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下)

“佛蓮子……”

素和的神色逐漸和緩, 阿賢的說法倒是解釋的通, 只不過又少了一顆佛蓮子,孤劫轉世的風險又增強了。

夜遊繼續追問:“那小樓去了那裡?”

“沒錯,那臭婆娘人呢?”沙遠遠聽着, 驚詫插嘴,“我很確定她沒有和我們一起回來, 和尚還才曾勸了她一句, 說婆娑眼要歸還那什麼小鏡主, 這或許是唯一一次可以離開的機會,被她拒絕了。”

“莫非她的神魂在劍內沉睡?”素和揣測着。

——“不,小樓的神魂不在劍內……”

“她人呢?”夜遊只揪住這一點兒不放, “你佔據了她的肉身,她的魂魄去了哪裡?”

有兩種可能。

第一,孤劫想辦法穿越時空將小樓送了回來,可她若是回來了,此時應該現身了。

第二, 她被孤劫封印在某種特殊的法寶裡。

不存在從兩百多萬年活到現在的可能性, 她沒有肉身,宛如無根的浮萍, 除非入鬼道,否則時間久了是會消散的, 偏她神魂裡還有素和的鳳凰內丹,入不了鬼道。

孤劫重做一個肉身給她,讓她重新修煉的可能性也非常小, 不然直接做個新肉身給阿賢就皆大歡喜了。

孤劫沒打算讓小樓在修煉中度過這兩百萬年,一是太過孤單,二是他不確定如今連十五階都還勉強的小樓能不能修煉到二十二階,能不能飛昇天界,若是不能,她將壽元耗盡老死在“歷史中”。

夜遊換位思考,倘若自己是孤劫,一定會像封印彎彎一樣,將小樓封印在某個可以滋養神魂的容器寶物裡,讓她安穩無恙的睡過這兩百萬年,然後由他們來開啓封印,救出小樓的神魂,再從阿賢這裡取回肉身,完美重生。

可想而知,孤劫拿來封印小樓的必定是天界寶物。

人間再厲害的神魂容器,也不能保證滋養一個神魂兩百萬年。

一旦容器破損,神魂就散了。

夜遊封印彎彎用的是蛋殼棺材,先前一直以自己的精氣蘊養,去往赤霄赴死前,才扔進了藍星海心裡,以海心來養護。

單靠一個蛋殼法寶的力量,彎彎根本撐不過十萬年。

——“夜遊,你想知道小樓的神魂被封印在哪裡麼?”

阿賢止住哭聲,激動過後,聲音沉穩了不少。

夜遊眉頭一蹙,冷冷道:“什麼意思?”

——“等你殺了獸王回來,放我出去,我就告訴你。”

“要挾我?”

——“算是要挾你吧,但這是孤劫君交代的。他猜測你可能在去殺獸王之前就發現了這個秘密,讓我轉告你,先去殺獸王,務必要活着回來,你若死了,她的下落將永遠成迷。”

“哦?”

夜遊擺明了是不信任阿賢的,畢竟阿賢前科累累。

——“夜遊,我不在乎你的命,我還不在乎天行的命嗎?如果我真的吞噬了小樓的意識,佔據了她的靈魂和肉身,兩百萬年,我的修爲絕對可以和獸王有一拼之力了。我現在破印而出,與你們一同找獸王的真身,根本不用擔心殺不死獸王。可我不能,因爲我只是借用小樓的肉身,不,貼切來說,我是在用自己的力量保護着她的肉身,即使這肉身是法寶鍛造出來的,兩百萬年一樣會損壞,你信不信?”

夜遊沒有說話。

——“我不可以與肉身完全融合,否則將無法再歸還給小樓,所以我不能修煉,一天天干等着,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之前我費盡心機去搶奪小樓的身體,是因爲我沒有辦法啊,如今孤劫君賜給了我一條生路,我又豈會再去傷害與我共生了那麼久的小樓?”

素和搭手在夜遊肩上按了按:“我相信她。”

夜遊微垂睫毛:“若你所言不虛,我有一個疑問。小樓的神魂內殘存着葉隱的輪迴之力,所以才能以魂魄充當媒介吸取力量,再提供給小月痕劍,促使其不斷成長。你並沒有輪迴道的力量,神劍是如何成長起來的,又是怎麼維持兩百萬年的?”

素和呼吸一滯:“沒錯,阿賢,你頂多是完成了劍內封印着一個人的歷史,小月痕劍的力量從何而來?難道孤劫瞞着小樓,跑去屠了幾十個正道劍宗?

——“沒有,孤劫君知道自己若是這麼做了,小樓將一世難安,他封印我之後,又拿出十顆佛蓮子,提取力量注入月魄石裡,瞬間餵飽了神劍,鎮壓了裂隙……同樣都是佛蓮子的力量,我才能夠以意念操控劍氣攻擊靠近神劍的生命體,幽冥獸還有夜遊……”

果然……

阿賢解釋之前,素和隱隱就已經猜到了。

孤劫天生一身可怕的煞氣,但他手中的佛蓮子,卻是受了大乘寺千萬年業力才生出來的。

二十五顆,恰好爲孤劫打造一具佛法金身,令他可以在輪迴時騙過輪迴道。

原本就少生一顆,他還送給葉隱一顆,又送給阿賢一顆。

如今再廢十顆注入月魄石,就只剩下十二顆了,連一半都不到。

素和眼底陡然漫起哀慼,沉默佇立良久,偏頭看着夜遊:“孤劫應該無法轉世了,渣龍,你不是他……”

夜遊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好的是,星域今日這個局面與他無關,小樓不必再揹負着沉重的心裡壓力。

不好的是,陪着小樓解決這個難題的,又不是自己。

——“孤劫君是算着時間的,十顆佛蓮子的力量,恰好可以撐到現在。你們此一去,必須誅殺獸王。倘若獸王不死,這柄劍也熬不了多久。沒有神劍鎮守,兩界大門完全開啓,獸王以真身入侵星域,你們已經徹底激怒了他,星域的下場可想而知。孤劫君說,倘若事態發展成這個樣子,證明夜遊你是個沒用的廢物,還不如讓小樓永遠沉睡,再也不要醒來了。這就是我現在不能告訴你的理由,你走吧,希望你平安回來……天行,你也要平安回來啊……”

她話音落了許久,素和收起眉間的愁色:“渣龍,咱們走吧,多耽擱一會兒,七絕那邊不知得多死多少人。”

夜遊閉了閉目,將心一橫:“走。”

……

沙帶着他們穿過裂隙,進入深淵世界。

途徑之地,不是一望無際的冰川,便是瞧不見盡頭的荒漠,空氣中沒有靈氣成分,除了幽冥獸沒有其他物種。

也可以換一種說法,深淵世界內無論存在着什麼物種,不變異成幽冥獸就活不下去。

這樣的生存環境,也難怪它們入侵其他世界去搶奪資源。

以最快的速度抵達王都城外,三人假扮成普通獸人進入城中。

此番,深淵進攻星域並非傾巢出動,獸族也分爲平民和戰士,只有入了軍部編制的獸人才有資格參戰。

軍隊分爲兩半,一半隨獸王入侵星域,另一半則留下來鎮守本土。

途徑王都正中央的大廣場時,夜遊看到了簡小樓口中那座石頭雕像。

獨角的梵天吼趴在地上,脊柱骨處,插着一柄半丈長刀。

素和喃喃低語:“這就是月上宮玄誠子真君所鑄的孤劫刀。”

夜遊補充:“這就是那柄攪亂天界,結束中古時代,害的深淵獸族變異,現在又來禍害我們的孤劫刀。”

素和再看那雕像,似狼似獅,頭有獨角,鬃毛凜凜,威風霸道:“這就是善謹佛祖座下那隻梵天吼。”

夜遊又補充:“這就是神魔因私心釀成大禍之後,‘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梵天吼。”

“梵天吼修煉五百萬年才堪堪成年,我從未見過哪位佛主座下的梵天吼似這隻一般,即使澄空古佛養的那隻,也要稍遜一籌。”

“再厲害又有何用,主子一句話便輕易要了它的命,以這種卑微的姿態活在天界,換成是我,寧願人間爲王。”

夜遊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

沙對王都瞭若指掌,帶着他們穿過結界,進入王宮內部。

王宮內的每一座宮殿都是按照某種陣法建造的,宛如一個巨大的迷宮,只有極少數的重臣,譬如沙這樣的級別,才知道獸王寢殿所在。

隱身避過守衛,他們潛入寢殿,從靜室內進入一處秘密地宮。

地宮內三步一禁制,五步一結界,皆被沙一一化解。

素和頗感詫異:“獸王應不會允人進入地宮來的,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小時候和璟太子誤入過,君上並沒有責罰我們,將我們帶出來時,我記下了。”沙並沒有說實話,地宮的地形圖,他最早是從墨翡處見到的,地形圖上,還標註了破解之法。

幼年時沙並不知道卷軸上畫的是什麼,後來與璟太子玩耍時誤入地宮,才知那是地宮迷陣的地圖。

他不清楚墨翡是怎麼知道的,也不覺得他父親身爲君上最信任的臣子,知道這些有什麼奇怪。通過此次時空旅行,沙隱約明白,墨翡大概早已有了反心,想趁君上神魂離體外出之際,進入地宮摧毀他的本體。

可墨翡最終也沒有實施,還將地圖給燒掉了,不知是不是因爲腹蠱蟲的緣故。

沙正是因爲想起此事,才決定採取攻擊君上本體的辦法。

“到了。”

沙停在一個巨大的水晶門前。

夜遊兩人站在他身後,齊齊仰頭看,只見空曠之地立着兩扇合攏的水晶門,只有門,前後左右空空如也。門的正反兩面都雕刻着奇形怪狀、栩栩如生的鳥獸,足有上千只。

沙指着水晶門:“憑你倆的閱歷,不必我多費口舌吧?這道門是個空間門,君上的本體就藏在裡面。我是打不開的,靠你們了。”

夜遊問:“素和,看出什麼名堂了沒?”

