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朱雀大街已經是一片繁華熱鬧之景了。
街道上熙熙攘攘,叫賣之聲不絕於耳,讓人看到不禁爲京城的繁華所感慨。
馬車沿着路邊行駛,緩慢的似乎是在欣賞街邊的景色。
柳若溪掀開車簾,同往日的習慣一樣,向對街看了一眼。
那是一家茶葉莊子,門口一隻木牌,上書了一個:茶。淺褐色的招牌上,以翠綠的顏色書寫了一行篆字,名曰綠春居。
鋪子內夥計們忙活着整理,一名穿着青色長袍的男子便手拿賬簿,正覈對着什麼。
柳若溪脣角一勾,對車伕吩咐說:“走,去茶樓。”
茶樓是一間茶樓,而是一間名叫茶樓的茶樓。茶樓的老闆委實是個妙人兒,竟給自己的鋪子起了個這麼有趣的名字。
柳若溪登上二樓時,他所等待的人還沒有來。叫了一壺毛尖兒,幾碟點心蜜餞,就拿着竹籤子就着茶,吃了那些於男子一般不大喜歡的蜜餞。蜜餞有酸甜口,也有甜甜蜜蜜的滋味兒,而柳若溪最喜歡的蜜漬的果子,甜甜的,別有一番風味。
他不愛甜食,卻獨獨愛這一味。尤其是就着茶水吃,更是他的最愛。
一碟蜜漬脆桃去了大半,有人推門而入。
柳若溪看着來人,露出一抹淺笑,招了招手說:“子瀾,你來的可晚了。”
來人正是賀子瀾,他今日穿了一襲素白的袍子,外罩了件輕薄的氅衣,進門後便斂衣坐下。“在家中耽擱了一會兒。怎麼,我還當你不會出來了。”
柳若溪睇了他一眼,將一杯熱茶推到他面前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既然決心要取得我應得的,就要多多瞭解那個人。”
賀子瀾接過茶杯,順着窗戶向外看去。外面是一間茶莊子,一名年輕的男子正進進出出忙碌着。“有件事我一直很疑惑,慕容陌既然是你父親的子嗣,爲何不將他接入府中。要任他在外打拼,受苦。”早前他就有懷疑,是不是他們誤會了什麼。但慕容陌的雙眼同安平王確實是一模一樣,讓人無法不相信這二人之間沒有關係。
“父王是如何想的,我確實不知。但若依我所想,在我還是安平王世子的一天,將慕容陌接回府中,畢竟會遭到不少人的阻撓。鬧不好,他的身份連上玉碟都有困難。不過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慕容陌便成爲了父王唯一的子嗣,也是他的王位繼承人。縱然他的來歷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也不會有人去計較這些問題。”
“這樣的話,倒也解釋的通了。”賀子瀾的視線一直看着窗外,目光始終流連在慕容陌的身上。“說起來,認識慕容陌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的他,好像性子還沒有這麼冷。”
“是嗎?”柳若溪垂下眼睫,一臉淡漠的說:“原來已經五年了,我倒是不大記得了。”如何會不記得,當他聽到父王說慕容陌是他的孩子,衝入慕容府中去質問時,慕容陌以後的性子便一直是這樣了。對待自己恭敬,而且冷冰冰的,好像他們之前不曾認識一般。
“不知道慕容陌想到他有朝一日能替代我成爲安平王世子,會是如何的喜悅。”
賀子瀾一嘆,收回目光寬慰道:“慕容陌可能並不願意,莫要將他想的太壞了。”
柳若溪一聽他此言,便大笑起來。“子瀾說的這番話委實有趣。當日在安平湖上,你還勸慰我要爲了自己一爭,定要小心慕容陌,怎麼現下卻又把他當作是好人
了。以我父王這種身份,他的一生中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也不可能只有一名子嗣。慕容陌的出現我是早就料到的,只是我不願意接受的是,我的存在只是他人的替身,一個擋箭牌,一個隨時可以被丟掉的棋子罷了。父王不喜我也就罷了,母妃還當我是邀寵的戰利品,爲了父王她輕易的就能把我捨去。這幾年我想了很多,在船上你說的那一番讓我幡然醒悟。我爲何要爲了他們平白無故的去死,我爲何不能有自己的人生。那些阻礙了我的人,我通通都會讓他們死去!哪怕,那是我的親人!”
賀子瀾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才長嘆一聲道:“你的想法我也不能左右,只希望你莫要在這之中迷失了自己。沒有了他們,你還有我們,我和孃親都是你的後盾。累了,就來我們這裡,聽到了嗎?”
“聽到了。”柳若溪大聲的回答,眼眶微紅。他此生,唯一可以驕傲的事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柳若溪能有賀子瀾這樣一名真心待他的好友!
“少爺,秋茶是否要再進一批?”
