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事在人爲
戚修遠和阮嘉義一起歡天喜天地過着相識後的第二個署假。戚修遠如飢似渴地吮吸着阮嘉義家的書籍，而阮嘉義呢，則無拘無束地求教自己不懂的課程。學習之餘，一起下軍棋和跳棋，或者打籃球，二人互相取長補短，相得益彰。謝春紅很喜歡這個懂事、有禮貌、有眼力見的孩子，每每留他吃飯，做可口的零食，叮囑他常來。在他的幫助下，阮嘉義的學習成績有了很大提高。王老五對於這個孩子隱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他沒有尋問過，謝春紅也不愛刨根問底，夫妻倆對兒子交的這個好朋友很是欣賞。
今天，王老五要帶兩個孩子練習藍球，先練習基礎的三步上藍動作。阮嘉義學的比較快，很快掌握了動作要領，手腳的協調能力也比較好。戚修遠的運動天賦就不如他的學習成績那麼突出了。
王老五一遍遍地做分體動作，講解要領，三步的步伐大小，握球姿勢及手腕的用力變化。雖然還都是小學生，這兩個孩子的身高都在一米六以上，阮嘉義完美遺傳了父母的基因，身高一米七零，在同齡的孩子中鶴立雞羣。小學生打藍球多半甚至還不會投藍，練習三步上藍爲時尚早，但是這兩個孩子自是不同。王老五有心要把自己的心得傳給下一代，這兩個孩子也十分下力，互相借鑑，互相幫助，事半功倍的效應頓時得到了顯現。
“明天我二姨家的服裝店開業，跟我一起去吧。”阮嘉義在練球結束後熱切地邀請到。“明天上午八點，我在家等你！”
謝春紅的二姐服裝西施謝婉清進城來了。
橫跨南北的楚江大橋開建後，展召銀在第一時間捕捉了商機，縱貫南北的楚江大道不失爲經商的黃金要道，他租下場面開闊的四間商鋪，開啓了紮根楚玉縣城的道路。那時楚江大道尚未貫通，楚江大橋正在建設之中，臨街的鋪面待字閨中，租金便宜，深謀遠慮的展召銀並不擔心過渡期的贏利，毫不猶豫簽了十年的租約，精心積澱，慢火煨湯，展望着未來的前錦。“展望服裝店“在期許中等待着爆發。謝婉清在楊關鎮發揚光大，展召銀在楚玉縣城開疆拓土，夫妻二人各守一方，爲的是日後合兵一處，大展拳腳。隨着楚江大橋建成通車，縱貫南北的楚江大道終於連成一線，商賈雲集的熱鬧場面正在形成，堅守了三年之久的“展望服裝店”煥發了勃勃生機，生意一天天熱火起來。是時候轉讓楊關鎮的服裝店了，楊關鎮供銷社在市場經濟的大潮裡一戰而敗，被迫關張。謝婉清的大姐謝玉鳳失去了工作，在這當口謝婉清接納了大姐，正是有了大姐的幫襯，服裝西施在楊關鎮的生意才左右逢源，竟爭對手們只能甘拜下風。謝婉清有意讓大姐接手，可是大姐拿不出錢來，展召銀急於擴大業務，沒有商量餘地。謝婉清只能依依不捨無限惋惜將店面轉給了別人，來到了楚玉縣城。
“展望服裝店”又租下了旁邊兩間門面，經營面積達到了二百四十個平方，更名爲“楚玉服裝城”，重裝開業。
開業這天，楚江大道上車水馬龍，人流如梭。今天是週六，忙碌了一週的人們扶老攜幼前往通車的楚玉縣第一座跨江大橋上游纜觀光，經過的人流迅速被“楚玉服裝城”門前的熱鬧場面吸引住了。彩旗飄揚，勁歌嘹亮。“重裝開業，一件也批發！”，愛美的人們經不住熱鬧的誘惑，紛紛駐足觀看，清新雅緻的店面，琳琅滿目的各式服裝立時讓觀看的人們有了一睹爲快的雅興。
謝春紅領着阮嘉義、戚修遠及辦公室的同事們早早就來到了服裝城，此時正在客串導購員，忙不迭地接待顧客。阮嘉義和戚修遠則擔當了爲到訪的小朋友發放氣球和點心的任務，謝玉鳳的金童玉女周潤心、周倩倩及展召銀的文武二寶展飛、展嬌則成了迎賓員，此起彼伏地喊着“歡迎光臨，開業大酬賓，有買有送”的廣告語。人氣滿滿，盛況空前，展召銀的等待如春天般的花兒含苞綻放……