素和看的眼花繚亂,許久才道:“我瞧着好像是神域琳琅閣的破虛空法術。”

“你可知破解之法?”

“若我能夠取出佛燈恢復法力,打碎這扇門不成問題。”

“你說的是廢話。”

“那我也得說一說,過過癮。”

“現在怎麼辦?”

“稍安勿躁,容我破解試試……”

*

太真界,天武劍宗。

按照七絕的囑咐,戰盟十八階以下的弟子已經撤離,多數人在山腳下待着,並沒有真正離開。

水鏡谷邱子贏一行人焦灼的望着山頂,距離太過遙遠,神識無法窺探山門內的情況。

天武劍宗姬昊姬蟬兩兄妹在他附近站着,同樣憂心忡忡。與旁人畏懼獸王不同,他們天武劍宗的人並不相信七絕,劍宗弟子們全都撤離,不清楚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來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聲。

一衆弟子們驚恐的擡起頭,漆黑的夜幕之下,一道耀目白光宛如流星劃過,拖着長長的尾線落在了山頂,旋即消失不見。

“那就是獸王?”

“應該是吧。”

“肯定是,天武劍宗開啓了封山結界,他就這麼輕易的穿過去了!”

……

四季如春的天武劍宗漫天飄雪。

獸王荼白聲勢浩大的使用了神通踏雪尋蹤。

那些鵝毛大的雪片能夠感應方圓活物的氣息,荼白頃刻間便已知悉整座山基本空了,戰盟那些“大人物們”聚集在正殿外的空曠廣場上,等着他來。

荼白沒有感知到沙的氣息。

他也不着急,奪舍七絕之後,自然可以從他意識海里得到沙的消息。

伴着鵝毛大雪,荼白徐徐落在廣場上,他先前附身的那具軀體只有十三階,和他們動起手來三兩下就會損壞,所以他直接以神魂本體出現。

白髮隨罡風飄散,他的本相五官精緻,玉容仙姿,與漴頗爲相像。

“讓諸位久等了。”

儘管眼底充斥着暴戾之氣,荼白說起話來倒是十分客氣,絲毫不損他一界王者應有的氣度。

在他對面,一行三十幾人呈弧形站開,手中各持着劍或法器。

七絕站在中間,卻也是最靠後的位置。如他一貫姿態,劍尖立在地面,雙手交疊着擱在劍柄上,表情冷漠淡然:“的確是久等了。”

荼白掃了他們幾眼:“那一龍一鳳去哪裡了?”

七絕淡淡道:“這裡是太真,他們來自四宿,我們對付你不需要外人相助。”

荼白冷笑:“可那個姓簡的姑娘,不是你們戰盟盟主嗎?人呢!”

“鬧着玩的你也信?”說話的是水鏡谷大長老宋修宜,十八階頂峰修爲,將劍扛在肩頭,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荼白不搭理他,冷眼瞥過衆人,最後將陰冷的目光落在七絕身上:“我給你們留下生機,希望你們感恩圖報,歸順我族,往後和平共處,你們倒好,竟恩將仇報殺了我兒子。”

又是宋修宜說話:“呦呵,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們獸族現在敢進星空嗎?若是敢,你也不會屁大點事就讓你兒子出馬。”

“放肆!”荼白怒極,揮袖間凝結出一道冰晶箭矢射向宋修宜。

冰晶箭矢破空帶來的巨大力量觸動了法陣。

太真一行“大人物”周圍,驀地現出一個黑褐色的光罩子,罩面上帶有深深淺淺的紋路,像極了烏龜殼子。

玄武陣雖然有點難看,威力卻不容小覷。

嗡……

冰晶箭矢擊中罩面,發出聲響,綿長悠遠的好似古剎禪鍾。

接着,箭矢融化成一灘水,順着罩面流淌下去。

荼白再凝四箭,依然如是。

他戾辣一笑:“我只一人,你們三十幾個人,便躲在龜殼子裡不敢出來了?”

“你是人嗎?”宋修宜哈哈大笑。

“不要一直激怒他。”七絕傳音給宋修宜,“以拖爲主。”

“是。”宋修宜應了一聲,“不過盟主,咱們到底再拖什麼啊。”

不止宋修宜不懂,在場所有人都不懂。

真怕獸王的話,他們躲開便是了,如今聚在一處,卻躲在一個龜殼子裡。這龜殼子屬於防禦法陣,但以獸王的力量,打破這個殼子是遲早的事情。

是想先消耗獸王一波麼?

他只是魂體狀態,消耗的快,恢復的慢,倒是說得通。

但這遠遠不如設下一個攻擊型法陣,消耗的更多。

在場無不是太真最最頂尖的人物,沒有一個傻子,心知七絕是在拖延時間。

只是他們想不通拖延時間是想幹什麼。

等誰來解圍?

太真最強的人基本都在這裡了。

荼白自然也看懂了他們在拖延時間,同樣在心中估揣原因,想來想去,無非是等援兵相助,很可能就是那一龍一鳳。

荼白不怕,卻決定速戰速決。

他看向七絕右手邊一直假裝自己不存在的姬無霜:“無雙劍皇?”

姬無霜心裡一個咯噔,若無其事的拱手:“在下天武劍宗姬無霜。”

荼白嗤笑道:“我雖不曾見過你,但通過易千愁你可收了我不少好處。現如今站在哪一邊,你想好了麼?”

除了七絕之外,玄武陣中一片譁然,紛紛看向姬無霜。

舊世界裡姬無霜投靠了荼白,七絕是知道的,但在新世界裡這一切還沒有發生。

荼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是想讓他們自亂陣腳。

若姬無霜識時務,還能多一個助力,省了他許多功夫。

姬無霜面色惶惶然,正不知怎樣下臺時,七絕笑了一聲:“離間計啊?可惜你收買姬無霜這事,他早就與我、以及天山劍閣青陽子前輩說過了,是我們決定讓他將計就計的。”

姬無霜保持着鎮定,心中頗感意外。

一衆人看向七絕左手邊的青陽子。

青陽子壓根兒不知道此事,但他裝模作樣,微微頷首:“沒錯,確實如此。”

七絕偏頭斜了姬無霜一眼:臺階給你了,站在哪一邊自己選擇。

姬無霜確實很爲難,尚未做出選擇兩界戰爭就爆發了,簡小樓將天武劍宗作爲戰盟總部,擺明了針對他,如今瞧着七絕的神色,他們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會反。

說不定,已經做好了對付自己的準備。

如今獸王窮途末路,趁着尚有回頭路可走,姬無霜立刻順着臺階下來:“沒錯,我姬無霜無才無德,卻還稍懂得一些廉恥,爲了子孫福祉,勢必與太真共進退。”

荼白眼底的陰霾越積越重,伸出手,在衆人面前慢慢攥起,攥的骨節咯吱作響,呵呵笑道:“如此不識時務,那便一起爲我兒陪葬吧!”

他話音落下,人離地半丈,雙臂展開。在他兩手側,涌起兩個風暴眼,醞釀出雷霆之勢。

太真衆人紛紛在周身築起防護罩,之後,爲防止玄武陣崩潰,除了七絕以外,其餘人齊齊併攏兩指,汩汩真氣從指尖逸出,化爲流光鏈接罩子內壁,爲玄武陣注入力量。

三十幾個頂尖高手的真氣,使得玄武陣光芒大熾。

荼白雙手的風暴眼蓄力完成,涌出兩道金光柱,如撞鐘使用的木捶,正面撞向玄武陣的光罩。

與此同時,荼白眉心處開裂,結出一個指甲蓋大的法印,飛向龜殼上空。

隨着荼白默唸法咒,旋轉着的小法印越變越大,如天降神山,壓了下去。

太真衆人爲玄武陣注入真氣的同時,擡頭看着那巨大的法印,露出驚訝的神色。

深淵獸王修習的竟是佛家功法?!

“嘭!”

當法印接觸龜殼頂部時,聽得一聲巨爆!

太真衆人合力支撐的最強防禦法陣,在獸王一擊之下,輕而易舉便被擊碎!

衆人遭自身力量反噬,被炸飛了出去,武器嘩啦啦掉了一地。其中還夾雜着幾聲駭人慘叫,竟是有幾個十八階釋放真氣的那隻手燃燒起來,頃刻間被燒成了灰飛。

只有一人反應迅速,砍斷了手臂才免於一死。

活着的人皆是滿臉震驚,包括太真最強者青陽子。

所有人都知道獸王法力高深,可誰也想象不到高深到這般境界!

這種力量,絕對不是人間該有的力量!

姬無霜震驚過後,懊悔的不行,他究竟是從哪裡判斷出來獸王窮途末路的?!

七絕先前因爲沒有出手,此時依然安穩站着,目望滿地狼藉,如垃圾一般被扔了滿地的“太真強者”們,饒是有心理準備,他內心仍是有些波動的。

他無法想象,獸王此時還只是魂體狀態,倘若迴歸本體,該是怎樣恐怖的存在?

