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繼續行駛在朱雀大街上。
兩人早已經沒有了方纔纏綿的心思。元小珍更是一副做賊似的模樣,只顧低頭啃着手中的鴨爪,好似是什麼人間美味一般。
顏越澤靜靜的看着她,脣角含笑,腦袋裡卻轉的飛快。
先皇共有五名子嗣,其中有三人爲皇后說出。大皇子如今已是當朝皇帝,而其餘幾名皇子已經盡數封了王。除皇后嫡子留在京城,其他兩人早已經去了自己的封地。
那麼,留在京城中的除了那個人外,便只有安平王了。都怪他適才糊塗了,竟忘記京城裡只有兩位王爺。不過這安平世子倒是第一次相見,果真有趣的很吶!
不過這安平王同懷安王倒也有趣,都自詡深情,事實上卻比任何一個人都要無情。
據說安平王早年曾喜歡過一名女子,只是此女乃是商戶身份,分位不夠。而那時,京城中宰相之女也對安平王芳心暗許。安平王一邊安慰愛人,一邊討好着宰相之女。後來,讓所有人都想到了。安平王毫不猶豫的拋棄了愛人,另娶了那位宰相家的小姐。
爲了權利,男人們還真的是什麼東西都可以犧牲呢!安平王如此,那個人也是一樣。當年先皇未立太子,三人奪位,而同丞相有姻親,顯然能在皇位中博得多一分的籌碼。只是安平王算計來算計去,卻算漏了人心。先皇爲人向來以仁心治國,而安平王拋棄愛人之事在他心中便有定論,認爲此子野心頗大爲了權利什麼都沒有拋棄。一個成功的野心家,卻不一定能成爲一位帝王。
帝王之位縱然艱難,但有一點卻不可拋棄。便是愛國愛民,只有如此才能帶領國民富強。而連一個深愛女人都拋棄的男人,他的心裡出來對權利的渴望外,怕是沒有一丁點兒愛。縱然有愛,也只是愛他自己而已。
身爲棋子的安平王世子,你會有何作爲呢?會不會一如傳聞中的,繼續驕橫跋扈下去呢?
顏越澤看不透人心,卻不會看人。但適才從那少年的眉宇間,他可以看得出,這絕對不是一個紈絝子弟。只是爲什麼有那樣的惡名,不知道是有人操縱,還是有人爲之了。未曾想,他不過是來京城一次,竟有這麼多的熱鬧可看啊!
視線看向身旁的女子,他的笑容溫順柔軟。摟着娘子看好戲,這日子倒也不錯。
滿院子的鶯鶯燕燕,脂粉的氣味已經快將周圍平淡的味道衝散了。
院子裡有幾株梅樹,沒了葉子,卻在樹枝上露出一朵朵的花苞。怕是再用上一個月或者更短的時間,它們便會爭相開放,美不勝收。
只是現在,看着這光禿禿的景色,除了感受到冬日的寂寥,只有蕭瑟了。
而在極致的灰白色調中,那一抹紅就成了極其強烈的顏色,衝擊着人們的眼球。
嘈雜的人聲一下子就停頓下來,空氣中有詭異的沉寂。
安平王妃感受到這異常,擡眸向門口看去。滿月形的拱門後,一名穿着大紅色袍服的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人羣,眼底裡盡是諷刺。
胸口裡一堵,安平王妃還是柔聲笑着:“若溪,怎麼今個兒回來的這麼早?”
柳若溪緩步走了進來,環視着院子裡這羣屬於他父親的女人們,脣角一勾,露出了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正巧在外面無事,就早些回來看看母妃。只是不想到……”他語氣一轉,盡是嘲諷道:“母妃這裡竟是這般熱鬧,看來若溪來得真不是時候呢!”
安平王妃表情一僵,但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溫婉柔和。“若溪說什麼話呢!母妃在家中煩悶,姐妹們都是好心過來陪伴母妃的。”
柳若溪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時,眼中已經是如同往日一般毫不在意的情緒了。“那位就不打擾母親了,聽說子瀾今日回來,若溪這便去看看。”說罷,不待衆人反應,轉身便離開。看他背影,甚是瀟灑肆意,讓人不禁想起京城中關於他這名絕豔少年的傳聞。
見他離開後,衆女將視線看向安平王妃。有人期期艾艾道:“王妃,今後我們是否還可以過來?”
安平王妃努力擡起嘴角,強笑着問:“怎麼會問出這種傻話來?”
這名姬妾小聲說:“妾是新進府中,但聽說世子爺最不喜咱們陪在王妃身邊了。”
安平王妃臉色一變,凝視着門口的方向,眸中有種旁人所看不懂的深意。“他不喜又如何,我是安平王妃,自然由我說了算。”
衆女見安平王妃面色不善,也不敢再同方才一般聲張了。
柳若溪從府中出來一路疾行,讓人備下車說要去丞相府。
車伕剛剛把馬兒送到馬廄裡去,屁股還沒坐熱呢,又聽着柳若溪嚷嚷着要出府。不禁忖道:“京城裡人都說世子是個紈絝,但這麼折騰人這紈絝的名聲到還真是名副其實呢!”
話音剛落,便聽有道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怎麼?我柳若溪何時也輪到你一個奴才來置喙了?!你賺的是我王府的銀錢,便要爲本世子做事!不過是讓你駕車出去再行一遭,這便不滿了?”
