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天卦

兩日後,一道青虹從小山村飛出,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天際。若是同有修道者在附近,就可以發現,一長眉道長腳踩飛劍,向西而去,而道長身後,則有一少年死死抱住道長腰部,正是紫清真人帶着秦淮朝道宗趕去。至於秋水真人,則是當日事了之後,便先行回去了。

第一次身處萬米高空的秦淮自然是嚇得不輕,但仍然時不時好奇的探頭望去,不多時,又被嚇得趕緊將頭埋進了紫清真人後背。但也因此,秦淮方知修道之人實乃神通廣大,單是御劍飛行這一項就令凡人望塵莫及。

因爲帶着秦淮的緣故,紫清真人也不可能一直趕路,所以每隔半日,都要停下來休息一下,同時也給秦淮補充食物和水,夜裡則是留下三個時辰給秦淮休息。

即便是這樣,秦淮也累得不輕,但他硬是一聲不吭,咬牙堅持了下來。對於這一點,紫清真人大爲滿意。

雖說旅途勞頓,但好在一路上紫清真人講解了不少奇聞趣事,又對當今修道界作了一番簡要的介紹,其中不乏一些神仙精怪的傳聞,更有許多凡人不知道典籍傳說,因此這段路程走得也並不乏味。

道宗,乃是當今正道的頂樑柱,而當今天下正道昌盛,魔道衰退,說道宗是天下第一修道門派,也絲毫不爲過。道宗位於傳說中的九仙山,相傳曾經是廣成子上仙的修道之所,廣成子飛昇之後,在其洞府留下了諸多道法傳承。

三千年多前,在機緣巧合之下,有一雲遊四方的書生,誤打誤撞的進入了九仙山脈,後經一頭白猿的指引,得到了廣成子遺留下的一本三清真訣以及諸多道藏典籍。

三十年後,三清真人橫空出世,以三尺青鋒橫掃正魔兩道,震驚天下。後來這位三清真人在九仙山蓋了一間小小的道觀,是爲道宗創教之始。在之後的三千年裡,經過歷代真人的發展,方有了如今鼎盛的局面。

但九仙山所在,凡人卻是不得而知,只知道是在西邊極爲遙遠的一處大山之中,具體位置則是衆說紛紜,莫衷一是。

在一片連綿不絕的山脈之中,高山深谷,飛鳥難越,從遠處望去,只見到一條條溝壑將山脈割裂開來,形成一座座巨大的山峰。山峰之間,雲霧繚繞,氤氤氳氳,宛如仙境。這些山峰之上,又長着許多奇珍異樹,散發出陣陣芬香,引得一些珍禽異獸紛紛來棲。

在這些山峰之中,有九座山峰顯得格外的高大,宛如九個接天巨人屹立在天地之間,因而得名九仙山。而這九座山峰,便是傳說中的道宗九脈了,分別由九位真人坐鎮。但道宗的範圍卻不限於這九脈之地,凡是九脈附近方圓兩百里的山峰,都在道宗的勢力範圍之內,分別附屬於九脈。除此之外,道宗還另有分支六十,分址三百,附屬宗門若干,實乃修道界的一尊龐然大物。

道宗山門立於通天峰上,一眼望去,只見到一條寬敞的青石階沿着山峰筆直的延伸上去,宛如一條登天之梯,一眼望不見盡頭。

石階的盡頭,是一片寬闊的廣場,這裡以白玉鋪地,光潔如鏡。在廣場的上方,屹立着一座巨大的門樓,高數十丈,以碧玉爲柱,琉璃爲瓦,屋檐四角分別雕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獸震懾四方。門樓的兩側,則是各立着一尊龍首獅身的異獸,細看之下,方知是兩尊活物,是爲守山麒麟。

門樓的正中,懸掛着一塊巨大的牌匾,以古隸書篆刻出“道宗”兩字,蒼勁有力,一股睥睨天下氣勢油然而生。秦淮只望了一眼,便覺得猶如面對着一隻蠻荒巨獸一般,不由得心神一顫,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這時候,宗門處突然響起三記鐘聲,只見一隊青衣道士魚貫而出,然後分列兩旁,齊聲道:“恭迎紫清真人!”

之後,又走出兩名白衣道長,朝紫清真人略施一禮,恭聲道:“恭迎紫清師叔回山。”

紫清真人擺了擺手,道:“兩位師侄不必多禮,不知今日何故在此等候於我?”

其中一白衣道士道:“啓稟紫清師叔,掌教真人命我等在此恭候,說是請你回山之後立即到三清宮一敘。”

紫清真人點了點頭,道:“此事我已知曉,你們暫且退下吧!”