憑夜遊與素和兩人聯手,怕是沒有幾分勝算。

荼白悠然落地,神態輕鬆,其實這一招,他使用了將近一半的神魂之力,沒有肉身支撐就是這點不好,力量用一點少一點,難以恢復。

但他不想與他們浪費時間。

“七絕,該你了。”

*

半山腰處,夜初心躲在晴朗設下的保護禁制裡,神識一直窺探着山頂的局勢。

七絕從赤霄回來時,已將她母親的事情告訴了她,以及他們準備放手一搏誅殺獸王的計劃。

這是夜遊囑咐的。

他的意思夜初心明白,讓她纏着晴朗。

“你得出手了。”獸王的力量驚呆了夜初心,她驚慌失措的道,“太可怕了,這樣下去七絕必死無疑,我爹和義父也危險了……”

獸王的藏身之地,必定設有重重禁制。

他不停使用神魂之力,很難隔着兩個世界感知到禁制觸動,可若是平息下來,很有可能會提前感知,不等她父親和義父重創他的肉身,他便神魂歸位,父親和義父哪裡還有活路?

“你這不是爲難我嗎?”晴朗坐在地上,背靠着刀刀的大腿,對於獸王方纔那驚天動地的一招,他倒沒那麼吃驚,“你該知道,我陰司那位主子暗中希望深淵可以攻佔你們星域,省的深淵時不時來騷擾我們,不然不會授意我去拔神劍。此時我若出手相助,折返陰司之後,我該如何交代?”

“我知道,正是出於你的前途考慮,我一直趕你走,希望你別再插手深淵與星域之間的戰爭。可現在局勢太過危險,我母親被封印了,爹和二孃危機重重……”夜初心垂頭看他,咬了咬脣,“晴朗,算我求你一次,好不好?”

“你這女人。”晴朗擡頭瞥她一眼,“用不着我的時候趕我走,用得着時立馬換一副面孔。”

“我也不想爲難你,我也希望你前途無量,可與我親人的生死比起來,我沒心情考慮你。”

“你!”晴朗一聽這話,氣的跳起來,“夜初心,有你這麼求人的嗎?”

狼人刀刀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對手指。

夜初心冷冷一笑:“不求了,你愛幫不幫。我也是自取其辱,其實心裡最清楚不過,與您府君大人的前途比起來,我夜初心算什麼?”

晴朗氣的發笑:“你說你算什麼?我任務完成不回去領賞,一直猶豫不決的留在這裡是爲了什麼?別忘了,薄情寡義的是你,選擇放棄我和我們那一雙兒女的是你!”

夜初心目色平靜的與他對視:“恩,從前無論對我,還是對孩子,你無可挑剔。可我們就像你養的寵物,終日裡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我那時時常在想,倘若被你那位主上知道你養了一個外界半妖,還生了兩個孩子,違背了陰司律例,下令命你殺了我們……”

“我不會。”

“你會。這就是我寧願捨棄兩個孩子,放棄你,選擇重啓輪迴救我爹孃的另一個原因。你這自私自利的小人,根本不值得我爲你生兒育女,不值得我爲你做出任何的努力。”

“激將法啊。”晴朗微微一愣後,指着她笑起來,眼底卻沒有半分笑意。

“這算激將法?”夜初心勾了勾脣角,“總算夫妻一場,我不想與你撕破臉皮,不肯幫忙就走吧,我此生都不想再見到你。”

夜初心的態度越來越惡劣,晴朗卻越來越冷靜,他沉默了一會兒,認真道:“我的確貪圖名利,不願爲一些不相干的人自毀前程,因爲今時今日我所擁有的一切,是我苦心經營了數十萬年才經營起來的。可我晴朗好歹是個男人,我也是有擔當的,妻子與兒女,猶如龍之逆鱗,是我不可觸碰的底線,誰碰誰死,誰都不行。”

“原來如此啊……”夜初心恍然大悟狀,“那行,你將保護禁制解開,我去死在獸王手裡,你再去替我報仇,可以嗎?”

“你可以停止你的激將法了。”晴朗正了正衣襟,優雅的將散亂的長髮綰在頭頂,嘆口氣道,“你這女人啊,實在太過工於心計,將你與我那消失於輪迴、再也不會出現的兩個可憐孩兒牽扯上,是在往我心口裡捅刀子啊。好,我就吃一回激將法,讓你瞧瞧作爲一個丈夫和父親,我究竟夠不夠資格。”

說完,晴朗一躍而起,飛出保護禁制:“刀刀!”

“好的大人!”

刀刀大喝一聲,拔地而起,“我就知道您肯定說不過夫人的大人!您從來就沒贏過她一次啊大人!您可真怕老婆啊大人!”

晴朗與它在半空匯合,踩在它雙腿彎上,一巴掌拍在它後腦勺上:“閉上你的鳥嘴,你懂個屁!”

“對不起了晴朗。”

夜初心在心裡道歉,獲得新生之後,她除了坑他還是坑他,這一次,真有可能會毀了他苦心經營的前途。

雖然帶着歉意,可她原本就微彎的脣角,忍不住愉悅的上翹。

*

深淵,王都地宮。

素和對着那兩扇合攏的水晶門研究了很久,爾後身體升空,指尖凝結出一道紅光,點在朱雀浮雕的眼睛上。

他額頭佈滿了汗珠,施法並不吃力,只擔心自己的判斷是否有誤。

隨後他將身體大幅度右|傾,又在一條長着翅膀的海魚的脊背上點了一下。

再左|傾。

一共點了七下,待素和落地之後,七個點連成一線,勾勒出一個符咒。

三人凝視着水晶門,繃緊了神經。

轟隆隆……

水晶門上的浮雕左右扭動着,合攏的大門有開啓的跡象。

三人都舒了一口氣。

“看來我的記憶力還行。”素和撫着胸口。

“不知裡面還沒有其他陷阱。”等大門開啓之後,夜遊先提步走了進去。

虛空門內開闢出的空間,約有三間房大小,獸王的本體以蜷縮的姿態,像條狗一樣睡倒在一個靛青色的蒲團上。

周圍仍是一片空曠,並無任何擺設。

夜遊慢慢靠近,距離獸王本體之外一丈遠處停了下來:“說實話,梵天吼這種神獸的外形,真和神獸不沾邊。”

素和卻在看清獸王本體之後,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小心着點說話吧,善謹佛祖那隻戰寵死後,精氣化出了不少小梵天吼,荼白不是第一隻,但肯定是最強的一隻,看他本體的形態,說是那隻戰寵的轉世都不爲過。何況還沾染了孤劫刀的煞氣,進化的更強悍了。澄空古佛說的沒錯,我在舊世界可以殺死荼白,一是他沒有本體,二是我當時過於憤怒……”

夜遊道:“你的意思是說,即使你現在可以拿起佛燈恢復法力,也未必打得過本體狀態下的獸王?”

素和斟酌道:“不太確定,估摸着是有的打。”

沙在門外站着,沒有進入空間內部:“鳳凰,我有個疑問。”

素和沒有回頭:“問。”

沙皺眉:“你來自天外佛域,聽那臭婆娘說,你是真佛位階,那是什麼位階?”

素和答道:“若將佛族的位階也分爲二十二階,那我差不多是十六階。先前爲你們開啓婆娑眼的是我師兄,他是佛主位階,相當於人間十九階左右。”

沙疑惑道:“那君上豈不是很強?爲何他無法飛昇天界?”

“我問過澄空古佛,不只是荼白,你們深淵獸族都不可以。”

“爲什麼?”

“將孤劫刀釘在深淵,中古時代的神佛們肯定預料的到深淵生活着的獸族會變異,或將強悍無匹,一旦有飛昇者,孤劫刀的位置便暴露了。所以他們封印孤劫刀時,在深淵的氣層內注入了某種能量,斬斷了深淵所有生命體的仙根,沒有仙根,你們無法飛昇……當然,古佛也是猜的,當年他還不夠資格參與此事。”

沙將拳頭一攥。

素和偏了偏頭,眼尾餘光掃過他:“知足吧,按照神族的行事作風,若不是我們慈悲爲懷的善謹佛祖攔着,他們一定會將深淵內所有獸類斬殺。”

沙瞪着他:“呀!我們還得感謝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手下留情了?”

素和瞪回去:“又不是我乾的,你瞪我幹什麼?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還真希望當年神族把你們的先祖們全給殺了!”

“都閉嘴,現在爭論是非對錯有什麼用?”夜遊心煩的不輕,“商量一下怎麼辦吧。”

“他本體周圍肯定還有結界。”素和想都不用想,“我們一旦攻過去,先會打在結界上。”

“君上肯定會在結界留有一抹魂息,結界波動,君上立刻就會回來。”沙抱着手臂,低頭沉思。

夜遊金瞳沉沉:“素和,我們得配合着,一個去破開結界,一個等結界破開的瞬間,立刻攻擊獸王。我們只有一次機會,所以這一擊必須使出全力,哪怕造成無法修復的自損。”

素和搖頭:“我去破結界,你來攻獸王。”

夜遊不同意:“不,我破結界,你攻獸王。”

素和給他一記白眼:“你是不是忘記了,我的力量雖被封印在長明燈內,可我好歹也是佛族。先前還以爲你可能是孤劫的轉世,現在證明了不是,你區區一條人間龍族,在我堂堂真佛面前逞哪門子的英雄?”

夜遊微微張嘴,啞口無言。

素和不是在貶低他,兩人心知肚明,破結界比重創獸王本體更難。

“決定了就好。”沙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我先躲起來了。”

“你真不打算出手?”夜遊轉頭問。

靜默了一瞬,沙嘆氣:“看情況吧,你倆別太指望我,我說過,他待我不薄……”

*

天武劍宗。

荼白雙手結出一個新的法印,在他意念的操控下,朝着七絕的靈臺攻去。

他要奪舍七絕,自然不能損傷七絕的肉身。

七絕提起手中劍,閉上眼睛,彷彿引動了天地之息,周身滌盪着澎湃劍氣,凝結成防禦劍罩。

他仍然採取只守不攻的策略,將自己保護的滴水不漏。

就有一個死了師弟的太真修者罵道:“你可真是個沒種的窩囊廢!”

