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天下,能者居之。李茂貞的這句話,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因爲王霸之業,與有沒有玉璽,沒有任何主觀關係。
雖然玉璽象徵着帝王的地位,但充其量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不然的話,玉璽在手的袁術,怎麼就被滅了呢?
“不錯。”
對於李茂貞的這番話語,李存勖頗爲贊同地點了點頭:“當初藺相如雖然完璧歸趙,可最後趙國不還是滅亡了嗎?”
李茂貞點了點頭,旋即沉思道:“是帝王賦予了玉璽意義,而不是玉璽使得人成爲帝王。”
“岐王殿下既然有如此覺悟。”李存勖聽到這話後,反問李茂貞道:“那你爲何還要執着於龍泉寶藏呢?”
李茂貞這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思維誤區。
“你說得對,龍泉寶藏即便不是虛無縹緲,於我也毫無意義,我爲何要執着於龍泉寶藏呢?”
聽到這句話,李茂貞緩緩低下頭,陷入深深的思考。
如今,李茂貞的心中,已經非常瞭然。當初的他,只是一心爲民,後來卻丟下岐國,遠走他鄉,爲了那勞什子的龍泉寶藏而白白奔波……這是爲什麼?
李茂貞經過一番仔細思考、追本溯源之後,終於想到了一個人:袁天罡!
當初,是袁天罡有意地告訴他:只要尋找到龍泉寶藏,便可以讓岐國人民安居樂業……這是多麼大的謊言!
“我,被袁天罡騙了。”
李茂貞突然擡起頭,對李存勖說道。
李存勖也在認真的看着他。此刻,兩人忽然心照不宣。
半晌之後,李存勖終於開口問道:“我想知道,岐王殿下當初出走岐國之時,爲的是什麼?”
“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李茂貞沒有絲毫猶豫便脫口而出。
他想通之後,語氣變得溫柔起來,似乎更樂意與李存勖交談了。
李存勖想了想,又開口道:“那你想過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嗎?”
李存勖這句話卻有些殺人誅心了,不過李茂貞僅僅停頓了一下,便開了口。
沒什麼不可說的,畢竟唐早就亡了。如今的的天下,僅僅用一句話便能概括:天子寧有種耶?兵強馬壯者爲之爾!
“實話說,年輕氣盛的時候,曾有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類的感慨,所以我纔到了鎮州博野軍,爲此東征西戰。後來,當我看到苦於政事,淪爲傀儡的昭宗皇帝李曄,還有沉溺於權勢的朱溫之後,這種想法便漸漸淡了下來。”
李茂貞輕聲道:“比起稱孤道寡,我更喜歡國泰民安。”
李存勖用雙眼看着李茂貞,他的確與一般人有所不同。
不一會,李存勖又道:“那你對君王與臣民的關係怎麼看?”
古往今來,君民問題有很多人都討論過,李茂貞倒是沒想到李存勖會談起這個。他想了想,很是認真的說道:“人皆說,民心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的想法亦是如此。”
李存勖聽到李茂貞的話後,不可否置地點了點頭。
君舟民水的道理,自古便有所說法,但李存勖這時卻有種新的感悟。他突然對李茂貞開口道:“但我卻覺得可以將君臣之道,比作爲一艘船。君王即爲一船之長,臣民則爲船員。而船下的水流,即是天道與自然。”
“船在水上行,溯洄從之,即是反抗天道;溯游從之,則是順應自然。而帝國這艘巨大的船,若是想在水中長久航行,順利到達終點,就必須船長船員同心協力、合力一心,也就是所謂的君民一心。”
李存勖在說的時候,表情誠摯。李茂貞聽罷,則是默默感受着其中的寓意,思緒萬千。
“在一艘船上,船長不僅僅意味着統治者,更多的是一位領導者,或者說是一位統籌兼顧、確定航向的領航者。”
李存勖表述完了之後,又緩緩吐出最後一句:“換而言之,君,即是領航者!”
“有意思。”李茂貞一字一句地聽完之後,打量着着李存勖,竟讚道:“將帝國隱喻如船,倒是甚爲恰當。”
“不過,我卻聽出了你話語中的隱意。”
李茂貞看着李存勖,將心中的猜測道了出來:“船的航向,取決於船長,而要想掌控航向,就必須成爲船長。也就是說,君只不過是施展抱負的一個先決條件。”
李茂貞顯然已經隱隱瞭解了李存勖的心思。他眼前這個男人,心思倒是頗爲大膽。
“沒錯。”聽到李茂貞的話,李存勖沒有絲毫慌亂,而是點了點頭。隨後,他又說道:“君並不是終點,而是起點。”
李茂貞聞言,不禁沉默了一下,半晌後開口道:“你想幹什麼?或者說,你的航向是什麼?”
李存勖沉默半晌,想起了前世曾聽到過的一句話,倒是頗爲貼切:“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李茂貞的眼神頓時凝重了起來。他低下頭,細細的品着李存勖這句話所蘊含的意思。
這時,李存勖卻是對李茂貞伸出了橄欖枝:“岐王殿下,你願意上船嗎?”
李茂貞聞言,不禁擡起頭來,凝視着李存勖。李存勖也認真地看着他。
半晌後,李茂貞突然輕笑了一聲:“有魄力,你這個船,我還就真上了。”
說着,李茂貞又笑了起來。
李存勖也笑出了聲:“船門已經焊死了,你可別想着下船!”
“這船,我自然不會輕易下。不過,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但講無妨。”
李茂貞緊緊盯着李存勖,道:“爲什麼她會在你那邊?”
李存勖聞言,不禁有些尷尬,又不自覺地摸了摸鼻頭。
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在李茂貞的目光之下,李存勖有些心虛地開口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休兵止戈,罷戰修好,如何?”
李茂貞仍舊盯着李存勖看。半晌後,他終於放過了李存勖,站起身轉向一衆岐國士兵。
“把李星雲抓起來。”
一個武將拜道:“末將遵命!”
不一會兒,就有一羣士卒拿着繩子,將李星雲綁了起來。
“衆將聽令,移駕鳳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