……
楚玉棉織廠的改制工作被叫停後陷入了僵局，縣工業局不知如何是好，曾祥寶被雙規後，他們突然變得謹小慎微起來，這可苦了廠裡的一班職工，漫長的等待正一點點地消耗着他們的耐心。
政工科科長吳敏得到消息，新任縣委書記到任了。正是此前唐大志第一次到市裡上訪時見過的秦樹民，如今是楚玉縣縣委書記兼荊陽市委常委。秦書記初來乍到沒有住房，暫住在楚玉縣賓館。工會**劉正義得到吳敏的消息決定去見見秦書記，把廠裡的改制情況及建議作一個系統彙報。
晚上七點三十分。劉正義、唐大志兩人懷着忐忑的心情來到了310房前，輕輕敲了敲門。大約過了十幾秒鐘，門開了，在開門的一瞬間，唐大志懸着的心放了下來，這正是之前見過的秦副市長，如今的縣委書記。
二人說明來意，秦書記也想起了這件事。“這麼久，這個事還沒解決好？”
劉正義把改制的前後經過一五一十地做了祥細彙報，秦書記慢慢鄒起了眉頭，隔壁住着的秘書小張在聽到敲門聲時已來到了秦書記的房間。“給國資局汪主任打電話，讓他到這裡來。”
十五分鐘後，臉上淌汗地汪主任小心翼翼地站在了秦書記面前。“縣棉織廠的這兩位同志，你應該見過吧？”秦書記不溫不火地問道。
汪主任瞟一眼眼前這兩個人，情知不妙，臉色一沉，低沉地說道：“見過。”
“那就說說你的意見吧。”秦書記不容置疑地遞過來一個眼色。
“棉織廠的改制已經過了兩輪，職工要求太高，衆口難調——”扭臉看了看劉正義，又接着說道：“安置費用標準，我們也是按相關政策落實的，在原則範圍內——”
“我問你，這個安置方案，經過了廠職工代表大會討論，由職代會表決通過了嗎？”
“他們廠報上來說是通過了。”
“你們覈實了？見過職代會的會議紀要？”
“這，這是我工作的失誤，沒有做細緻地落實。”
“企業改制，不是發完安置金就了事了，更重要的是企業重組，人員安置，廠裡還有那麼多青工，補償的安置費能維持多久？他們還要工作，這是重中之重！”秦書記右手屈起不悅地敲着桌子說道。
“如果我們的政府只想甩包袱，那隻能招老百姓罵！老百姓也不是好糊弄的，不解決他們的實際困難，政府能安心嗎？———你們兩位同志，有什麼建議，說出來，我們一起來討論看是否可行。”
“我們建議面向全國，在紡織行業內掛牌拍賣，這樣纔有可能爲我們廠的青工增大就業機會，我們廠有80%的青工還需要再就業，他們沒有其它技術，推向社會不切實際，畢竟還有一個重新學習的過程，況且我們廠建廠三十多年了，傳統優勢還在，主要是要調整產品結構，圍繞市場，生產適銷對路的產品……”
“請你們儘快到廠裡走訪摸清職工思想，瞭解職工困難，拿出切合實際地改制方案，召開職代會討論，然後着手實施，這一次一定要做到讓職工滿意，讓政府放心！不做夾生飯，不燒回鍋菜。”秦書記盯着汪主任的臉在空中揮動的手最後有力地落在了辦公桌上……
事情並沒有象想象中順利開展，雖然改制方案綜合職工代表們的意見，歷經多次討論，終於有了一個大多數職工都擁護的方案，由縣工業局報國資局審覈，但是接下來國資局卻遲遲沒有動作。
國資局面對各方代表參與重新認定的資產評估報告，陷入了惶恐之中，新的評估報告，國有資產淨值多出了一千三百多萬。縣棉織廠的改制已經過了竟標和拍賣兩個環節，雖然前兩次都流產了，但漏算鉅額資產，國資局上下難辭其咎，縣工業局同樣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分管的縣領導常務副縣長夏秋林也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這一切都得有人承擔，誰來買單？