七絕絲毫不予理會。

荼白忽然發現,七絕似乎知道了自己想要奪舍他的意圖,是從沙嘴裡問出來的麼?

以他對沙的瞭解,應該不是。

嘭的一聲!

法印不曾打在七絕的劍罩上,在中途被晴朗丟出一個五行護盾給攔住了。

因爲刀刀身懷幽冥獸的血統,一靠近獸王腿就抖個不停,晴朗只能留它在山頭待着,獨自瀟灑的落在廣場上。

長袖一甩,長身玉立,他氣定神閒的向獸王行了個禮。

荼白壓下怒意,眼睛一眯:“哦?天域陰司之人?”

晴朗施施然道:“晚輩乃陰司四品鬼仙,晴朗。”

“先前爲我們拔|出神劍的那位?”

“正是晚輩。”

荼白凌厲的看向他:“拔了一半又給扔回去,現如今還出來阻攔本王,莫不是你主子的意思?”

晴朗笑着搖頭:“幫你們拔劍,是主上的意思,我晴朗無愧於主上。然而除了臣子之外,晚輩還有一個身份,是星域戰盟盟主簡小樓的女婿。”

荼白微微一愣,眼底透出殺氣:“故而你此番插手,不是以陰司的身份?”

“不錯。”晴朗拱手,“晚輩是以個人名義。”

“那本王便不留情了。”

荼白說完這句話,所有人都以爲他要向晴朗下手。

晴朗也是如此認爲的,五行盾護體,準備繼續拖延。

然而荼白並未再次出招,他長嘯一聲。

這一聲中氣十足,晴朗卻沒有感覺到任何威力。

但山峰上的刀刀突然跟着狂叫起來,失控了一般,揮舞着雙刀跳入廣場!

“刀刀!”晴朗立刻去攔,廣場上到處是傷兵,它這一出手簡直是砍瓜切菜!

衆人注意力都被刀刀吸引時,沒有人注意到七絕在他那一吼之下,雖未像刀刀似的發狂,卻也站立不穩,猛地吐出一口血。

便是這麼一瞬間,劍罩出現破綻,獸王乘虛而入,侵入了七絕的意識海。

“反抗有什麼用?”

荼白壓制他的意識,妄圖奪取他的肉身。

倏地,他的神魂打了個寒顫。

怎麼回事?!

又是一記寒顫!

荼白稍稍感知,震驚失色:“難怪你們不斷拖延時間,原來是打我本體的主意!”

他哪裡還顧得上奪舍,抽魂離開,迴歸本體!

……

荼白回到肉身,險些痛昏過去。

他已經無法化成人形,低頭一瞧,不僅胸口破了個血洞,他的獸皮都被扒了一半。

“你們……”

他口中的你們,自然是指夜遊與素和。

荼白身受重傷,他二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倒在地上,渾身都是血,相互攙扶着才能站起身來。

素和眉目再現張揚,手持着火焰刀指向他:“我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還是以我凡人之軀!”

荼白不知他說什麼,他運功療傷,胸口的血洞卻越堵開裂的越大。

他知道自己本體受傷,但他想不到竟被傷到這種地步,凡人做不到,肯定做不到……

此一刻,他反而可以靜下心來:“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夜遊從靈臺抽出以意識化成的軟鞭:“就這麼進來的,這扒皮之仇,我今日也算是報了。”

他倆也沒想到,自己竟可以兇殘到這種地步。

尤其是夜遊,他斬向獸王本體時,發現遠遠比他想象中的簡單。獸王的身體裡同時擁有兩種氣息,梵天吼的佛法之力,還有孤劫刀的凶煞之氣。

這兩種氣息,似乎都對夜遊造不成太大的影響。

夜遊頭一次懷疑,自己或許和孤劫真有什麼關聯。

“沙!”荼白驟然發出一聲怒喝,“我知道是你!出來!”

隔了許久,沙還是走了出來,抱拳垂首:“君上!”

荼白悲痛的幾欲流淚:“我實在想不到你竟會背叛我,爲何我每一次都是敗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

沙跪下,哽咽道:“對不起,君上,我敬重您,但我更認同漴太子的理念。”

“漴?”荼白血流不止,“你見過漴?”

“兩百萬年前,村子裡,那個懂得隱身術的同族……”

荼白目露茫然,驚訝過後,他苦笑道:“我想,我知道爲什麼了。孩子,你恨我操控了你們龍族,怪我剝奪了你們的思想。我不想和你解釋什麼,當你有一日坐在我的位置上,自然就會明白的。”

沙垂頭不語。

“還能打麼?”夜遊看向素和。

“沒問題。”素和攥緊了火焰刀。

荼白無視兩人,只看着沙:“爲何要躲着,想做深淵的主人,就親手打敗我。”

沙閉上眼:“君上,我並不是想□□……”

荼白喝道:“但你確實如此做了,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我已重傷至此,你依然不敢與我一戰,憑什麼爲王?”

“您不要逼我,我只是……您待我有恩……我其實……”

“沙!我今日若難逃一死,想到深淵族民落在你這樣一個窩囊廢手裡,我死也不瞑目!”

“好!”沙倏然起身,祭出自己的三棱刃,咬牙,“君上,我將竭盡全力與你一戰!”

夜遊與素和對視一眼。

沙橫着三棱刃指着他們:“你們離開吧,此乃我們深淵之爭!”

素和傳音:“渣龍?”

夜遊打了個趔趄,轉身離去:“那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但是……”

“他活不成了,我下的手,我知道。”

……

夜遊不等結果,匆匆就往裂隙趕。

素和拉住他:“我們得等着沙帶我們過去,這裡的壓力……”

夜遊垂了垂睫毛:“我想我可以。”

素和皺起眉:“憑你不怕煞氣,可以傷到獸王?”

“我一定與孤劫有關聯。”

夜遊甩了甩衣袖:“敢不敢進來?”

素和立刻化形:“我有什麼不敢的,大不了一起死。”

夜遊想要扯動嘴角笑一笑,卻牽動內傷吐了口血。

儘管如此,仍是平安穿梭裂隙。

——“怎麼樣了?”阿賢迫不及待。

夜遊道:“你說吧。”

——“獸王……”

“說!”

——“哦,事情是這樣的,兩百多萬年前,小樓將沙送走之後,手持神劍,以‘穀雨’之名收服了羣仙會。漴太子的計劃也很順利,獸王附身於他,借他的手開始了血腥的屠殺。後來小樓率羣仙會從天霜南部攻入北部,約獸王一戰。漴太子毒發,獸王魂魄受損,不得已從裂隙撤回。當着羣仙會的面,小樓假意誅殺漴太子,完成了這段歷史。接着,她就準備自我封印去鎮守裂隙,豈料她前腳才和漴太子告別,一轉臉就被孤劫君給打暈了……”

*

兩百多萬年前,天山。

山洞裡躺着的簡小樓猛然從夢中驚醒,睜開雙眼,目光茫然。

“師父,您醒了。”春桃守在一邊小憩,聽見動靜旋即醒來。

“怎麼回事?”簡小樓坐起來,她記得她正準備進入劍內空間,天靈忽然一震,她便失去了意識,“我的劍呢?”

不在身邊,也不在意識海里。

山洞裡傳來嬰兒的哭聲,簡小樓這才發現自己腳邊躺着一個半歲大的奶娃娃。

這是春桃的女兒,和彎彎一樣是隻小半妖,皮膚晶瑩剔透,頭髮、睫毛、以及渾身汗毛全是白色,看上去其實是有些可怕的。

雖然直到現在,春桃也不搭理漴,更不讓靠近女兒,但她肯將女兒生下來,也不排斥見到漴,簡小樓知道她遲早是會原諒漴的。

只是需要一些時間接受罷了。

春桃將女兒抱起來哄了哄,錯開視線不敢去看簡小樓:“師父,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最難的纔剛剛開始。”簡小樓有些無語,穿鞋下牀,“傻徒弟,快點把劍給我,別鬧了。”

“真的結束了,小月痕劍已經鎮守在葬劍池底,兩界大門關閉了。”

簡小樓是不信的,但她慢慢頓住穿鞋的動作,驚恐發現自己此時竟是神魂狀態:“我的肉身呢?!”

春桃低聲道:“聽穀雨說,是那位孤劫前輩……”

簡小樓愣了愣,呼吸一滯:“打暈我的是孤劫?”

春桃點頭:“應該是吧。”

簡小樓靜了一瞬,沉着臉便離開了山洞,迎着暴風雪飛去天山峰頂。

如她所料,孤劫正躺在葬劍池旁的巨石上睡覺。

在這個時間節點上,葬劍池剛剛挖好,還只是一個魚塘般的大水池子,裡頭一柄劍也沒有。

簡小樓落地之後走上前去:“前輩!”

孤劫睜開一雙淺金色的眼眸,一個翻身側躺着,單手支着頭,抿嘴兒笑道:“醒啦。”

簡小樓朝葬劍池走,眼睛一直盯着他,一言不發。

她準備跳進水裡,去看一看小月痕劍時,孤劫道:“先別下去,水下的氣壓依然很強。”

簡小樓停住腳步,仰着頭道:“您是如何辦到的?”

