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6?XX 日本
仔細想來。
他們二人對於各自的父親,都不抱有應有的敬愛。
他們所擁有的只是一種假象。假象畢竟是假象,不會成爲真實。
是的。
一個從心底憎恨父親,最終選擇了弒父和顛覆祖國的道路。
而另一個被父親的死亡所束縛,不停掙扎着想從這陰影中逃脫出來。
究竟有怎樣的命運在等待着他們。
他們看見了些甚麼。
這還無從得知。
今天的浪不小。
走近水陸的交界處,只見波濤洶涌,浪花翻騰。
今天並沒有聽說颱風要來的消息,所以應該只是風大了點吧。天空中雖然也有云,但太陽依舊耀眼。
朱雀用手撐着鬆軟的沙地坐下,眺望着海面。
他穿着和平時一常的白色和服上衣和藏青色褲裙。
但他腰間沒有木刀,身邊也沒有。
忽然間——
雲將太陽遮住了。
同時,朱雀也不再平靜,眼神猛地一變。
他站起身,將銳利的目光投向身後。
而那裡。
「——真不簡單,我只是試着發出了輕微的殺氣而已。」
語氣中充滿着年輕的張揚。
一個高挑的身影從岩石的陰影處了出來。
墨綠色的軍裝,以及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利刃的精悍容貌。
「現在或許不是讚揚你的時候,畢竟我已經不是你的老師了——現在應該說好久不見吧,朱雀。」
「藤堂……先生。」
朱雀鬆了口氣。
微笑着。
魯路修面前坐着一個男人。
他端正地坐在藍色的榻榻米上。
他姿勢標準神情恭敬,但自身卻不是日本人。他身穿黑色外衣,帶着深色墨鏡——頸間還有燒傷的痕跡。
魯路修默默將視線轉向他,只見男人不知又是從哪兒學的,鄭重地將雙手放在榻榻米上,低下頭說道。
「自從成田之後好久不見,魯路修大人。」
是啊。
魯路修和娜娜莉初到日本時,這男人便是他們唯一的同行者。
但是。
魯路修在男人說完之後,忽然笑了起來。
「應該不是在成田吧。」
男人擡起頭挑了挑眉。
魯路修接着說道。
「你說好久不見也不太正確,大約二十天之前我們才見過面。看來,你順利地從這兒逃出來了啊。」
一瞬間,室內的空氣彷佛凍住了一樣。
但是,只是一瞬間而已。
男人摘掉墨鏡。
那眼神彷佛要刺穿眼前的人——
「原來您已經發現了。」
「不,只是猜測而已。」
魯路修聳了聳肩。
「但事後回想起來,我就覺得那時有些奇怪。我沒見過這麼沒水準的刺客,而且,我從沒聽說有哪個暗殺者會不帶武器的。」
「我輸了。」
男人苦笑了起來。
魯路修想起,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
「其實,我在那件事情之後也被老爺訓斥了一頓。」
「我想也是。」
男人並沒有受過專門訓練,雖然他是那位「老爺」的親信,卻並不擅長舞刀弄槍。
話雖如此。
對方不過是兩個十歲的孩子,卻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一個擊敗了自己數名同伴,而另一個則只是動了動嘴就不戰而勝了。
「那麼今天呢?」
魯路修輕鬆地開口問道。
「放棄誘拐計劃了嗎?」
「是的,放棄了。」
對方坦誠地回答道。看來這男人的性格意外地直率啊。
「或者說,已經沒有這樣做的必要了比較妥當。我已說服了我的上司,這樣我好歹還能爲自己留些面子。」
「嗯。」
魯路修微微瞇起了眼睛。
「雖然大致上明白了,但我還有地方有些不太清楚。說到底,你們爲什麼要誘拐我呢?」
「那當然是爲了保護您,當然,還有您的妹妹。」
「你認爲,阿什福特家已經完全放棄我和妹妹了嗎?」
「您這話是認真的嗎?」
「當然不是。」
魯路修乾脆地答道。
「如果真是如此,我和妹妹早就死在日本了。」
這是事實。
這事恐怕就連朱雀——不,就連樞木家的人都不知道。
「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明白。我和妹妹都已經被剝奪了皇位繼承權。幫助我這種沒有將來的皇子,阿什福特能得到甚麼好處?」