原廠長曾祥寶當然是最合適的人選！舍了車，保了帥。可是拔出羅卜帶出泥啊，車舍不了，帥也必須保，一干人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
時間一晃過去了兩個月，滿懷期待的職工見雷聲大雨點小，不明白又發生了什麼事。唐大志給秦書記寄了一封信反映了具體情況。這是上次見秦書記時，秦書記交待過的。
一個星期後，晚上六點多，秦書記和秘書小張步行來到了棉織廠。在門衛值班的老丁見有人來，走到門口問道：“同志，你們找誰？”
“老師傅，聽說你們廠已經停產了，好長時間都發不出工資了，你還在正常值班？”
“唉！確實停產一年多了，門衛是一個重要崗位，做爲廠裡的留守人員，看好家是我們的職責，廠裡還有那麼多資產，日後總有重新生產的那一天。”
“老師傅一直在這個崗位嗎？”
“我之前是倉庫保管員，後來年齡大了，才調到後勤保衛科，負責門衛工作。”
“以前你們廠效益怎麼樣？因爲什麼原因停產了？”
“我們廠是三十多年的老廠了，以前吧效益一直不錯，後來讓一羣烏龜王八蛋給折騰跨了，好端端的廠子，可惜了！”
“那具體是什麼原因呢？”
“管理———管理不善！人情貨，關係貨，光外欠款就一千多萬，結果連買原料的錢都沒了，斷炊了，不得不停產。”
吃過晚飯，出來散步的職工們陸續聚集到門衛，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了廠裡的事，對改制的結果憂心忡忡……
企業的困境如何破局，如何保證一個企業的良性發展，管理的方式，管理者的責任心何等重要啊。秦書記望着那些樸素的只希望能維持日常生計的職工們，歉意地揮手道別，心情十分沉重，秘書小張見秦書記悶頭走路久久不語，欲言又止。
門衛老丁看着走遠的這兩個人，沒有找誰，卻讓自己陪着在廠子裡轉了一圈，並和踫見的職工一一打了招呼，問了許多關於改制的事，突然若有所悟，這莫不是工會劉正義**說過的新來的縣委書記？
老丁突然興奮起來，“哎，哎，你們知道剛纔和我們談話的是誰嗎？”
“是誰？”大家停止議論，齊刷刷地望向老丁。
“新來的秦書記！”
“啊？！”
……
下午五點四十分，一個婷婷玉立的姑娘走到了民政局門衛值班室門口，值班的劉師傅本能地投去尋問的目光。
“師傅，請你幫我叫一下阮愛軍，可以嗎？”劉師傅看着眼前這個似曾見過，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的姑娘，點點頭，轉身撥通了電話，“找阮愛軍，門口有人找。”
王老五接到電話，走下樓，看到大門外站着一個神情侷促的姑娘正在張望，心裡滴沽道“這是誰啊？不認識啊。”
姑娘看見一個雄壯魁梧的身體健步而來，竟然有些癡了。那天早上在她模糊的意識裡，只感覺到了一雙有力的大手，一個寬厚的胸膛，一股源源不息的暖流籠罩了自己，這一切難道就是走過來的這個人給予的嗎？
姑娘緩步朝前移了移，又怔怔地站住看着走過來的那個健碩的男人，是他救了我嗎？
一定是他！那眉宇間散發的勃勃的英氣，舉手投足間的大義凜然，讓姑娘的身體突然一熱，似乎有一種暈旋的感覺襲向大腦。
林書雁感覺自己的身體裡流動着一種奇異的東西，心跳加快，臉上襲來一股熱浪……