“你意識海里,不是有隻小梵天吼的意識與你共生麼?”孤劫低頭看着她,面具下的臉異常溫和,“我贈了她一顆佛蓮子,令她生出魂魄,暫時借用你的法寶肉身,代替你去完成歷史。稍後,我將你送回兩百萬年以後去,她再將肉身還給你。你轉告素和,讓他回大乘寺去,從蓮湖裡摘朵佛心蓮,爲阿賢做個新肉身就行了。”

“您……”簡小樓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她的存在,不是一直令你們很頭疼麼,現在可謂是兩全其美。”孤劫慢慢坐起身,一副沒骨頭的懶散樣子,笑道,“呵呵呵呵,怎麼樣,我的確是個充滿的智慧的美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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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謹佛祖說那些佛心蓮只能生出二十五顆佛蓮子,剛好是一具金身,一顆都不能少。您如今手裡只有二十二顆……”

“莫聽那和尚危言聳聽,缺個兩三顆沒事的。”孤劫擺擺手,無所謂地道,“我好歹也是天界現存最古老的凶煞,還是有些本事的。”

簡小樓擰着眉:“真的?”

孤劫眨了下眼睛:“當然了,你很清楚轉世對我的意義,我豈會拿着自己開玩笑呢?”

簡小樓稍稍寬了心,卻隱約覺得哪裡不對,一時又想不起來:“那前輩怎麼送我回去?”

孤劫朝着葬劍池努了努嘴:“不瞞你說,雖然我的智慧是無敵的,畢竟年紀大了,封印個裂隙耗費了不少精力,需要休養一陣子。待我恢復的差不多了,去一趟星域西北。”

“去西北做什麼?”

“我是怎麼回到這裡的?”

“焚燈回來種分|身,葉隱在他佛燈裡,您在葉隱的靈臺裡……”

簡小樓說完之後,一下子明白了。

焚燈手裡的婆娑眼落在了葉隱手裡,葉隱此時已經死了,屍身葬在天行所在的涅槃寺附近,婆娑眼是陪葬品。

孤劫可以去把婆娑眼挖出來,送她回去之後,再回來重新埋了,不會影響往後的歷史。

“前輩懂得如何開啓婆娑眼?”

“當然,婆娑眼的創造我也有份的,除了善謹和尚,沒人比我更清楚。”

果然神魔手眼通天,無所不能。

簡小樓眼前豁然開朗。

不!

她身形一滯,驀地睜大雙眼:“前輩您騙我!”

不等孤劫反應,“以您這樣的智慧,早在我決定自我封印那日,您就應該想到了以阿賢來取代我。可您不曾提起,還選擇離開,絕對不是因爲捨不得一顆佛蓮子。我險些忘記了,我選擇自我封印,不單單是爲了完成劍裡封印着一個人的歷史,小月痕劍是需要吸食魂魄纔可以成長的,不然無法鎮守裂隙兩百萬年,而我的特殊之處在於神魂而非肉身,阿賢她沒有這樣的能力。爲了安我的良心,您不可能真去屠殺正道劍宗,就算殺了,也只能頂一時,頂不了兩百萬年。若我沒有猜錯的話,您是不是……是不是將您手裡的佛蓮子……”

情緒太過激動,兩片薄脣顫抖到麻木,簡小樓說着說着,舌頭僵硬,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看到孤劫慢慢收起嘴角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腦子裡“嗡”的一聲,她一瞬紅了眼眶。

她不清楚孤劫拿出了多少佛蓮子,卻明白剩下的佛蓮子肯定不夠他入輪迴了:“前輩,您在幹什麼啊,轉世成夜遊,難道不是您畢生所求嗎……”

孤劫微微坐直了些,苦笑道:“可你不是不希望我轉世成夜遊麼?”

簡小樓哽咽道:“我早就與您解釋過了,那些全是氣話啊前輩!再說,轉世成夜遊,不是爲了滿足您自己的慾望嗎,您又不喜歡我,管我說什麼啊!”

“我的確可以不在意你說什麼,但我不得不在意你的性命,封印劍中兩百萬年,以魂養劍,你活不下去的。”孤劫垂目靜靜看着她,“丫頭,我努力了這麼多年,命運在最後給我出了這樣一道難題。我渴望轉世是希望擺脫孤獨,有人陪伴,你若死了,那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將毫無意義。”

“但您如今放棄轉世,便不是夜遊,那我與您毫無關係啊。”

“對啊,所以是個難題啊。”孤劫仰頭望天,淺淡金瞳流露出一抹哀意,“我想了很久,掙扎了很久,不知該如何取捨。我想,你說的對,所有的悲劇都是因我而起。怪我當年不該誤入小鏡主的輪迴鏡,不該從司命盤中捕捉到夜遊的人生,不該生出希望、耗盡心力的去走這條輪迴路。一切都是我的錯,凶煞孤星,天生註定,逆天而行,這就是報應……”

簡小樓雙手捂住臉,眼淚從指縫裡涌出:“不,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情緒失控亂說話,還想當什麼英雄,我就是個一事無成卻只會闖禍的害人精……”

“不要這樣說自己,你已經是個很了不起的姑娘了,攤上這樣的命運,換個人指不定早已崩潰。”孤劫從石頭上落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你聽着,我們誰都不是英雄,今時今日所有的付出,無非是在彌補我們自己犯下的過錯。命運從未苛待過任何人,是我們各式各樣的私心,導致了我們在輪迴裡不斷兜圈子,也就是說,我們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任何人,那麼,便讓這個輪迴,終結在我的手中吧。”

簡小樓低着頭抽噎。

孤劫微笑着安慰:“我羨慕夜遊短短人生活的那般波瀾壯闊,其實仔細想想,他的愛恨情仇,皆是源於我的創造。我並不是一個旁觀者,我也參與了。我的生命不再是空白,爲之努力過,足夠了,畢竟這世間並不是所有努力,都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希冀與遺憾並存,纔是真正有滋味兒的人生,太過執着,反而傷人傷己啊……”

簡小樓搖頭:“我聽不懂,執着怎麼了,私心怎麼了,自作孽又怎麼了?我們都不過是想要追求更美好的人生而已,沒有錯啊!”

孤劫兩手一攤,無奈的看着她:“我也是奇怪,我一個上古魔神,和你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講什麼大道理。總而言之,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你給我老老實實一邊兒坐着去,容我休息一日,就去將婆娑眼取回來送你回家,有情緒找夜遊去鬧,我並不是你什麼人,你和我耍什麼脾氣呢?”

說完,他嫌煩似的丟下簡小樓回到石頭上,閉目打坐,還喃喃說了一句,“女人可真麻煩。”

簡小樓看了他幾眼,想說話,見他在周身設下了隔音結界,只能去葬劍池邊坐着了。

低頭看着池水裡自己的倒影,簡小樓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的面目可憎,恨不得拔出劍來狠狠捅過去!

她從渾天儀看着孤劫一路走來,忍盡常人之不能忍,最後卻只能落得一個這樣淒涼的下場麼?

她先前可以央求着孤劫出手相助,毫無心理負擔,是將他當成夜遊的前世,認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自己。

現在他和夜遊沒關係了,他只是一個即將走向生命盡頭的陌生人,一個求而不得的可憐人……

簡小樓雙手抱頭,自責與內疚,幾乎令她無法呼吸。

……

時間一點一滴流淌過去,天色漸漸陷入昏暗,簡小樓快要被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給埋了。

她一直沒有蓄力禦寒,凍得直哆嗦。

她是彎腰坐着的,左手環着腹部,右臂搭在頭上。因在外露着,右臂被凍成了冰塊,硬的怕是拿劍都砍不動。

簡小樓抖了好半天的胳膊,才慢慢恢復了知覺。

倏然,她腦海裡有一個念頭飛速閃過。

她瞳孔緊縮,伸直了自己的右臂,看了一遍又一遍。

擡起頭,又向孤劫看去。

她好像忘記了些什麼,又似乎,想起了什麼。

……

第二日清晨,孤劫收回真氣一睜開眼,就瞧見簡小樓站在石頭下,仰着頭,舉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不知爲何,他的眼皮兒跳了一下。

簡小樓與之前判若兩人,笑眯眯的看着他:“您恢復的怎麼樣啦?”

孤劫狐疑的看着她,一夜之間變化如此巨大,莫不是被凍傻了吧?

他點頭:“差不多了,我這就去。”

“哎!先別。”簡小樓跳上石頭,蹲在他身邊,伸手捏了捏他的右手臂,“前輩,您這條手臂,有什麼特殊性嗎?”

“什麼意思?”孤劫頭一次摸不着頭腦,“你想問什麼?”

“我就是想起來一件事情,小鏡主說過,唯有我們輪迴道的人才能從司命盤中捕捉命數,前輩爲何可以?”

“不太清楚,大概是緣分吧。”

“緣分的背後,必有因果。”簡小樓說道,“我們都忘記了一個人,您想轉世成夜遊,但夜遊在成爲夜遊之前,還曾經歷了一世。”

“毒蛇葉琅。”孤劫自然清楚。

簡小樓戳戳他的右手臂:“前輩,葉琅有輪迴手您是知道的吧。”

孤劫再點頭:“知道,正是因爲他有輪迴手,可以捕捉星域的輪迴軌跡,天行找他捕捉素和,才被葉隱給逮着了,逼着他自盡,將他轉世成爲夜遊。”

簡小樓道:“葉琅一條蛇精,爲何擁有輪迴手,爲何可以捕捉我星域的輪迴軌跡,葉隱身在輪迴池,又爲何獨獨可以與葉琅取得聯繫?”