說罷,紫清真人便帶着秦淮朝宗內飛去,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視野裡。

等紫清真人走過了,這位白衣道士才驚咦一聲:“那是紫清師叔新尋的弟子嗎?資質好像很一般嘛。”

另一位白衣道士回答道:“管他呢,紫清師叔的事情我等就不要妄自揣度了,咱們也趕緊回去吧。”

“走吧,據說今日蘇靈敏和李豐相約在出雲峰比試,可有好戲看了,咱們千萬別錯過了。”說罷,一行二人便朝通天峰行去。

通天峰,是九仙山脈主峰,亦是道宗掌教真人所在的山峰。據傳此山峰正是廣成子飛仙遺留的洞府所在之地,而道宗核心“三清宮”也是修建在此山峰之上。三清宮上禁制重重,數個護宗大陣將整座山峰籠罩在其中。據傳這些大陣皆是廣成子上仙遺留,又經過歷代真人改進,威能當是深不可測,就算是天上真仙,也能抵擋一二。歷史上道宗就有數次憑藉這些護宗大陣擊退強敵的記錄,這也是道宗這麼多年無論昌盛還是衰落,始終都在人界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三清宮大殿正上方,供奉着兩張畫像,其一人手持一柄拂塵,乃是上古十二金仙之一的廣成子,另一人則是手握三尺青峰,持劍而立,乃是道宗開派祖師三清真人。

畫像之下,有一蒲團,蒲團上有一青衣道長盤腿而坐,正在閉目養神。青衣道長一身行裝極爲簡單,除卻腰間佩掛的一塊玉佩之外,周身上下空無一物。乍看之下,倒像是宗門裡的普通弟子,只是年歲稍許大了些而已。此人便是當今道宗掌教,亦是修道界公認的第一人,北玄真人。

北玄真人似有所感,緩緩的睜開了雙眼,然後起身道:“紫清師弟,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到了,此行可還順利?”

來人便是剛剛到來的紫清真人。

紫清真人道:“回稟掌教師兄,我已將所需材料收集齊全,師兄要尋覓之人,也將其帶了回來。說起來也怪師弟道行不夠,雙目蒙塵,才勞得秋水師妹多跑了一趟。”

北玄真人擺了擺手,道:“紫清師弟不必在意此事,天機難測,我等修道之人也只不過是管中窺豹,略見一斑而已,我這次能夠提前勘破天機,也不過是僥倖成功罷了。倒是諸如萬壽山之流竟也能提前知曉,未免也太過於蹊蹺。此次我行那萬象天卦之術,着實耗費了不少元氣,恐怕不日之後又要閉關了,宗內一干事務,又得多多勞煩師弟了。”

紫清真人應了一聲,道:“那幫人倒是不足爲慮,想必是受了背後的高人指點,想來個渾水摸魚。若非師兄這次叫來了秋水師妹,佔得了些許先機,後果還真難以設想,若是讓極樂門得了先天道體,日後我道宗恐怕又得多出一強敵來。”

北玄真人不置可否,淡然道:“師弟言重了,我道宗立宗三千餘年,大大小小經歷數百次惡戰,更是強敵無數,就是多他一個極樂門又有何妨?我尋此人回來,倒非是因爲他肉體仙胎的原因,而是我從天機中窺探到此人關係着未來天下氣運,萬萬不能落到其他人手裡。倒是師弟碰巧救下此人一事,想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紫清真人點了點頭,道:“是了,師兄飛昇在即,自是無需在意一下界仙人,若是如此的話,這小子本身可就要比他的身份重要得多了。他此刻還在殿外候着,還是請掌教真人發落吧!”

北玄真人點了點頭。

不到片刻,秦淮便被帶到了北玄真人身前。

紫清真人介紹道:“這位就是我道宗掌教,北玄真人!”

秦淮深深一拜,恭敬道:“晚輩秦淮,拜見掌教真人!”

北玄真人滿意的點了點頭,伸手將秦淮擡起,道:“不必多禮,你起身吧!”

秦淮只覺得一陣春風拂面,幾日奔波而來的疲乏之感頓時一掃而空。

不過北玄真人接下來的反應就有點奇怪了。

北玄真人凝視良久,先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又猶豫了起來,最後實在難以下定論。

“怪哉,真是怪哉!沒想到普天之下,竟還有我看不透之人!”

紫清真人臉色一凝,雖說他之前依照北玄真人吩咐,將秦淮帶了回來,但心中仍有許多疑點。原以爲北玄真人能對秦淮一事有所解釋,但沒想到北玄真人竟也會如此。但更令他震驚的是,北玄真人號稱修道界第一人,三十年前便隱隱有飛昇的跡象,竟然還有看不透之人,這還是他自出任天玄峰首座以來,第一次所見!

北玄真人眉頭一皺,道:“貧道縱橫天下數十載,就算是天機亦可窺探一二,沒想到今日竟被一凡俗小子給難倒了,說出去還不讓人貽笑大方了!罷了,貧道就再耗費一些功力,爲你卜上一卦!”說罷,北玄真人掐出一道法訣,在秦淮眉間輕輕一點。

秦淮頓時覺得昏昏沉沉,宛如靈魂出竅一般,奇異無比。

北玄真人連續掐出幾道法訣之後,臉色卻愈發的蒼白起來。無論他使用何種方法,卦象始終是一片空白,這連天地氣運都能卜算的天卦之術,竟也有失靈之時?

