得越遠越好,快點……”

他的聲音低下去,眼睛慢慢的合上,然後手滑下去,再也不動。

我愣住,傻傻的看着他沾着血的臉。

我哭喊出來,卻被人一把從背後抱住,我聞到檀香的氣味,那是墨軒塵。

我拉住他:“快點把姬大哥弄醒,快點,他爲什麼變成那樣了?大師兄,他爲什麼會這樣?”

墨軒塵看着我,垂眼:“那是蠱毒,他受了傷中了毒,又帶着你跑了這麼遠,我也沒有辦法……”

我哭着想掙開墨軒塵:“爲什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了?姬大哥他怎麼了?大師兄,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聲音都已經嘶啞。

墨軒塵伸手抱住我,將我的頭按在懷裡,他的聲音仍是冷靜的,卻帶着一絲奇異的顫抖:“瑾兒,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別怕,我會保護你的。永遠。”

他的語言有種奇特的讓人鎮靜的力量,他伸手輕輕地摸着我的頭,說:“瑾兒,我會永遠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