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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塔,是關押惡靈的塔。

那座陰森的塔不知是何年豎起的,自從曦山劃了界,便歸在曦山的領地裡。

裡面的惡靈,最小的都上了千年。夕顏竟然讓墨軒塵去。

我一腳踹開夕顏的房門。

她坐在屋裡刺繡。

“夕顏,你給我說清楚!”

“夕瑾,是不是很多年沒教訓你,你變得無法無天了?叫我教主。”

“你爲什麼讓墨軒塵去哪裡?”

她放下手中的刺繡,擡眼看我,眉梢的紅紋妖豔異常,微微泛着紅光。

她說:“你可知道,拯救曦山的,並不是墨軒塵。”

我愣住:“什麼?”

“我這是在幫他。”她淡淡地說,“你們所有人都把他當作了神,的確他是我見過最適合學習術法的人。但是你可知道,術法越到高層,便越是艱澀危險。你們這般仰望着他,便是要他死。”

“你把他關進幽冥塔也是讓他死!”

她輕笑:“夕瑾,幽冥塔有負責管理的人,他們會好好照顧墨軒塵。他畢竟是我最鍾愛的弟子,我怎麼忍心讓他死。”

“管理的人?”

“是的,從真正幽冥界回來的靈魂。卻無法獲得肉身,又不肯離去,便終日守着幽冥塔。他們雖然如此,日子倒也痛快瀟灑。”

我哼道:“這般說來,你竟然認識那些鬼魂?”

“不能說是鬼魂。他們的力量超越六界,我所學習的術法,大半從他們那裡學來。如今墨軒塵一去,若是有緣,他或許會讓幽冥那孩子教他些東西。”

“幽冥?”

“是了,不然你以爲幽冥塔這名字從何而來。”她低頭繼續刺繡,“幽冥那孩子長得漂亮又乖巧,她若是我的女兒這還說得過去,我至今還想不通我怎麼生出了你。”

我氣極,又不好發作,於是吼道:“我像我那該死的老爹總行了吧?”

然後摔門而去,只看到夕顏那睜大的雙眼愣愣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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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自己,墨軒塵很快就會回來的。他那般厲害的人,都快接近神仙的人物,定然會平安的回來。

我在屋裡狠命的灌着茶,隨後一伸手把茶杯扔出了老遠。正巧千琴走了進來,便只好立在那裡。

“師姐,師妹們都在等着你去。”

“我不去。”

“今天是審覈的日子,你若是不去,她們會等整整一天。”

“她們愛等便讓她們等,我不管。”

千琴跪下來:“恭請師姐。”

我看着她,她紋絲不動地跪着,緊緊地抿着嘴脣。屋外又跑進來一個黃色的影子,我一擡頭,卻是千畫。

千畫是難得美人,又聰慧過人,平日待人便略有傲慢。她看了看千琴,又看看我,隨即笑:“喲,師姐發脾氣了麼?千琴做錯了什麼?要她這般賠罪?”

我皺眉,指了指千琴:“你給我起來,跪着礙眼,我去就是了。”

她還磕了個頭:“謝謝師姐。”

其實大家都知道,我除了是教主的女兒,會點法術之外一無是處,她們叫我去,無非是走個過場,當真無聊至極。

我坐在高處,看着下面空地上的衆姐妹們一起舞劍,隨後裝模作樣的點點頭。

“大家都練得有些辛苦了。很不錯啊。吶,後面的那個,你劍揮得軟了點,你骨頭沒長麼?還有旁邊的,揮劍,不是劈叉,你好歹也長得挺清秀的,怎麼就像個樵夫?還有還有……”

略略指點了一回,然後便獨自回去。

天色漸漸晚了起來,黃昏天空中的雲朵彷彿正在燃燒,這個時候夕顏花應該開得正美。我有些後悔早上對孃的語氣,畢竟她生我養我,我自己不爭氣也怪不到她頭上。

想到這裡我便只好嘆氣。

我挑了條僻靜的小路走,忽然聽到一邊的樹叢裡傳來微微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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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驅使我走過去一探究竟,我撥開樹叢,看到裡面露出一襲明黃的衣服。我心下一沉,便唸了咒消了身形,慢慢的走過去。

千畫的臉在黃昏的橘紅中格外美麗,她笑起來的樣子三分魅惑七分勾魂。此刻她半靠半躺的躲在一個人的懷裡。對方不是曦山上的人,穿着極上等料子的衣服,身形高大修長,他半側過臉,可以看到如同刀刻出的側臉,菱角分明。

最過顯眼的是他左臉上顴骨處鑲嵌了一顆綠色的寶石,發出淡淡的光芒,如同一顆星辰般奪人眼球。

他輕輕抱着千畫,臉上有淡淡的笑意。

“這般說來,你倒是受了許多氣。”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魅惑,如同一壺陳年的酒,讓人回味無窮。

“是了,自從教主說曦山會有危險,把墨軒塵趕去幽冥塔之後,夕瑾就像是頭母獅子,被她氣都氣死了。”

我!我才被你氣死了呢!