北玄真人此刻終於有些動容了,於是再度掐出一道法訣,身上綻放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喝道:“道法陰陽,給我破!”

隨着這一道法訣掐出,北玄真人終於在那空白之中捕捉到一絲碎片,但也在這一剎那,北玄真人面色大變,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在北玄真人脫手的一瞬間,秦淮也遭受強力的反噬而昏倒了過去。

北玄真人擦拭掉嘴角的鮮血,確定秦淮無恙後,面色纔好看了些,但仍然難以掩蓋心中的駭然。

紫清真人急忙道:“師兄沒事吧?你在卦象裡究竟看見了什麼,怎會遭到如此強的反噬?”

北玄真人這次吐血,實乃是其修道大成以來,第一次受傷!

北玄真人緩了兩口氣,道:“命運的碎片,你且看吧!”

說罷,北玄真人大手一揮,一道畫卷自虛空中浮現而出。

唯有一劍!

這一劍足以顛倒乾坤,令天地色變,然而後續的畫面卻模糊不清,難以分辨。

紫清真人疑惑不解,道:“這……這是?”

北玄真人擺了擺手,道:“此子命格迥異,吾觀其命數始終如同霧裡看花,難以捉摸,即便是動用了天卦之術,亦只窺探到了這麼一絲而已。”

北玄真人說罷,卻是屈指朝秦淮眉間一點,一股精純的靈力散向秦淮四肢百骸。

秦淮頓時覺得如同被一股暖風薰醉了似的,說不出的舒適,轉瞬間便醒了過來。

片刻過後,北玄真人才收回了真氣,對着秦淮道:“吾觀你根骨確是平凡了些,不過貧道方纔已助你打通奇經八脈,順帶洗滌了一下根骨,希望日後你的道路能夠走得順暢一些。”

秦淮此刻雖然還不懂打通奇經八脈意味着什麼,但洗滌根骨光從字面上理解,便知道北玄真人肯定給予了莫大的好處,於是趕緊謝過。

紫清真人一聽,卻是心中一震,北玄真人實是送了秦淮一份天大的禮物。

打通奇經八脈是爲修道的築基,對於道宗其他弟子來說,築基或許不是難事,道宗尋常弟單憑自身修煉,花個一兩年時間就可成功,若有丹藥以及師門長輩相助,只需花個半載時間。

但這秦淮資質實在太過於普通,就算有紫清真人丹藥相助,不花個三年五載,也是難以築基成功的,這還只是築基而已,在日後的修煉中,想要提升修爲也是極難的,以秦淮的資質基本上可以斷定難以寸進的結果。北玄真人片刻時間便強行爲秦淮築基,還順帶洗滌了一下根骨,就這一手偷天換日的本領,可謂是超凡入聖!

北玄真人又吩咐了兩句,便囑秦淮退下了。

秦淮退下之後,紫清真人才道:“恭賀掌教師兄,如此看來師兄不日之後便可踏破天關了!”

北玄真人擺了擺手道:“此時斷言還爲時尚早,實不相瞞,吾剛剛的這一番逆天之舉耗損了十年修爲,窺探此子命格之時已然受傷。”

紫清真人心中一驚,道:“怎會如此?此子莫非有什麼意外?”

北玄真人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結論:“此子,或許並非是我所尋之人!”

紫清真人再度震驚,不過轉瞬間已明悟了過來:“我就說既然是仙胎,命格又怎會如此凶煞。這裡面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我即刻下山去查!”

北玄真人搖了搖頭,道:“不必了,如今天機早已混亂,再也測算不出什麼了,就是剛纔卦象中那一劍,我也不敢妄下定論。此事你先不要聲張,明日我召集諸位真人前來一敘,暫時將宗門事務交付與你,然後便再度閉關,若能早日功德圓滿,自是不懼來日艱險!”

紫清真人沒有拒絕,答應了下來,接着道:“那這秦淮如何處理?”

北玄真人道:“我觀此子心性純良,倒是頗爲難得。既已帶了回來,便是有緣,不如就拜在你門下吧!雖說此子根骨奇差,但我已強行爲其築基,更是洗滌了根骨,若是他肯勤學苦修,將來也並不會埋沒的。只是此子命格太過於凶煞,未來還很難說,命運碎片一事,倒是先不必讓他知曉。”

紫清真人答應道:“此子心智堅定,倒是頗得我心,既然師兄已爲其洗滌根骨,拜入我門下自是沒有問題的。”

北玄真人點頭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紫清真人離去後,北玄真人沉默良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其實,他給紫清真人所看的畫面是故意抹去了後半段的。他既耗損了十年修爲,又怎會空手而歸?那驚天的一劍,刺向的正是秦淮的胸口,只是後面生死如何,即便是他也無法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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