孤劫垂了垂眼眸:“這我就不清楚了。”

“我們誰都不清楚,此事是個謎。就像您爲何能夠從司命盤內捕捉夜遊的命數一樣,也是個謎。”簡小樓已經想了一整夜,此刻條理分明的道,“我女兒同樣擁有輪迴手,一開始,我以爲她是繼承了夜遊體內的輪迴之力,現在才知道,是繼承了我。我是誰?我是星域輪迴道生出的意識。但我女兒的輪迴手與葉琅的輪迴手,是有區別的。”

“區別?”

“遙想當年在法寶世界,我無意中進入阿賢的眼珠子裡。那顆眼珠子,曾跟着天行走南闖北,記載了他的生平。我在眼珠裡觀看天行生平時,曾見過葉琅。那時候,天行將眼珠子放在一位大寶師處,恰好葉琅也前來拜訪那位大寶師,希望大寶師幫他鑄造一柄利器,將他的手臂給砍了。他還當場示範,拿着寶劍砍向自己的右手臂,結果寶劍崩碎,他的手臂完好無損。他說,他這條右手臂自小就堅不可摧,而且右手非常奇怪,觸摸物體或生命體時,意識海總是會出現幻象,像是此物此人的前世今生。所以,當他拿起那顆眼珠子時,隔着茫茫時空,竟然看到了未來纔會進入眼珠子裡的我。葉琅莫名興奮,將珠子給搶走了。也是由此,他和天行結了樑子,非得要搶那顆珠子,或者說搶奪珠子裡的我,才受了葉隱要挾,追着天行轉世去了,最終成爲夜遊。”

孤劫微微皺眉,他只在司命盤裡捕捉到了夜遊的命數,關於葉琅捕捉到的很少,關於葉琅,更多是來自於夜遊也觀看過那顆眼珠子裡的記載。

葉琅那條輪迴手堅不可摧,這一點他是不知道的。

簡小樓繼續道:“我女兒也可以捕捉輪迴,但她的手臂是血肉之軀,會傷會損,和葉琅完全不同。葉琅那條手臂,在我看來更像是一個法寶。”

孤劫稍作沉思,目色幽深的看向簡小樓:“你的意思是……”

簡小樓默默施展子午合體術,頂着煞氣,突然朝他肉身裡撞去。

孤劫目光一凝,下意識想要抵抗,怕傷到她,反撤除護體真氣,由着她附身自己:“你做什麼?我這煞氣你沾不得,快出來!”

簡小樓不出來。

孤劫自抽神魂入體,抓雞崽子一樣將她抓出來。

簡小樓落地時一個趔趄,哈哈大笑:“我就說,這個辦法一定可行!”

孤劫冷着臉:“荒唐!”

他已經明白簡小樓想幹什麼了。

“前輩啊,我知道葉琅的輪迴手哪裡來的了!”簡小樓興致高昂,“元始神魔創立輪迴,怕擾亂人間秩序,不許神魔入輪迴。因爲佛道是後天形成的,佛可以入輪迴涅槃。前輩您需要二十五顆佛蓮子爲您鑄金身,是想騙過輪迴道,以免輪迴時被輪迴系統清除,其實除了金身之外,擁有輪迴力量的我也可以保護您啊。讓我陪着您轉世,以合體術附身於您,便可以將我神魂內的輪迴之力過渡給您。在輪迴時,輪迴池會將您當成自己人,哪裡還需要什麼佛蓮子?”

孤劫氣的指尖微顫:“我放棄轉世的機會,改變你死於神劍內的命運,轉眼間,你就琢磨好了另外一種死法?”

簡小樓收起興奮,仰起頭,一板一眼地道:“我在您體內只是一個寄生體,不會死的。或者說,前輩您想辦法別讓我死啊。您剩下的還有一些佛蓮子吧,將您的右手結成一個法寶,我躲在您的右手裡,等於給我一個金身。您帶着我轉世成葉琅,堅不可摧的輪迴手便不再是個謎。即使葉琅死去,佛蓮子凝結的手臂法寶也不會腐化。您在手臂上以您的氣息設下禁制,只有您的轉世,也就是夜遊可以將我放出來,如此,我就可以在兩百萬年後醒來了……”

“簡直是異想天開。”孤劫不敢相信,她竟有這樣大膽的想法。

“哪裡是異想天開了?”簡小樓不服,“因爲輪迴是一個圓,葉琅擁有了我的輪迴力量,力量在輪迴中流轉,前輩您當年可以在司命盤裡捕捉命數,也不再是個謎了啊!”

“我承認你說的有理有據,但你知道實施起來難度有多大麼?”孤劫嘆了口氣,“輪迴時我意識不清,以佛蓮子將你封印在我魂魄的右手心裡,帶着你轉世,我自問沒有信心……”

“您一定可以的。”簡小樓握了握拳頭,“您不是說過嗎,天界人間,您孤劫君無所不能。您是第一個敢入輪迴的神魔,還是一個凶煞……”

“好,即使我可以辦到,將你封印在輪迴手裡兩百萬年,和你在神劍裡有區別麼,折騰了一圈,意義何在?”

“區別大着呢,我在神劍裡是做爐鼎,活下去的希望渺茫。我在您的右手裡,您會將我保護的很好,兩百萬年,不過是彈指一揮,大夢一場……”

孤劫心有觸動,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簡小樓苦澀笑道:“前輩啊,與您的年紀相比,我不過是個黃毛丫頭,但我從懵懵懂懂修行至今,最大的長進,就是不再將別人待我的好,當成是理所當然。人活着,債要討,恩要還,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您曾說過您生於世間,唯不懂一個‘情’字,來生願向我討教,我現在就可以告訴您,愛一個人,是無論爲他做什麼,都不會覺得不值得。相愛,是無論對方爲自己做了什麼,都不會覺得虧欠了他。我與夜遊就是如此,他爲我分魂,爲我吃盡苦頭,我依然認爲我們兩不相欠。您用您的‘畢生所求’,換來我們所有人的圓滿,我兩世都欠了您的債,您要我怎麼還?您必須給我轉世成夜遊,必須成爲我的丈夫,必須與我兩不相欠,明白了麼?”

孤劫默默聽在耳朵裡,沉寂多年的心湖漸漸掀起波瀾。

簡小樓繼續勸着:“您從前贈給葉隱一顆佛蓮子,纔有了我,您說善有善報,使您轉世後得了一個妻子,往後要日行一善,多積福報。可您若是無法得償夙願,善有善報這句話,還如何讓人相信……”

“你無須再多言。”孤劫站起身,居高臨下凝視她,“我且問你,我會盡我所能保護好你,你是否想清楚了?”

“恩!”簡小樓鄭重點頭,“前輩若想耍詐,強行送我回去,我將立刻自刎。”

“既然如此,那便讓我們賭一次吧。”

“好!”

……

簡小樓通過子午合體術附身孤劫,孤劫帶着她進入星域輪迴道。

孤劫背對着輪迴池站立,伸出手,摘掉臉上的面具:“你感覺如何?”

簡小樓被煞氣衝撞的極爲痛苦,卻灑脫笑道:“等您轉世就沒事了,輪迴池會洗掉您的煞氣,轉世成葉琅還會殘留一些,再轉世成夜遊之後,一丁點煞氣都不剩下了。”

孤劫抿了抿嘴:“說的就像我一定可以……”

簡小樓打斷他:“您一定可以。”

孤劫笑彎了脣角:“恩,我一定可以,我可是天界人間無所不能從頭到腳都充滿了智慧的老美男子。”

簡小樓哈哈笑:“對嘛,這纔是我認識的那個孤劫前輩!”

孤劫也哈哈哈隨她笑了幾聲,最後一次提醒:“丫頭,我成爲葉琅之後,活着時,你在我右手裡是有意識的,等到葉琅死後,輪迴手會自動脫離肉身,完全閉合成一個密封的法寶,你將陷入沉睡,佛蓮子會保證你在沉睡期間神魂不滅。我已將一縷本命精氣注入,唯有我……唯有夜遊可以開啓。”

“我知道了。”

“那……開始了。”

孤劫張開雙臂,向後微微一仰,跌躺在輪迴池水裡。

冰冷徹骨的池水逐漸將他吞沒,他在池水中不斷下沉。

這漫長的一世,彷彿凝結成一張張定格圖片,在他腦海裡走馬燈般閃過。

孤劫失去意識、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體驗到了此生從未有過的心安。

他覺着,無論自己是否成功轉世,都已經無所謂了。

那個曾在他蓮湖前哭鼻子的小焚燈。

這個藏在他右手心裡的黃毛丫頭。

以及他所飽受煎熬、掙扎度過的每個日夜。

他終於不再羨慕夜遊。

他孤劫的人生,自從決定踏上輪迴之路以後,也是一樣的精彩紛呈。

有些努力的確未必成功,卻也不一定會留下遺憾,來世虛無縹緲,不若今生觸手可及。

*

阿賢講完了以後,小心翼翼看着已經石化了的夜遊與素和。

素和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所以渣龍真的是孤劫的轉世?”

阿賢點頭:“他必須是,不然小樓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素和推了一把仍在發愣的夜遊:“葉琅的輪迴手去哪裡了?葉琅是在哪裡死的?”

夜遊恍然回神:“我怎麼會知道,我不是你,想不起前世。”

素和頭疼:“我還是天行的時候,爲了拿回眼珠子,倒是去過葉琅的洞府,但是太久了,忘記在哪裡,讓我想想……”

“你慢慢想……”

夜遊捂住自己的心口,心臟絞痛難忍。

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罵她簡小樓自私,又不顧他的感受去逞英雄?

謝她簡小樓仗義,成全他夜遊這兩世輪迴?

他不清楚,也不想再去思考孰是孰非,這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且由着它去吧。

現在,他只想將她找回來。

“我有辦法。”夜遊冷靜下來之後,祭出“透”便飛走了。

“你幹嘛去?”