在人民醫院的產牀上，她閉目含淚，忍痛不言，默默地承受着冰涼的手術器械一下一下在自己的身上心上一次次地劃過。她爲自己的幼稚，爲自己的軟弱飲下苦痛，爲自己的遇人不淑割去傷疤。那個在臺上道貌岸然滿嘴仁義道德披着面紗的僞君子，玷污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急救室的醫生告訴她，救她送她來醫院的是民政局的阮愛軍。
一年前，東南傳媒大學播音主持專業的林書雁懷着美好的願望，來到了楚玉縣電視臺實習，她醇美恬靜的青春氣息，她春風化雨的主持風格，給楚玉縣帶來了一股清涼的氣息，贏來了越來越多的觀衆的喜愛，也讓一雙色慾薰心的眼睛緊盯不放，正當她滿懷憧憬的時候，這雙罪惡的魔爪伸向了她。
電視臺的臺長安排她陪同來臺裡檢查工作的常務副縣長夏秋林一起晚餐。
面對臺長的鼓動和頻頻暗示，忐忑的小姑娘端起了酒杯，不勝酒力的姑娘，不諳世事的姑娘，落入了色狼的圈套，花言巧語，權勢逼誘，二十年的修行，毀於一朝的迷失。只可憐廿載芳華含苞開，逼入荊棘千行淚……
“是你找我嗎？請問你是———”
姑娘看着走向自己的男人，聽着那溫厚的聲音，不覺又是一驚，“你，不認識我了？那天，在江邊，你救了我。”
王老五一陣恍惚，面前這個青春靚麗的姑娘和那個面色蒼白奄奄一息的姑娘，判若兩人。姑娘的確很美，氣質優雅，清新脫俗。他實在不明白這樣一個標緻的人兒究竟遭遇了什麼，以致不惜性命要絕別人世。
“我要離開這個城市了，我想當面對你說聲謝謝，你———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頓飯，可以嗎？”
“舉手之勞，不用放在心上。姑娘，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事，這麼久了，你也該想明白了，父母給了我們生命，我們不能隨便糟蹋啊。生活有不如意，但只要活着，就能創造精彩，放下自己吧。換個環境，簡簡單單的，一切都會好的！———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希望你保重，好好的！———我還有事要辦，就不陪你了。”
林書雁有些失望地看向那張剛毅的臉，那張臉上寫滿了真誠和樸實。她深深地彎下腰鞠了一躬，然後慢慢地轉過身去，一種失落襲了上來，她低下頭，剛走了兩步，突然聽到了背後的腳步聲。
王老五看到姑娘落寞的神情，突然覺得要說點啥。“姑娘！”
林書雁神情一振驚喜地轉過身，微笑着看向王老五。
“姑娘，你真的很美！”王老五最後說道，然後揮手轉身大踏步地走了。
林書雁站着沒有動，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樓道里。
……
第二天，荊陽市紀委辦公室收到了一份實名舉報信……
夏秋林被雙規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楚玉縣的大街小巷。縣棉織廠也終於要掛牌拍賣了。
江南省開元紡織集團總公司，以三千捌佰萬元的竟拍價收購成功。這是一家大型民營企業，外貿訂單來自於世界各地，企業效益年年向穩趨升，縣棉織廠一直是其合作伙伴，現在的雙贏局面彼此都十分滿意。
縣棉織廠的職工每人平均多拿了一萬多元的安置金，拖欠的工資如數發清，養老金及醫保都按政策辦理。根據自願報名，雙向選擇的原則，有三分之二的職工選擇留廠就業。
劉正義被聘擔任黨委書記。
戚仁建無功受碌被聘爲設備科科長。
常香怡因爲需要靈活機動的時間照顧孩子學習，沒有選擇留廠上班，繼續在首要飯莊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