「或許可以說,我們的家訓就是想辦法從得不到利益的地方求得利益。」
男人的回依舊那樣張揚。
魯路修覺得,這件事即使深究也得不到結果了。
雖然並不甘心,但現在對方的立場更爲強硬。這種場合中,身份高低沒有任何意義。
魯路修這樣想着,輕聲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我不會再問相同的問題。」
「感謝您的理解。」
「說正題吧。」
「那麼,我開始了——魯路修大人,以及娜娜莉大人,現在您兩位已經死了。」
這下,就連魯路修也瞪大了眼睛。
但立刻,他的詫異就消失了。
魯路修將食指放在脣上,似乎在深思着甚麼。
「原來如此……還有這一招。所以誘拐就——」
「這是最實用的一招。我發揮了專長——雖然多費了點時間,但已經將所有的數據都準備好了。接下來只要找個適當時機,用適當的方法提交就行了。」
「……這樣說來,我和妹妹現在的處境已經越來越危險了?」
「正是。」
「你是要讓我們捨棄原來的身份和姓名?」
「除此之外,沒有其它方法能夠保證您二位的生命安全。只要您不再是皇子,那麼那些想要取您性命的人也就沒理由行動了。」
魯路修再次陷入沉思。
這本不需要花太多時間。
魯路修直視男人的雙眼,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您同意了?」
「確實,只有這辦法了。但——我有個條件。」
「條件?」
「我想知道,追殺我和妹妹的……不。」
此刻,魯路修的表情第一次變了。
他的臉依然天真稚嫩。
但臉上浮現的,卻是鬼一般的可怕氣勢。
隨後,他用與表情相反的清澈嗓音問道。
「殺了母后的——是誰?」
男人的表情第一次僵硬了。
大海依舊狂躁。
白色的波濤不停涌動。
岸邊的朱雀和藤堂,只是靜靜地眺望着眼前寬廣的大海。
兩人只對了一次話。
「戰爭不能停止嗎?」
「啊。雖然誰都不希望打仗。」
僅此而已。
之後,剩下的只有波濤聲在迴響。
終於,太陽西傾。
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藤堂從沙灘上站了起來。
他沒有再對坐在沙灘上的朱雀說甚麼,而是靜靜離開了。
耳邊傳來皮靴陷入沙子的粗糙聲響。
但還沒等對方走遠,朱雀突然開了口。
「藤堂先生,我要放棄劍道。」
藤堂轉過身。
少年依舊眺望着大海。
他沒有回頭看自己。
然後,他接着說道。
「但是,或許……我想我不會捨棄劍。」
藤堂注視着他的背影。
他輕輕搖了搖頭。
「是嗎。」
「謝謝你,藤堂先生。總有一天,我會回報你的。」
藤堂聞言笑了起來。
「沒這個必要。你已經還給我很多了。」
言畢,藤堂走遠了。
這——
真的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約定。
渺小而虛無,就連能不能實現都是那麼含糊不清。
對於魯路修是這樣,對於朱雀也是這樣。
但是,這卻的確是一個開始。
他們二人的道路——
「朱雀。」
背後傳來呼喚聲,朱雀回頭望去。
出現在白色沙灘上的,是魯路修。
「怎麼了,一個人呆在這裡。」
「魯路修。」
朱雀沒有回答,而是再次將目光轉向大海。
他呢喃般低語道。
「甚麼時候還能在這裡一起釣魚呢。」
魯路修有些無奈地說道。
「不用特地找時間,今天不行嗎?」
朱雀笑了。
「變得連路都走不動的老頭之後,我希望我們還能和娜娜莉一起,三個人釣鯛魚。」
魯路修沉默了。
但很快,他也笑了起來。
「這——也不錯啊。」
「是吧。」
「那時候我絕不會輸給你的,朱雀。」
「嗯。我一定會贏的,魯路修。」
「說定了啊。」
「說定了。」
遙遠的水平線上。
一片小小的雲朵消失了。
數月後。
神聖不列顛帝國正式對日本宣戰。
接有新型兵器Knightmare的不列顛軍,以壓倒性的軍事實力蹂躪了整個日本。僅一個月,日本就被迫投降,成爲了不列顛新領土,改名爲11區。
兩名少年因戰亂而失散。當他們再次相遇時,已經是七年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