“還記得當年將彎彎封印時,你我喝酒,海牙子命侍女送來六壇他釀製的醉夢。正是喝了醉夢,我陷入最深層次的意識內,朦朦朧朧聽見葉琅與葉隱的對話,猜出我可能是葉琅轉世。”

“你要回西宿海?”

“是。”

“海牙子死去那麼多年了,秋水潭不知還有沒有人。”

“有沒有人無所謂,有酒就行了,我知道他的藏酒之地。”

……

時隔十萬年,夜遊重歸西宿海。

他潛入玄心界,化龍沉入秋水潭,海牙子的水晶宮早已荒蕪,但一切陳設未變。

沒人知道海牙子的生死,沒人敢輕易闖入他的故居。

夜遊從酒窖裡裝了二十壇醉夢迴到天海洞。

這裡,承載了他年少時最簡單幸福的記憶。

他一罈接一罈的喝酒,將自己灌的酩酊大醉,從案臺後倒在地上也不自知。

頭痛欲裂,胸悶窒息,漸漸進入意識的最深層……

*

“嘭!”

又一柄斧頭崩碎,葉琅將斧柄扔去角落,“什麼盤古斧?虧得我搶了那麼些日子,不堪一擊。”

角落裡,早已堆滿了各種兵刃的殘骸,足有一座小山高。

葉琅看着自己的右手嘖了嘖嘴,這一斧頭下去,連一絲裂紋都沒有,真的是手嗎?

他帶上特質的金屬手套,翹腳躺在自己的蛇洞裡,哼起了小曲。

在他手心裡,被一斧頭劈的有些暈頭轉向的簡小樓氣的跳腳,這條臭蛇,有條法寶手臂難道不好嗎,天天想着砍斷,是不是有病?

葉琅如今十七階,這麼些年,簡小樓記不清自己被劈過多少回了。

孤劫成功轉世成葉琅,從蛋殼裡鑽出來時,便不曾見着父母的蹤影。

他幼年時,似乎還有一丁點的記憶,旁人問他名字,想了想,他說自己叫葉琅。

但他對前世的記憶,也僅限於此了。

反倒是簡小樓,輪迴池裡走過一遭,吸取了更多輪迴之力,對於力量的運用愈加得心應手。

拜她所賜,葉琅的右手成爲輪迴手,給他的蛇生帶來了許多困擾。

他也不遑多讓,整天到處尋找兵刃想把手臂給砍了。雖然人間兵刃傷不到佛蓮子鑄成的金身手臂,可時不時的地震,仍是令簡小樓飽受摧殘。

終於明白孤劫爲何說葉琅不死,她無法安穩沉睡了。

“說你不好吧,其實你也挺好。”葉琅突又摘了手套,盯着自己的右手,翻來覆去的看,“若不是你,我怕是感受不到心肝寶貝的存在。”

“不客氣。”簡小樓悶悶的說。

葉琅是聽不見的,他並不知自己手心裡住着一個靈魂。

而他口中的心肝寶貝,指的是眼珠裡的來自未來的“簡小樓”。

當然,對於手心裡這個簡小樓來說,那是過去的自己。

“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葉琅和自己的右手說話,“我真的從眼珠裡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她可能來自過去,也可能來自未來,總之與我都接觸到了那顆珠子,彼此建立了某種聯繫……恩,她不像是陌生人,似乎和我頗有淵源,我感知到她那一刻,心中十分歡喜,這種感覺從未有過……”

他彎着眉眼,臉頰甜膩膩的能滴出蜜來。

傻傻樂了一會兒,目色陡然一厲,“可惜那個臭和尚騙我!說好了幫他捕捉素和的輪迴軌跡,他便將珠子送我,卻出爾反爾!”

簡小樓吐了吐舌頭,這事兒天行和朝歌的確太過分了。

葉琅幫了忙之後,天行去轉世,吩咐朝歌將珠子搶回來,朝歌還把葉琅狠狠揍了一頓。

葉琅白忙活了一場不說,還在捕捉輪迴道時被葉隱盯上,連命都送了。

不過每每想到這裡,簡小樓心裡美滋滋的,只盼着葉隱趕緊找上門,她就可以沉睡,一覺醒來,她便可以回家了。

她正想着,卻見葉琅翻身而起,警覺道:“誰?”

簡小樓一愣。

“誰在和我說話?”

簡小樓凝神,莫非葉隱已經找來了?

“你是誰?爲何在我意識裡?”

“吾乃輪迴之子。”

“輪迴之子?那你知道我是誰?”

“葉琅,竹青王蛇,星域世界最毒的蛇種。”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身份,你可知是什麼?”

“恩?”

“我是輪迴之父,孫子,叫爺爺。”

……

“咳,我真的是輪迴之子,負責看守輪迴池,維持輪迴秩序……”

……

“你的輪迴手乃逆天之物,不屬於你,不該存在。”

……

“你逃不掉的,我無法對其他生靈做什麼,但你是個例外,你可以感知到我,我自然也可以感知到你,雖然不知是何緣故。”

“照你這麼說,我一旦被你盯上,非死不可。”

“是的,你的能力是個錯誤……”

“明明是你的錯誤,爲何要用我的命來改正?”

“所以我很抱歉,願意許你一個美好的下一世。”

“非得死的話,我不要什麼權勢地位,之前我以輪迴手窺探的那隻火鳳,你將我轉世到他身邊去。你推測一下,他被誰虐的最慘,死於誰之手,就讓我轉世成誰……”

……

“葉琅,我推測過了,那火鳳素和最大的仇人,是一條叫做夜遊的龍族。”

“行,就是夜遊了!”

……

簡小樓知道葉琅是個瘋子。

與葉隱談妥之後,按照葉隱所說的時間地點,他跑了過去,二話不說自盡而死。

葉琅身死的那一刻,右臂如孤劫所說的自動脫落,閉合成一顆金色圓球,滲透入腳下堅硬的岩石層中,如化石一般。

簡小樓所處的空間陡然變得狹小,她只能蜷縮起身體。

慢慢的,空間內失去了氣息流轉,她知道自己即將陷入沉睡。

而孤劫則第二次踏上自己的輪迴路,這一次,他終於可以成爲他“畢生所求”的夜遊。

年少的夜遊將通過六星骨片,與若干年後路過埋骨之地的“簡小樓”取得聯繫。

輪迴究竟有多苦,真的是隻有走過一遍又一遍,永遠也走不出去的人才知道。

可那又如何呢?

多數人窮其一生,只求一個逆天改命。卻不知逆天易,順天難。就比如自己,明知前路是一個個痛苦的輪迴,卻還要維護着歷史的走向,竭盡全力去創造歷史。

說到底,是因爲歷史裡有着自己深深眷戀的人。

即使痛苦,也不願放棄。

即使重來一次,依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誰想逆天誰去逆,我願從。

誰想改命誰去改,我願從。

簡小樓微微牽動脣角,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容,枕着自己的手臂,將意識逐漸放空。

夜遊,去完成你的輪迴吧,我在這裡等着你來接我回家,我等着你……

*

天海洞內,醉了數月的夜遊恍惚坐起。

待意識清醒,他朝着葉琅自盡的界域飛奔而去。

幾乎將整座山搬空,終於找到了化爲一顆金色圓球的輪迴手。

夜遊半跪在地,雙手將那顆小圓球捧在心口處,泣不成聲:“小樓,我來接你了,我來晚了……”

————

————

十年後。

一艘毫不起眼的飛舟穿透赤霄界的結界罩,駛入浩瀚的星空中。

飛舟的目的,是星域最東面的世界壁。

當駛入一片星體叢時,因有人攔路,飛舟停了下來。

夜初心從艙內飛出,落在右側一塊兒星礁石上:“晴朗,你怎麼還沒有回去?獸王已經死了,沙答應替你瞞着,陰司沒人知道你的事情。”

晴朗探一眼飛舟:“你們剛從簡家出來?這是準備前往大宇宙,爲深淵尋找新的宜居星球了?你母親被封印兩百多萬年,這就養好了?”

夜初心點點頭:“我娘說在哪裡養身體都是養,早些找到省心了。”

“你也跟着一起去?”

“我自然要跟着一起去見識一下。”

“說的也是。”晴朗心中頗爲失落,她不再孤苦無依,不會再像從前一樣甘願被他當成籠中鳥私藏起來。而他也必須折返陰司,散修不是他的路,他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他可以爲夜初心放棄性命,卻不會爲她放棄理想。

晴朗微微擡手,想摸一摸她帶着面具的臉,最終縮了回來:“往後若有需要,歡迎你來坑我。”

夜初心噗嗤一笑:“不用你說,我會的。”

“那就好,你回去吧,我也該走了。”

“恩,我們各自珍重。”夜初心展袖飛回舟裡去,轉頭看着他,“等我回來,我去你那裡小住幾日沒問題吧?”

晴朗一怔:“恩?哦,沒問題。”

夜初心歪了歪頭:“那你養好身體等着我。”

晴朗皺眉:“養身體?你想來找我鬥法?”