車伕一聽,忙撲通一聲對他跪下,連連告饒說:“是小的說錯話了,是小的不對,求求世子爺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氣,千萬不要責備小人!”
柳若溪緩步走來,好像完全不當腳下髒污的地面是回事兒一樣。車伕也不解,怎麼好端端的這廝竟是來了這兒,還正好抓住了他的錯處。
“聽你這話,我便不應該責罰你嗎?”柳若溪冷笑一聲,後退了幾步對外面的護衛吩咐說:“把這個人打上十大板趕出去府,就說他衝撞了本世子,讓本世子不快了!”
護衛們都知道柳若溪是個什麼性子,也不敢怠慢,夾持着車伕按倒在地便要行刑。
這十大板可能要了人命啊,那板子還未碰到車伕,他便已經乾嚎道:“世子爺,笑得錯了,小的真的錯了啊!”
柳若溪充耳不聞,又對另一名車伕說:“怎麼?看到他的下場,你也想效仿一下不成?”
那車伕連連搖頭,“小的這便將馬車趕出來,勞煩世子在外等候,免得此地的髒污污了你的鞋子!”
柳若溪脣角微勾,笑道:“你倒是個上道的。”說罷,轉身就走了出去,至始至終也沒有理會地上趴着的那名車伕。
他剛出去,便聽到一聲尖利的叫聲,腳步微頓,而後繼續向前走去。
護衛們見他出去,手下的動作不由放輕了許多。憑心而論,車伕說的的確是實話。只是這話卻不該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最好是悶在心裡。誰不知道世子爺是個什麼性質,惹了他,還有好嗎?看起來世子爺今天的心情不好,也活該此人倒黴撞槍口上了。
十大板很快就打完了,兩名護衛拉扯着車伕的身子,將他從後門丟了出去。
撲到在地的車伕緩慢的爬起,血跡順着他的身後流淌,連後背的衣衫都被打爛了,看起來十分的可怖。但是他知道,這
傷雖看着嚇人,卻只是皮肉沒有傷到他的筋骨。
這樣一個血人兒在街上行走,路人們都是唯恐不跌紛紛避讓。
車伕一路幾乎是爬行,終於無法忍耐,在一間店鋪前昏了過去。
黑暗籠罩之前,他好像隱約聽到有人說:“呀!這兒有個人昏倒了,少爺咱們把他帶回去吧!”
“嗯。”那人語氣清冷,令人印象深刻。
這是得救了。車伕這下子可以放心的,讓自己徹底的昏過去。
馬車一路來到丞相府前,停了下來。
柳若溪跳下馬車,對車伕說道:“你在外面等我。”
車伕可不敢效仿先前的同伴,誠惶誠恐的點頭,一臉的畏懼。
柳若溪腳步未停,徑自來到了賀子瀾的小院。看得出來,他對這裡十分的熟悉,絲毫不亞於他對於安平王府的熟悉。
“怎麼?一個月未見,你就給我這麼一張臭臉?”
柳若溪瞪了他一眼,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捧在手心裡,好像是在和誰生悶氣一樣。
賀子瀾目露驚奇,也在他旁邊坐下後,才問道:“今天可有點兒不一樣啊,這火氣來的不一般啊!”
“子瀾,我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柳若溪的語氣是少有的脆弱,整個人也幾乎被壓垮了一樣,只有手臂下的桌子撐着他的重量。若是那桌子垮了,他也會隨之垮掉一樣。
賀子瀾知道今日在柳若溪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便問道:“在慕容陌那裡吃虧了?”
柳若溪嘆了口氣,輕輕呷了口熱茶後,捧着茶杯說:“若是在他那兒吃虧的話,我倒是不至於。我忽然發現,我的所作所爲好像沒有一點兒的價值。我以爲我繼承王位,是最好的打算。但我忽然發現,好像母妃並不是這麼想的。”
她要是能這麼想就奇怪了!賀子瀾雖是男子,卻也不贊同安平王妃那種心態。兒子只是她穩固地位獲得寵愛的一個籌碼,只要是丈夫一直寵愛她,便是讓她親手將這個孩子殺掉,她也不會眨一下眼的。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爲了愛情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不顧了。
柳若溪過得如此淒涼,其中有很大的部分就同安平王妃有關。每每想到這裡,賀子瀾就忍不住想要嘆氣。
“你又忘記了。我同你說過的,你不爲任何人活,只要讓自己活下來就足夠了!子瀾,你還有我們,不能輕易放棄!今日我孃親還說了,要是你真的就這麼傻乎乎的死了,她肯定也要被你給氣死了!”
提到賀子瀾的母親姚若蘭,柳若溪的眼中閃過一絲柔和。他印象中的母親,並不是像母妃那樣溫柔的女人,而是向賀夫人那樣,雖然大大咧咧的,說話也有些粗魯,卻是真的愛着自己的孩子。
他很羨慕,不過賀夫人對他也很好,簡直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來對待了。
“是啊,我又不自信了。”只不過因爲母妃的不在意,父王的有意爲之,他就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真是愚蠢!縱然沒有了他們,他柳若溪也要爲自己活着,爲了那些在乎他的人活着!
“這樣我可放心了。”賀子瀾溫柔一笑,擡手摸上了柳若溪的發頂。“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讓人擔心呢!晚上孃親給我辦了接風宴,留下來一起吃吧!說是接風宴,孃親可是做了不少你愛吃的菜呢!”
柳若溪紅着眼,點着頭:“要是把你們吃窮了,我可不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