“哦?墨軒塵去了幽冥塔?那可不是個好地方。”

“是啊,幽冥塔那麼兇險的地方,他這樣……這樣優秀的人去了……估計……”

“聽你這語氣,你相當仰慕他?”那男子輕笑,笑聲彷彿撓心窩般。

“哼,你說呢?”千畫擡頭,“你這麼久纔來看我一次,就不許我喜歡別人?”

她驕傲而美麗,那男子卻妖惑異常,他們在一起,美則美,卻多了一絲詭異。那男子溫柔的捧着她的臉,然後輕輕的吻下去。

我再也忍不住,於是現出身形。

“千畫,你倒是無法無天了!”

千畫倉皇的擡頭回望着我,有些慌亂,隨即輕輕的捲了卷頭髮,笑起來:“我還當是誰,師姐,你什麼時候喜歡聽人牆腳?”

“你私自和外人幽會,犯了曦山的大忌,我若是告訴教主,你定然被毀了容丟下山去。”

“喲,我怕得很。”千畫看着我,眼中有嘲弄之意,“夕瑾,你是個什麼東西?就仗着是師姐,功夫也不會變稱作老大?墨軒塵已經不在了,看你再怎麼指高氣昂?”

我指着她:“千畫,你不要欺人太甚!”

哪知她抽出隨身的劍,極快的刺過來,我躲了開去,這劍薄且韌,劍鋒凌厲,當真是帶了七分的殺氣。我沒想到千畫竟然這樣對我,頓時愣了愣,她便轉了劍鋒又向我刺來。

我腦海中的咒語全都忘了個一乾二淨,就呆呆的看着那極快的劍向我逼來。卻看見一柄羽扇一擋,卻是剛纔那個男子攔住了千畫。

“畫兒,不要鬧出了人命,不好交待。”

“且吟,你讓開,若是讓這賤人走了,便是我死。”

“畫兒,你怎麼這麼狠毒?”那男子微嘆,卻也風華絕代,他伸手在千畫的臉上撫了撫,“傻丫頭,我最愛你的單純。”

千畫的眼裡有一絲疑惑,那男子卻已經把手移到了千畫的脖子上,他溫柔的望着千畫:“畫兒,記着,我喜歡你。”然後手上微微用力,千畫的眼睛便睜大了,不到片刻就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那個叫做且吟的男子,竟然這樣就殺死了千畫。

我詫異的看着他。

他回過頭來,朝我微笑,美得驚人,卻讓我冷得打了個寒顫。

“瑾兒,你很冷?”他說得非常自然,然後慢慢走近我。

我大喊:“你不要過來!”

“瑾兒,我只是看你冷罷了。”他嘆氣,“雖說開春了,天氣溼氣仍然重,女孩子愛美,不要穿的太少了,容易傷風。”

天色完全暗下來,月光照得他顴骨上的寶石閃閃發光。他笑起來,在朦朧的月光中,如同神祗。

我漸漸後退,一個不穩便摔倒在地上,千畫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卻是死死的望着我的方向,我驚恐的叫了出來。卻突然感到周身一暖,微微的香氣包圍着我。

低沉而魅惑的聲音對我說:“瑾兒,不要怕。”他輕輕地拍着我的背,我竟漸漸安靜下來。

他在我耳邊輕笑:“我叫且吟,月華山莊,風且吟。瑾兒,若是哪天下了曦山,記得來找我。”

風且吟,倒是風流的名字。

他放開我:“畫兒讓你受了驚,我已經懲罰了她,別再生氣了。瑾兒,我喜歡看你笑。”

我不解的望着他,全身發抖。

“我來了曦山很多次,看到你總是笑着的,今天卻愁眉苦臉。莫不是墨軒塵的原因吧?”

聽到墨軒塵的名字,我不由得一驚,我望着風且吟明亮的雙眼,忽然覺得寒氣透骨。

他想對軒塵做什麼?

“呵,放心,我不動你的軒塵。”他說,然後鬆開我,“墨軒塵是一個很好的對手,雖然他仍不太成熟。”

他站起來,脫下來外袍,覆在我的身上:“瑾兒,我走了,記得要來找我。不然,我會急着想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