慕容陌覈對賬簿,搖頭道:“除了鐵觀音外,別的已經夠了。庫房裡還有不少茶葉,若是多了怕是會賣不掉。”
“可是我看隔壁……”管事的有些困惑。
慕容陌斜眼睨他,淡淡說:“今年的年份好,雨水不多不少,秋茶都生的很好,因而產量是往年的幾倍。這樣的情況下,價格勢必會降低很多。況且秋茶的味道不少人不喜,多數人還是更喜歡甘美的春茶。庫房中今年的春茶還有不少,秋茶又便宜,自然無需再進。而鐵觀音適合冬日養肺,稍稍多一些,也無妨。”
靜靜聽完男子的話,管事的一臉汗顏:“還是少爺您想的周到,小人是絕對不會想的這麼多。”
慕容陌沒有批評,僅是淡淡的說:“我自五歲開始便出入商行,即便沒有經商的天賦,這麼久了,也早就積累了一些經驗。而管事你雖經營商行,進入茶葉圈兒也不過幾年時間。多學多看就好,這樣才能讓莊子經營的更好。”
管事的連連稱是,又問:“前幾日送去府中的茶葉不知道夫人喝完了嗎?需不需要小人在準備一些。”
“母親近日來身體不佳,還是少飲些茶水。待她身子好些,我在囑託你送一些過去。這邊就交給你了,我同趙老闆有約,就先走了。”
管事的點頭哈腰把人送出去後,才喃喃說:“一個五歲的孩童要撐起那麼一家子,真是不容易啊!”
慕容瑜一路來到酒樓,趙老闆已經在此等候了。
“曉曉,起牀啦。”顏越澤輕輕拍了拍元小珍的臉蛋兒,柔聲道。她的身子還未好利索,這藥自然是要喝的,每日三次,不可錯過時間。
元小珍昨夜一晚上的夢境中都是男子溫柔的目光,以及繾倦的纏綿。清晨被人叫醒,她還有些迷糊,下意識在男子的掌心蹭了蹭,含糊不清的咕噥:“唔……不想起,困。”
顏越澤曾經多少次喚醒過他們清晨醒來是的情景,但不想竟是這樣一種,他從未想過的。心愛的女子像貓兒一般同自己撒嬌,這種感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就感覺渾身都麻酥酥的,一種說不出的暖意從心口直傳到全身,讓四肢百骸都感覺無比的暢快舒爽。
但如此,藥還是要吃的。
他只能輕輕捏了捏女子的小鼻子,語氣愈發的柔和了起來。“曉曉,起來了。還要吃藥,不然會不舒服哦。”
元小珍在牀上
坐滾右滾,倏然驚醒了。她猛地張開眼睛,瞪着一臉含笑的男子,臉色忽然紅了起來。“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顏越澤撐起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道:“曉曉忘記了嗎?昨夜我是宿在這裡啊。”指了指元小珍的衣袍,讓她自己看清楚。
元小珍低頭一看,自己穿的還是昨日那身紅色袍服,在被子裡滾了一圈兒,皺巴巴的像梅乾菜一樣毫無美感。是了,昨夜他們兩個是在一起睡下的。而且……
“乖,起牀了。”一個輕吻印在她的脣上,顏越澤緩緩起身。
沒有刷牙啊!元小珍撇了撇嘴角,忽然對兩個人驟然的親密十分適應了一般。顏越澤的吻她不討厭,甚至還有些渴望。這可不好,可不能因爲一時的同情心就栽進去了。
爽快的從榻上起身,外面桃紅已經爲兩人準備好了熱水。
洗漱後,元小珍深吸一口氣,把一碗漆黑的藥汁吞了下去,嘴巴里丟了一顆蜜餞狠狠的嚼了幾口,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好苦。”
看着她皺巴巴的小臉,顏越澤又一次告訴自己一定要細心一些,不要這種小事也需要桃紅來提醒。
“好了,去吃早膳吧。”他微笑着說。
早飯時,元小珍最滿意的就是那一碗鮮香的魚片粥,吃了兩碗才叫停。
讓顏越澤喜逐顏開,直接就給那名煮了魚片粥的大廚賞賜。自從元小珍生病來,她的胃口好久不曾這麼好過了,不管是什麼食物,她的興趣也只有一時的。顏越澤對此十分的擔憂,沒想到她的胃口就被這麼一碗簡單的魚片粥給攻破了。
“吃過飯後,要做什麼啊?”元小珍還沒有忘記他們兩人昨夜的談話,知道顏越澤是爲了懷安王纔來到京城的。
“沒有什麼事做。曉曉想做什麼,咱們就做什麼。”
正說着,忽然聽到外面有人驚呼。
“呀!下雪了。”
慕容陌擡眸向外看去,果然敞開的窗子外,是片片零星的雪花。
“這還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呢。”趙老闆笑眯眯的說。
“馬上又要冷了。”慕容陌皺了皺眉,甚是不喜的說:“我在討厭的便是冬天,寒風冷的刺骨。”
“哈哈哈……慕容少爺這些話倒像是我們老人家才說的,哪裡有年輕人怕冷的。”
慕容陌端起酒杯,輕輕呷了一口,淡然道:“不巧,慕容陌便是其中之一。”
趙老闆被她難得的風趣逗得哈哈大笑,“一晃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慕容少爺也在京城中五年了。”
“是啊,五年了。”慕容陌看向窗外,不知道想着什麼。
兩人今日來此,並無公事,只是偶爾聚聚罷了。趙老闆沒有打擾他的沉思,靜靜吃起了小菜。
五年前的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麼呢?慕容陌的視線有些迷茫,隨着那片片的雪花一同。
五年前,京城。
一輛馬車經過城門,緩緩的駛入。
車廂內,一名膚白貌美的婦人手中捻着一本書卷,正對少年說着話:“陌兒,這京城可不比其他地方,你可要小心行事。”
少年掀開車簾,看着窗外,表情淡漠。“我記得。你也是,不要露出馬腳纔是。”
婦人的表情一窒,而後輕笑:“陌兒瞎說什麼了,爲娘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少年冷笑,眼底的譏諷之色一閃而過,不留痕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