夜初心抿脣:“你在,我在,即使輪迴重啓,他們也會在的。”

說完,她鑽回船艙裡去了。

飛舟再度行駛,消失於視野許久之後,晴朗才恍然大悟,頓時心花怒放,抱着刀刀狠狠親了幾口。

……

夜初心回到船艙裡,一小點還在擺弄着他的湯湯水水。

阿賢託着腮在一旁看着:“天行給我做的這個荷花肉身,我一點兒也不喜歡。”

一小點不擡頭:“不識貨,這是佛心蓮。”

阿賢嘟着嘴,她將肉身還給簡小樓之後,素和爲她做了一個新肉身,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沒胸沒屁股:“可我還是更喜歡你父親給小樓做的那個,點點,你給我做一個唄。”

一小點拿出《星域全書》,躺在藤椅上:“別鬧了,我父親什麼修爲,我什麼修爲,做不來。”

阿賢走過去搖晃他的手臂:“哎呀,那等你往後有能力做的時候,幫我做一個唄。”

一小點不理她。

阿賢搬着一個小墩子,坐去他身邊,大白狗則依偎在她腳邊睡大覺:“你絕不覺得,你現在已經是成年人模樣了,又長的這麼好看,還叫一小點是不是太彆扭了。”

“那我叫什麼?一大點?”一小點真是快被她煩死了。

“我覺得阿賢說的挺有道理。”夜初心忍不住偷笑,“你這副不遜於你父親的容貌,惹了多少小姑娘惦記,往哪一站迷倒一片,張口說自己叫做一小點,確實不太合適。”

“名字不過一個稱呼罷了。”一小點渾不在意,“何況我母親有給我取過一個,叫玉什麼來着,忘了,也沒必要記着。”

“姓玉?”

“恩。”

……

飛舟甲板上。

簡小樓站在船頭看着素和施法穿透世界壁:“你使用法力,會不會被玄誠子發現?”

素和擺擺手:“這點兒力量沒事的。”

簡小樓不放心,不停數落他:“你就不該把佛燈拿出來用。”

“和你說了八百遍了,沒事沒事沒事,之前不敢拿出來,是怕恢復法力與獸王鬥法時,會控制不住鈞天業火的氣息。”素和一面操控飛舟,一面道,“現在只需小心一些就可以了,等遠離星域,更是可以隨意使用。咱們的目的,只是不讓玄誠子鎖定星域的位置。”

“可是……咳咳……”

夜遊走出來,將一個厚披風給她披上:“你神魂尚未養好,少操點心吧。”

簡小樓現在確實很容易累,點了點頭。

夜遊觀她氣色極差:“要不要我陪你回房間歇着?”

簡小樓搖頭:“我想看一看世界壁是什麼模樣,還有世界縫隙……”

“沒什麼好看的。”素和百無聊賴,“整個大宇宙好比元始神佛種下的葡萄樹,星域就是其中一串葡萄。世界縫隙好比葡萄藤,我們順着葡萄藤,便可以去摘更遠的葡萄。”

“你這什麼破比喻。”簡小樓翻了個白眼,頓時興趣全無。

“行了,站穩了。”

素和給夜遊使了個眼色,夜遊會意,凝結真氣護住簡小樓。

簡小樓眼前一黑,好像過隧道一般,聽到轟隆隆的聲音:“這就是世界壁嗎?”

素和應道:“是啊。”

兩三息的功夫,簡小樓重見光明,頓時便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

這是一個比星域星空更光怪陸離的浩瀚宇宙!

她不由感慨:“哎!此生無憾了啊!”

素和笑道:“沒見識,這算什麼啊?”

夜遊也忍不住笑了:“的確,這不算什麼。”

聽了這話,素和轉了轉臉。他與夜遊之間夾着一個簡小樓,但以簡小樓的“高度”,完全不影響他們對視:“如果我沒記錯,你是第一次進入世界縫隙吧?”

“恩。”

“但我瞧你的樣子,好像不是第一次見識了。”

“我喝了二十罈子醉夢,在意識海深處看到了不少前世的影像。”

“都看到什麼了?”

夜遊摸了摸鼻子,笑道:“也沒什麼,主要是通過葉琅找尋小樓的下落,關於孤劫,我真的沒有看到你從前趴在蓮湖邊痛哭流涕的樣子。”

素和冷眼殺過去:“是嗎?你沒看到?”

夜遊一本正經:“你哭了起碼二十幾回吧,我真的一次也沒瞧見。”

假裝看風景的簡小樓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素和眯着眼:“哭怎麼了,誰小時候沒哭過?”

夜遊貼心的將簡小樓折進披風裡的長髮掏出來,笑着道:“哭自然是哭過,但也不是誰都像你哭的那麼慘。”

“呵。”素和指着他,“我好歹是小時候哭,你等着,要不了多久你就得痛哭流涕。”

夜遊正準備繼續揶揄他兩句,感知到前往有一道黑影迎着他們的飛舟而來,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夜遊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起來:“有人!”

對方速度實在太快,夜遊話音落下時,簡小樓完全不用神識窺探,以肉眼就已經看到了一個黑衣人。

那人披着一件黑斗篷,帽檐低垂,將自己遮的極爲嚴實,停在他們正前方約十丈處,逼停了他們的飛舟。

簡小樓緊張的手心冒汗:“是不是玄誠子啊?”

剛出星域就被他抓到了?

星域是不是暴露了?

正不知所措時,那人緩緩放下帽檐,露出一雙瀲灩黑瞳,淡淡笑道:“小樓。”

簡小樓驚訝道:“公公?您不是飛昇不滿一百萬年,無法下界嗎?”

“是素和求了澄空佛祖,他將我偷偷帶出來的。託你們的佛,我從一個無權無勢的小散修,一下子有了如此雄偉的一座靠山呢。”

朝歌打趣着道,目光從簡小樓臉上移開,落在夜遊身上。

他就這麼遙遙看着呆若木雞的夜遊,帶笑的眼眸漸漸溼潤:“兒子,此生從不敢奢想,你我父子還有相見的一天……”

“你發什麼傻?”

簡小樓在夜遊腰間擰了一把。

夜遊遲遲醒來。

素和哼笑道:“如何啊,我就說要不了多久,你就得痛哭流涕吧。”

夜遊抹去不知何時落下的眼淚。

他先回頭看一眼艙內的女兒,再看一眼身側自己深愛的妻子,以及得意洋洋的素和。

脣角微微翹起,夜遊足下一躍,向朝歌飛了過去:“父親。”

……

“佛對我說人世苦,時間的盡頭是遺忘,生命的彼岸,是無盡痛苦的輪迴。而我穿梭時空,輾轉輪迴,染這一身風塵,只爲來到一個,有你們在的人間。”

作者有話要說:  到家晚了,先發再修改吧,可能錯別字有點多。

終於完結了,下本要開的文《龍鳳呈祥》(和夜遊素和沒關係)在專欄裡躺着,有興趣的可以點我作者名進專欄,收藏一下(我連文案都還沒來得及寫)

順手點一下收藏作者我更喜歡,筆芯。

……

寫了很多的完結感言,最後都被我刪掉了,只在腦海裡留下了三個問題。

第一,因爲小樓這個女主,我曾被罵到懷疑人生,那時候才七十多章,甚至連四宿篇都還沒有開啓。無非是她配不上夜遊,配不上素和,各種配不上,一直到赤霄天變,還有人在下面留言說女主她不配,整本闔上,我們小樓真的不配麼?

第二,素和這個人物,被貼上了悲情男配的標籤,在我心裡,他是豬腳而不是男配,作爲成長的最徹底的一個角色,他直到現在留給大家的,還只是悲情男配四個字麼?

第三,在素和猛刷好感時,夜遊一度被攻擊,覺得他好像什麼都沒有付出,然後還是人生贏家。到這裡,夜遊成爲人生贏家,是不是真的不應該呢?

當然啦,我只是一個寫故事的人。

大家因爲偏愛和立場,都有自己的看法,歡迎留言與我討論。

最後呢,選擇今天完結,是因爲今天是我的生日,當做送給自己的禮物吧。

還有兩個小夥伴和我同一天生日,也當成我送給你們的禮物~

謝謝大家。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鳳凰宮(上)太真戰事(二十八)四宿往事(六十一)夜遊的煩心事危局因果·引魂燈(中)越澤的護爐噩夢與惡鬼(三)太真戰事(十七)拍賣會穆氏女輪迴·鎖魂釘(一)修羅天獄(四)輪迴·鎖魂釘(四)一朵奇葩破法訣四宿往事(十三)四宿往事(七十)承諾太真戰事(四)四宿往事(四十二)太真戰事(二十四)是緣是劫四宿往事(六十二)太真戰事(二十五)共生魔蠱置之死地而後生圍困修羅天獄(三)太真戰事(一)輪迴·鎖魂釘(四)意識寄生拍賣會黑運秘密(一)修羅天獄(完)破法訣四宿往事(五十五)太真戰事(三十六)噩夢與惡鬼(一)輪迴·鎖魂釘(四)四宿往事(七十七)四宿往事(六十三)破法訣夜遊的煩心事少女與八哥四宿往事(十)因果·引魂燈(下)龍與鳳·赤霄(一)四宿往事(二十八)揚名道無常·我執(一)四宿往事(四十六)四宿往事(二十五)是緣是劫太真戰事(二十九)抽魂鑄器四宿往事(二十四)太真戰事(三十四)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第二章了~修羅天獄(一)結局(中)四宿往事(五十二)山雨欲來四宿往事(六十六)子午合體術兵解四宿往事(六十一)調停會龍與鳳·赤霄(六)天外來劍共生魔蠱四宿往事(三十九)重生之途(中)最遙遠的距離四宿往事(五十二)重生之途(上)太真戰事(二十一)四宿往事(十)四宿往事(三十八)四宿往事(三十五)點將臺(一)藏寶地四宿往事(二十五)四宿往事(六十五)競拍圍困埋骨之地四宿往事(四)四宿往事(二十四)四宿往事(三十五)古蘭城(一)四宿往事(十三)浩然正氣四宿往事(二十九)噩夢與惡鬼(二)少女與八哥挪移鏡(二)四宿往事(五十五)啓程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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